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人對于妖獸本就極具吸引,眼前少女體質尤為特殊,最是容易引來鬼邪妖獸。

若不是葉染如今的修為早已能把控自持,這探近而來的細嫩脖頸恐怕早已經鮮血淋漓。

“我并未生氣,這糕點小公子還是自己吃吧。”葉染強行壓下那沸騰的血液,神色很是平常的拉開距離。

本就想同她保持些距離,心想既然不來,反而更讓人省心。

可情緒還是莫名的發作,而眼前的少女越發乖巧的讨好,更讓葉染氣惱。

溫子衿看了看卻又看不出什麽,只得收回糕點,轉而自己默默咬了口糕點。

秋千微微的晃了晃,溫子衿足尖偶爾輕點地面,松軟甜蜜的糕點入口即化,味道自然是極好的。

兩人俱未出聲,可溫子衿也仍舊很是習慣,并未有半分不習慣。

一陣微寒的秋風晃動庭院的枝丫,泛黃的樹葉零零散散地掉落于兩人身側。

那單薄的肩上飄落着幾片落葉,可吃着糕點的人卻無半分察覺。

葉染眉眼微皺,指間微移那方肩上的落葉便簌地往一側的掉落。

因着學業的繁忙,大約有月餘未曾見到這人,臉頰并未長肉,整個人看着仍舊瘦弱的很。

倒是個頭蹭蹭地漲了不少,纖細的身軀倒是沒什麽變化,只不過像是整個拉長了不少,唯獨那娃娃臉蛋仍舊是沒有半點變化。

靖洲城的鄉試那幾日,葉染一直都在不遠處,參加鄉試的人年歲最大有六十老翁,最小便是眼前的少女了。

鄉試之前還有院試,考過之後方才能參加鄉試,能過院試者大多有些歲數,像她這般年歲的自是極少數。

尋常少年最早也要十五六方才去考,可這才十二歲的少女獨自一個人捧傘提着書箱立于考場顯得格外的明顯。

考場有規定不準帶家仆入內,自然那笨重的行囊也只能由那纖細的雙手抱着才行。

沒有炭火易沒有小暖爐,衆人顫抖着依次入內,那少女臉色凍的蒼白卻仍舊同衆人保持些距離。

科舉,葉染雖不曾懂,可也知對人而言是極其重要的事。

“小公子此回考的如何?”葉染微緊的握住手中的書本,目光移向別處故作随意地問。

溫子衿停了停咬糕點的動作,略微懊惱地應:“子衿有幾道題目未曾答好,興許考不上。”

向來滿是信心的人突然露出這般神情,讓葉染有些意外,安慰的話語停在喉間正猶豫着要不要說出口。

便聽到少女咬了口糕點說:“不過娘親說大多數人都不可能一次成功,子衿日後再努力便是了。”

這般話語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他人,葉染将話語壓下轉而細聲道:“六十老翁尚且未曾放棄,小公子定然還是有機會的。”

溫子衿彎着眼眉笑了笑,那臉頰因糕點而有些鼓鼓的應:“嗯,葉姐姐說的對。”

那唇角的糕點碎屑顯目的很,葉染眉眼間也被染上些許笑意。

她這樣子,真傻。

金桂飄香時,放榜的日子便也到了,整個靖洲城裏熱鬧的很。

“夫人!”那從外面跑向這方的小厮停在院子外,“小公子第十三名!”

