68 “你說呀
“如果作文給我五十分以上, 那麽我是七百分。”帶着些微懶散的聲音從手機聽筒那端傳來,“假如給我五十分以下, 那就稍微有點兒懸了。”
宋央在這邊應了一聲。
“老婆都不發表一下看法嗎?”上官瑾似乎改躺為坐了, 聲音裏有一絲絲佯作不悅。
“你要我發表什麽看法。”宋央在這邊問。
“我需要你的體諒啊小呆瓜。”藍毛兒的語調裏盡是恨鐵不成鋼,恨得牙癢癢一樣, “你得和我說甜言蜜語。”
“我不會。”宋央倒是誠實。
“啧, 我教你,你可以這樣說呀, 老公考了六百九十分已經很厲害了。七百分那叫做錦上添花,差一分兩分也沒關系,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就是你。”藍毛兒全然不管路過的護士小姐姐抽搐似的抖了幾抖。
宋央在這邊被噎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臉還漲得通紅。
“我說得對不對?”藍毛兒複又換了一種十分清甜嬌嗲的聲音問。
這邊的人既沒有辦法說對,也沒有辦法說不對。這個提問她一旦回答, 藍毛兒就會找到繼續調戲的臺階。延伸下去沒完沒了, 浪費電話費。因此她不動聲色轉移了話題:“外公今天怎麽樣了?”
“比前兩天略好些, 能好好說話了。正在安排做體檢,等會診的專家來了就安排手術。”上官瑾這樣答。終于稍微正經了一點。
“那你多說一些開心的事情。”宋央道。
“當然了。我昨天就說了, 就要給他老人家帶回第一個孫媳婦啦,哈哈哈, 還是他最喜歡的小羊。”藍毛兒在那邊得意極了, “他聽了,一下子年輕了十歲。臉上的皺紋都少了百多條。”
宋央實在是無力招架:“你真厲害。”
“我當然厲害。”藍毛兒意味深長地說, 嘟嘴對着話筒“啾”了一聲。
“不和你說了,我要忙了。”
“等等等等,”藍毛兒要氣死了, “寶寶你怎麽總是這樣忙?我已經預見到婚後生活自己有多悲催了,要從你那些排着隊等你臨幸的項目裏邊搶下來一點時間。老實交代,我在你生活裏到底排第幾!?”
宋央沒說話。
“不說話就是排第一。”那一個既無賴又得意,“好了寶寶現在你可以挂電話了。”
“……”宋央默默收線。
确認小班長挂了電話,這邊的上官瑾還把手機貼在耳朵上貼了一會兒,假裝太太還在。裝不下去的時候,嘆口氣拿下來,翻出手機裏兩個人的合照。
這合照可謂色氣滿滿。小羊被她從後面抱了滿懷。完了還探過頭啃在唇角。小羊又是滿臉的紅暈,又是奮力地掙紮着。但是為了照顧前邊的鏡頭,又不得不隐忍。臉上的表情可愛到爆炸。因此雖然她自己的面孔只是露了個側顏,這張合照,依然是她最心水的一張。
擡起大拇指仔細摩挲了一會兒小羊粉撲撲的面頰,這才愉快地回到病房,見外祖父醒了,喊了一聲老頭子,去洗了手過來,在病床前的木凳上坐下,探手拿過一個水晶蘋果,啪嚓一掰為二,拿勺子将果肉刮成果泥,盛在一個小瓷碗內,弄完之後,将碗和勺子一并遞給老頭兒。
“志願填了麽?”上官紹慢慢地吃着蘋果泥,“可別忘了。”
幾個孫子都是靠塞錢和走後門才上的重本。已經成了授人以柄的暗。箱操作。如今有個靠自己的實力考上名校的外孫女,還是一年之內突飛猛進的黑馬,老頭子是從夢裏都笑醒了,心髒機能也恢複了一半。這兩天一直說還是外孫女最像他。
“有我媳婦兒在,我哪能忘啊。今天一早就搞定了。”上官瑾得意極了。
“聽說小羊是單親家庭,你就這麽把人家女娃子給拐走了。那家媽媽沒有意見?”老頭子慢吞吞地,放下勺子,“一般地說,越是單親,對子女的掌控欲也就越強。”
上官瑾摸摸鼻子,“你調查過小羊了?”哈,一定被小羊各種優異的表現吓了一跳吧。
“稍微了解了一下。”老頭子眼色沉了沉。
“我等您這邊稍微安頓下來,就去那邊拿行李。”上官瑾伸個懶腰,“到時候會給羊媽媽一個交代。雖然,我現在什麽資本也沒有。但是我年輕呀,年輕就有無限可能,你說是不是,外公?”笑得一臉星光璀璨。
宋央在這邊收了線,身後恰好傳來同事的招呼聲:“小宋!”
