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周栖玥憋着一肚子的心事和火氣一直到了期末考結束。

考完這天趙十初接上周栖玥回家, 路上溫柔地詢問：“感覺還好嗎？累不累？”

周栖玥心裏想着事兒，回答得有些敷衍：“唔, 還好。”

“晚上想吃什麽？麻辣燙火鍋想吃嗎？”

周栖玥微訝地看他一眼, 繼而搖搖頭：“先回去吧。”

她的狀态有些不對，但最近這些天她常常這樣，趙十初斂了斂眸，從後視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溫聲應道：“好。”

到了趙十初家，周栖玥在沙發上坐下，趙十初去給她準備了果汁。

“喝點兒這個，能開胃。我先去做飯，你要累了可以先睡一會兒, 好了我叫你。”

周栖玥沖他揚揚下巴：“先別做飯了，你坐下吧，我有話跟你說。”

趙十初微怔, 而後遲疑地在她對面坐下，眼裏閃過不安：“怎麽這麽嚴肅？要說什麽？”

周栖玥面色凝重, 看了他片刻, 然後語氣平緩地說：“我都知道了。”

趙十初茫然：“什麽？”

周栖玥輕嘆一聲，“不用裝了, 我都知道了。你給我手機安追蹤器, 牛奶裏下安眠藥，對我的同學是手段迫使人家轉系休學，對周景琛的公司使絆子, 這些我都知道了。也許還有一些我沒發現的，但總歸都不是什麽好事。”

趙十初臉色也緩緩收斂了起來，繼而眨眨眼，語氣無辜：“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周栖玥都猜到他一時不會承認。

“行了，別演了，我說知道了那就是知道了，你想說這些你沒做過，那是什麽，我憑空捏造造謠你的嗎？”

Advertisement

趙十初雙手微微收攏，唇瓣抿得發白，垂着眼，睫毛輕顫，沒吭聲。

周栖玥是想坦誠布公跟他談談，也不欲刺激他，雖然一想起來就生氣，但還是盡量平和地跟他說話。

“為什麽要這樣做？給我安監控那次我沒多責怪你，那時我以為你已經知道那樣錯了，結果你還變本加厲。”周栖玥頓了頓，“我知道你是因為我跟你提分手受了刺激，也知道你很沒有安全感，但我不是已經收回分手的話了嗎？我已經在努力給你安全感了，我每天大部分的時間都跟你在一起，你還要怎麽有安全感？”

“你對我做這些事也就罷了，是我先招惹你，是我刺激了你，我活該。但是你對別人使壞做什麽？那紀禾賢，不過就一個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同學，你去找人家麻煩做什麽？還有周景琛，我跟他的事情你都清楚，他現在就是我名義上的哥哥，你倒是能耐，還對付他的公司。而且你有沒有想過，他的公司也是我們周家的公司，也是我父母的心血，你這樣做到底是看不順眼他還是在懲罰我？”

趙十初眼裏的慌亂越來越明顯，“不是的，我沒有懲罰你，我不會傷害你的，我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可你已經傷害到我了。”周栖玥平靜地說。

趙十初瞳孔緊縮，臉色慘白。

“你裝監控監視我，裝追蹤器跟蹤我，把我當什麽？犯人嗎？你還給我下安眠藥，安眠藥對身體沒有傷害嗎？你給我下藥的目的又是什麽？你去找我同學的麻煩，若是傳了出去，你的名聲毀了，我的名聲也不會好到哪裏去，你去搞周景琛的公司，那也是我家的公司，也是關聯這我的損失。”周栖玥平複了一下稍顯有些激動的情緒，繼續說，“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一件沒有傷害到我？我從第一件事就開始忍，我相信你本性純良，時間一長你的安全感會被修複，你也不會再做過分的事情。”

“誰知道你絲毫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而我這段時間分明已經很耐心地在照顧你的感受，你變成這樣，當真還是因為我嗎？還是你自私的在拿我當借口發洩你的陰暗面而已？！”

“我沒有！”趙十初聲調微揚，目光隐忍複雜，“不是你說的那樣。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做什麽，那安眠藥也是我自己研究實驗過對身體幾乎沒有危害的，你只有睡着了才會乖乖待在我這兒，不然，不然你就會想回去。那紀禾賢，是他像蒼蠅一樣總繞着你，”趙十初咬了咬牙，“他裝作好人的樣子接近你，可他分明對你別有用心。我也沒有對他怎麽樣，只是在上課的時候偶然看到他，得知他對藥學感興趣，所以提出像教授推薦他轉系罷了。”