府邸裏的侍人便紛紛賀喜,溫母微皺地眉頭舒展開,派人給府邸裏侍人家仆發了些賞錢,而後帶着溫子衿同祖母報喜。

遠在都城的溫父自然也收到家書,頗為喜悅地在書信中誇贊溫子衿,表示年底提前回靖洲城慶祝。

這般名次于尋常人而言已是極好的,尤其是現如今溫子衿才年方十二,神童也不過如此。

此事在靖洲城裏傳了好一會,一時溫府來訪的賓客也多了起來。

不過溫子衿并未太過高興,只因這些賓客每回都将目光直直的盯着自己。

溫母見溫子衿不太習慣,便尋了個理由讓溫子衿離席,也省的孩子不自在。

深秋時外頭霧重,臨近午時方才消散不少,整個靖洲城裏朦胧地有些看不清。

鄉試共有三百餘人考試,只選二十人,不過這二十人并非都參加次年的會試。

往年都是前十名赴都城參加會試,除非有人不願赴考,否則這個十三名算是有驚無險的位置了。

遠赴都城就要離開靖洲城,自幼都未曾出過遠門的溫子衿有些舍不得。

上回離家七日娘親都那麽擔憂,這要是真離開一年半載,娘親定然也是舍不得。

那方前堂裏賓客言笑晏晏,後院裏倒是安靜的很。

偏院裏有些冷清,溫子衿推門入內輕聲喚:“葉姐姐在麽?”

葉染側卧于矮榻,耳朵正傳來前堂婦人細問小公子可有合适的婚約人選,眉眼間的神情實在是算不得溫和。

以至于溫子衿看着都有些不敢出聲,只将目光細細地探向那微蹙地峨眉,整個人發呆似的愣住。

雖知葉姐姐長的好看,可生氣的時候好像還要好看些,真是怎麽也看不膩啊。

不過到底是誰總在惹葉姐姐生氣?

溫子衿收斂心神緩緩走近,坐至一旁望着那仍舊微蹙的眉頭。

那清澈透亮的眼眸同溫子衿的目光交觸微停地出聲:“小公子何時來的?”

哎?這都坐好一會了。

“剛才子衿就來了。”那直白的目光讓溫子衿有些緊張,便稍稍地移開視線。

葉染坐于一側,伸手理了理散落的裙裳,貌似随意地問:“小公子怎麽不在前堂?”

溫子衿搖頭挨近了些應:“前堂不好玩,那些夫人還帶來不少小孩,吵鬧的很。”

其中還有不少小女娃,顯然那些夫人是上門提前看女婿的。

“還是葉姐姐這更舒服些。” 溫子衿伸手自顧自的倒了杯茶水小飲了口,那小嘴便紅潤了起來。

這般不見外,倒是讓葉染有些不知該說什麽好。

至少在外人看來,她還是小公子,男女有別總該是要懂得。

溫子衿手裏捂着溫熱的茶水偏頭看向那窗旁的盆栽。

有段時日溫子衿很是喜愛種植盆栽,便送了好些過來,沒想到這都快入冬了,盆栽裏的植被仍舊開的嬌豔,真是神奇。

“這些盆栽的花居然還未謝,難不成葉姐姐這處有什麽不同之處?”溫子衿起身走至盆栽前,滿是認真的打量。

葉染偏頭看向那身形筆直站立一側的人,神情毫無波動地應:“許是這處暖和,所以花也舍不得謝了。”

溫子衿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看向角落的炭盆便道:“也是,葉姐姐這處總是溫府裏最先用炭盆取暖。”

“外頭現下寒氣重了不少,葉姐姐近日看起來精神也不太好。”溫子衿轉身走至榻旁,滿是擔憂的望着。

那明眸裏映着葉染頗為平靜的面容,溫子衿面上的神情很是專注。

兩人的距離很近,溫子衿将溫熱的掌心輕輕地搭在葉染額前。

葉染望着面前遲鈍的少女,心間微惱。擡手輕撩開這滾燙的手說:“男女有別,小公子莫胡鬧了。”

哎?

溫子衿愣愣地停在一側,心想葉姐姐當真不知道自己身世?

可娘親說葉姐姐應當是知道的啊。

這些年溫子衿一直都以為葉姐姐是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所以從來不特意保持距離。

那在葉姐姐心裏自己豈不是亂動手動腳的小混蛋!