她回過臉去笑一笑:“林小姐,下班啦。”
“嗯,接下來就拜托給你們了。”來人也報之一笑,唇邊漾開些許調皮的笑紋。林小姐是凱旋咖啡店的店長,舒雅南的表姐。她店裏這五個星期缺一名臨時服務生,便拜托雅南把消息貼到他們班級群,看那些應屆高中畢業生有無興趣。雅南先問了宋央,因早聽她念叨着要找暑假臨時工。
上高中的時候宋央沒怎麽為經濟問題擔驚受怕過。
振華的獎學金是校友捐贈加上學校撥款,彙在一起,是不少的一筆,和某些大學的等級差不多,所謂知識就是力量,知識就是金錢,宋央年年拿一等獎學金,抵消學雜費還能剩一千出頭。偶爾在老魏的提攜下參加征文,拿個稿費。食堂又不貴。她竟不必怎麽問媽媽要零花錢。
但是眼下,眼下不得不多考慮一點了。
這裏只是普通服務生的活計,并不算辛苦,薪水尚且優厚。最重要的是,除了這兒,很少有哪個地方心血來潮,找幾個星期的短工。彼此的需求完美契合,所以雅南問她的時候,她當機立斷來應聘。
上崗已經有一段時間,她也适應了這裏的節奏。藍毛兒每天中午會打個電話過來,她趁午間休息的時候接一下。中晚餐都是店裏提供。相當于也盡量避開了和媽媽相見。
簡直完美。
只是,只是想到近在眼前的分別,就感覺嗓子裏塞了塊兒鉛。這被所有同事盛贊的工作餐也變得味同嚼蠟。她覺得自己辜負了掌勺大師傅的廚藝。
當慣了班長,乍然卸任,責任停止了,腦回路卻沒辦法立即停止。拿着勺子在飯盒子裏淺淺耕耘,心裏想的依然是學校的事。全班都上了重本線,父親九泉之下應當瞑目。而今天,藍毛終于也把志願給填了。她也覺得了無牽挂,可以攤牌了。
“小宋啊。”和她一起負責下午班的小姐姐探過頭來看她飯盒,裏邊幾乎又是原裝不動的飯菜,嘆息着搖了搖頭,“啧,你們現在的小姑娘哦,減肥都減瘋魔了,一口飯都不吃,這個樣子下去,身體要垮的好不啦。聽姐姐的,你已經很苗條了,再減就飛走了,聽到沒?”
宋央笑了笑,知道對方是好意,勉力舀了一勺飯送進嘴裏。腮幫子被撐得鼓起來。
“這才乖哈哈哈。”姐姐打個響指,“你別誤會哦,我也不是關心你,是怕你弱不禁風,和我一起幹活我要吃虧,再多吃點,快。”
宋央對她彎了彎眼睛。嚼着嘴裏毫無滋味的飯菜。
咖啡廳環境幽靜清雅,來這消費的多半是進行商務談判的合作夥伴,又或者是帶着手提電腦的文字工作者,點了咖啡,間或續杯。并不是什麽繁重的作業。
下了班,脫掉這裏的制服,換回自己的校服,戴了耳機,聽手機裏的VOA廣播。曾經無數次,和點點雅南她們吐槽校服不好看,沒個性,沒人性,抹殺青少年愛美的天性。然則等到畢業,她才發現,自己對這校服愛得這樣深沉。舍不得脫下來。想到再也不屬于振華,就覺得心中酸楚。和父親最後一點聯系也要這樣斬斷了。
只想穿着它久一點,再久一點。
上地鐵的時候,便有人以為她還是振華高一高二的學生。問長問短。
回家就窩在自己的房間內收拾行裝。
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她一直都是極簡主義。多了照管不來。秋冬外套固定的三四件,毛衣四件,襯衫四件,冬裙夏裙各四件。按部就班得猶如遇到藍毛兒之前的她本人。
媽媽也不怎麽攪擾她。也不怎麽需要她陪。有時候煮了夜宵問她吃不吃,答了不吃,她就不再問。如果沒有藍毛搗亂。長大以後,她大概也會像媽媽一樣,成為這樣一個不茍言笑的恬淡之人。
七情上臉的藍毛,可惡的藍毛。聒噪的藍毛,不可一世的藍毛。笨蛋藍毛。心裏正在這樣表達着不滿,不提防又翻到了犬科的照片。
火紅的大T恤,眨着右眼,叼着糖,比着勝利的手勢,背面寫着一行字,“既是你的家長,也是你的小孩。”這是藍毛兒給她的護身符、吉祥物。陪伴她度過了心境最糟糕的一場競賽考試。她坐在床沿久久地盯着她,直到看出兩眼酸酸的淚意,擡起手指去摩挲的時候,已經看不清楚照片上的面容了。
她一定會恨她的。她以為将要奔赴的,是兩個人共同的未來。藍毛兒,像小小的太陽,光明熾烈,直來直往。她會恨被她蒙在鼓裏。說不定會發脾氣。那是一個有點自負的小孩子。說不定會耍無賴。說不定…她不能再假設了。站起來,把那張照片放在行李箱的側邊暗袋裏。這樣就不容易丢,也不會落掉。
外邊響起一陣腳步聲,不多時,媽媽人已經在房門口了,手裏拿着一個盒子,在門上敲了兩敲,說道:“我進來了。”
自從上次把話攤開來說明,母女之間多了許多小心翼翼。日常相處變得這樣拘謹。宋央點點頭,問她盒子裏是什麽。
“姜妍喜歡的重慶小面。”童女士将盒子擱在她的書桌上,“別的禮品不需要了,就給她帶這個吧。那年回國摔了腿,在我們那裏住院,天天要這個吃。”
“好。”宋央答應了。
次日十點照常上班,穿着振華校服,剛一進門,就愣了一愣。
那邊那個坐在窗邊,身姿大喇喇,兩只眼睛裏都是水星星的,不是藍毛,卻是誰?
同事小姐姐湊上來和她低語:“小宋,我跟你說,那個女孩子好怪,我去問她點什麽,她一定要等你來,我跟她說你今上午不該班,她還是好堅持的,你認識不?是你朋友?如果是纏着你的人,我們就報警,不必委屈自己。”
“沒事。是個傻瓜。交給我。”宋央對她笑了笑,“我帶她去外面說。”
犬科早就飛奔上來了。毫無矜持可言,上來就要喊老婆。被宋央用眼神制止。
見她出了門,犬科也跟着出來了。
“老婆。看到我難道不開心?”上官瑾不滿意,“我下了高鐵就來這裏守株待羊。對了,我已經在家裏練車了,等年齡一到就拿駕照,到時候天天接送你。”
凱旋咖啡廳外有一個大的噴泉池。池中央是一尊大理石雕像,斷臂的維納斯見證這一幕。
宋央轉過臉看着犬科。還沒開口,先紅了眼。
藍毛兒覺得某件她不知道的事情又惡化了。先前多次旁敲側擊,都沒辦法把小班長哭到昏厥的理由給盤問出來,因此也就假裝事情過去了。宋央不提,她不會再提。她若提起了,再行解決。此時心中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那件事又浮出水面了。
“上官瑾。”宋央看着她,發現要對她說出狠心的話是這樣的難,才只是腦內模拟,胸口卻已然萬箭穿心,“我現在說的,你記好了。”
犬科的耳朵動了動。不過她似乎有趨吉避害的天性,故意呲了呲牙,“我不聽,你都快一個月沒見我了,見面不先抱抱我就想訓我,不行的。不聽不聽。”
宋央退了一步,“聽我說。”
“好吧,待會兒再抱也可以,你說。”藍毛兒聳了聳肩。
“我不會和你去一所學校。不會和你去一個地方。”宋央字斟句酌,“我們接下來,需要分開一段時間。”