小臉紅了大半,溫子衿忙道歉說:“子衿見葉姐姐臉色有些蒼白,所以才想探側一番,并非有意冒犯。”

葉染沒想到少女會這般鄭重其事的道歉,反倒覺得自己先前的惱意來的太過莫名其妙,興許吓着她了。

只見那少女忙退避一側,那面容上仍舊是緋紅一片,好似方才占便宜的不是她。

心間莫名一軟,葉染嘆了聲念道:“我自然知小公子品性端正,只不過小公子若是與旁人相處,可切莫這般随意。”

否則旁的姑娘誤以為有意,那要如何是好?

溫子衿身形筆直乖巧點頭,卻是再也不敢靠近半分。

平日裏葉染再如何冷淡也不曾見過溫子衿這般退避三舍,可說出的話哪能收的回。

直至入冬,這方偏院裏便真的冷落無人,那秋千處已堆積不少的積雪,仿佛被人遺忘一般。

精神雖困頓,可葉染久不見人來,心裏又煩悶的很,尤其是臨近年末各家夫人來的次數越發勤快。

除夕當夜裏靖洲城裏爆竹聲連連,溫父因溫子衿鄉試而讓人放了不少煙花。

砰砰地聲響接連不停,璀璨奪目的煙花在寒冷的雪夜裏綻放,府邸外頭圍了不少孩童和看熱鬧的百姓。

就連府邸裏也有不少侍人和家仆一同觀望,可溫子衿卻沒有尋到那抹墨色裙裳。

娘親說葉姑娘不喜熱鬧,便不赴宴。

年夜飯溫府裏的家眷們居于一處,平日裏的妾室們攜帶子女一并赴宴,熱鬧自然是熱鬧,不過個個都是圍着溫父和祖母。

直至子時過去,分發賞錢,一旁忙碌的溫母都未曾停歇,溫子衿便拎着果酒,輕碰了下娘親的酒杯笑道:“子衿祝娘親新年安康,歲歲平安。”

溫母稍稍停頓的攬住身前的溫子衿,将小紅袋放至溫子衿手裏說:“可別盡買些甜食,否則牙都吃壞了。”

說完,還用手捏了捏溫子衿小臉,而溫母還有旁的事情要處理,便讓溫子衿先回園休息。

後院裏燈籠通亮,溫子衿看向那一處偏院,猶豫地接過侍人手裏的燈說:“你們回去休息吧。”

“是。”

待侍人走遠,溫子衿提着燈籠猶豫地踏進偏院,這處偏院裏燈火也是極其亮堂的。

外頭還飄落着雪,庭院裏也堆積着厚厚的雪,可是這般深夜裏卻有一女子獨自坐在秋千。

燈光将女子身影投落的細長而又模糊,溫子衿提步走近了些,可仍舊保持些距離輕聲喚:“葉姐姐怎麽深夜還不睡?”

那墨色裙裳似是融入夜色之中,葉染眼眸望向這臉頰被凍的凍紅的少女問:“小公子為何深夜來我這?”

“子衿是有一物要贈予葉姐姐,送完便立即回去。”溫子衿回神,便将手裏的物件遞了過來。

葉染猶豫地伸手接過,觸及的便是滾燙的溫度,而這溫度自然來自面前的少女。

溫子衿磕磕巴巴地說:“這是我按古書上疊的平安結,據說可以保平安驅病邪,也許能讓葉姐姐精神好些。”

說完,溫子衿便轉身欲離去,沒想那垂落的袖袍卻被輕扯住,回頭便見那向來沉靜的眼眸浮現笑意細聲道:“我很喜歡。”

昏黃的燈光映襯女子眼眸帶笑的面容尤為驚豔,溫子衿緊張的握住燈盞把手,傻傻地笑了笑,竟說不出話。

滿心的歡喜,讓溫子衿不自覺的笑出聲來。

大抵,看起來有些傻呼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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