“啥?”藍毛兒也不知是故作輕松,還是真的覺得她在開玩笑,挑了挑嘴角,“你不和我去一所,和誰去一所?不和我去一個地方,你要去哪個地方?你別逗了,老婆。”
“我是認真的。”宋央覺得眼淚就要不争氣地流下來,“我在和你分手。不是開玩笑。”
聽到那兩個字。上官瑾的神經就炸了。每個神經元,都以一種指數型感染的模式,逐個逐個炸裂開來。驚懼到了極點,反而笑出來:“老婆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宋央沒辦法再說一遍,但是她換了一種形式,“我不和你在一起了。我…”
“宋央。”轉學生的面容終于也嚴肅起來,“我坐在那咖啡廳等你三個小時,不是為了聽你開玩笑的。而且你別看我平時嬉皮笑臉的,這種玩笑,我其實承受不起。”
“我要去別的地方。”宋央覺得自己的語言從未這樣匮乏過。
“去哪裏?”上官瑾好整以暇,“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呗。大不了書不讀了。我本來也不是讀書的料。這世界這麽大,我想呆的只有你身邊。”
宋央最怕的就是這個,立刻就變了臉,“上官瑾你聽好了,你要是敢那麽做,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我要原諒能吃嗎?”犬科一臉天真,“我連你都沒有了,我還要你的原諒幹嘛?”
宋央被堵得一句話都沒有,她根本連拒絕都不擅長,更何況是這種主動操刀的劊子手。閉了閉眼睛,眼淚就流下來,“總之咱們不能再見了。”
“誰說的。”藍毛兒前所未有一臉陰鸷,“我知道有人在逼你,說,誰說的。”
“沒有人。”小班長捏緊了校服裙子的邊邊,“我要分的。我膩了。我發現了更好的去處,所以我就見異思遷了。我是這樣一個俗人,承蒙了你的錯愛。你、你……”說不下去了,幹脆轉身就走。
然而也只走了兩步,就被身後的一雙手給攔腰抱牢了。
“不許走。”犬科的聲音裏也染上了哭腔,“你這個壞蛋。哪有這樣始亂終棄的。那天我才說過,我的人生都是老婆給的。你要親手摧毀我的世界嗎?你剛剛說的那些,連标點符號我都不同意更不相信。我才不管你那些什麽亂七八糟的道德系統。我是個混混,我不吃那一套。”
“分了。”宋央去掰她的手,一邊發現徒勞無功,一邊絕望地放着狠話,“我以後也決不再見你。”
身後的人十分蠻橫,雙手将她轉個方向,依然抱牢了不許走脫。
面對面對視,才發現轉學生也已經紅了眼眶,大概發現事情比想象的嚴重也比想象的嚴肅,盯着她的眼睛:“我能接受的分手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你不再喜歡我。說,說你不喜歡我。”
宋央愣怔怔地看着眼前精致的眉眼,染上了憤怒的紅暈,連眼白都牽連着血絲,眼淚不是兩行,而是四行五行地流着。這麽奇怪的人,連流個眼淚都和別人不一樣。
“你說呀。”藍毛兒催促她,“你不是不要我嗎?你說不喜歡我,我就認了。”
宋央發現自己啞掉了一般。嘴唇動了動,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見她呆了,犬科的吻便上來了。與過往侵略性的攫取的吻不同,這回是輕輕地、輕輕地貼在嘴唇上,她用嘴唇揩擦着她的雙唇,像是春風拂過大地,呼吸相聞,鼻尖相抵,已經這樣暧昧親近,她還要催她,“你說呀。”
被催促的那一個,實在說不出來,情緒也已釀至微醺。
于是這一個不再遲疑了,開始攻城略池,将一月未見的思念化作纏綿悱恻的親吻,她也要小羊知道,她逃不掉的,找什麽借口都無濟于事。更不要提那些荒誕不經的世俗障礙。
都算個屁啊。
作者有話要說:
分不掉的。
晚安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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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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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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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