“他自己也是願意的，我也不過是以你男朋友的身份讓他離你遠一點罷了，這根本不過分。至于周景琛，他就更是從未安好心，他故意将工作重心轉移到C市，目的不言而喻，隔三差五約你吃飯，若是親哥哥也就罷了，可他根本不是！他跟你沒有血緣關系，他對你有男女之情，你分明知道的，可你還是任由他靠近你，你讓我怎麽有安全感？”

趙十初眼尾泛紅，情緒也有些激動，他頓了頓，放緩了語氣：“我知道你心軟，你随性，你對別人都很大度的樣子，唯獨對我這樣苛刻，我用盡全力對你好你也還會離開我，那些男人随随便便就能搶走你的注意力。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也知道你也在盡量照顧我的感受，所以我沒有說，我怕你煩。可那些人總不自覺，我若是不想辦法趕走他們，他們便一直纏着不走，我受不了。”

周栖玥：“……”

周栖玥驚呆了，她萬萬沒想到趙十初平日裏溫柔的面孔下藏着這樣深的心思。

關于周景琛，她确實也有私心所以沒有遠離他，但是她也是确認過趙十初不會介意才會答應跟周景琛去吃飯，以兄妹的名義。她也從未做什麽出格的事。

可結果，他每次當着她的面那麽平和的答應之後，心裏卻是另一番想法嗎？！

“你，你為什麽不直接跟我講呢？你想知道我在幹什麽你可以問我，你想知道我在哪兒也可以問我，你要懷疑還能跟我共享位置，裝追蹤器算怎麽回事兒？！”

趙十初垂着眸，他當時沒想那麽多，只是想随時知道她的動向。而且他怎麽敢去事事追問她，之前她說分手的時候都覺得他管束得過多，好不容易她回來了，若是不收着些，她又厭煩了怎麽辦。

只是沒想到她會發現，他以為自己做得很隐蔽。那追蹤器最近這段時間都沒了反應，周栖玥一直沒提過這事兒，他也以為她還不知道，只當是追蹤器壞掉了。

“紀禾賢總共也跟我沒說過幾句話，我們清白得比白紙還幹淨，你這都能聯想到不好的地方去？也許人家是喜歡我，但人也沒做什麽啊。那所有喜歡我的人你都要鏟除掉嗎？那喜歡你的女生還更多，我有對她們做什麽嗎？！”

“你是我的。”趙十初低低地說了這麽一句。

周栖玥：“……”

她惱怒地瞪了他好一會兒，然後失望地搖搖頭：“我們是談戀愛，是平等的關系，我是一個獨立的人，不是你的所有物。你這樣做并不是愛我，不過是滿足你自己的私欲罷了。”

趙十初驀地擡眼，啞聲否認：“不是的，是因為愛你，我太害怕你離開了。所以只想，只想确定得更多一點，看到你更多一點，擁有你更多一點，但我真的真的沒有想傷害你的。”

“那重來一次，你還會這樣做嗎？”

趙十初一時失語。

周栖玥繼續問：“即便是做了這些你還是沒有足夠的安全感，那麽接下來還想怎麽樣，或許心裏是不是覺得把我鎖起來你會更安心？”

“不、不是的……”

一點底氣都沒有，顯然是被說中了。

周栖玥失望極了。

她以為她把事情說破，趙十初會醒悟會悔改，結果，他根本不覺得自己錯了。

僅憑着一股愛她的執念，就不擇手段地做任何事情。

周栖玥不能斬釘截鐵的否認他的愛，但這愛太畸形了，趙十初如果不能調整好心态，最後一定是兩敗俱傷。

看他的眼神變得陌生，周栖玥輕聲道：“我當初喜歡的你也不是這個樣子的，我相信你是因為愛我才會這樣做，但你這樣的愛太畸形了，沒人會受得了的。我明天要回家了，正好趁這段時間你也好好冷靜一下吧，你想想你剛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那個時候的狀态輕松快樂，那才是戀愛最好的樣子。”

趙十初的臉色因為她前半段話驟然沉下來，聽到她最後一句話，眉眼染上苦澀：“可那樣的我你也會離開啊。”

周栖玥：“……”

她竟一時無言以對。

但她說的也沒錯，兩人以前的狀态确實好得多，好到她都有些舍不得離開。那不是迫于任務不得不提分手嘛！

啧，把自己掉溝裏了。

“我那時候要分手不是因為你不好，”周栖玥懊惱的抿抿唇，斟酌着編理由，“那哪對情侶談戀愛不經歷一些分分合合，而且女生嘛，總有一些時間脾氣古怪捉摸不定，也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那後來好了之後就又會恢複的嘛，你怎麽連這點兒适應力都沒有。”

趙十初：“……”

話題有些跑偏，周栖玥輕咳一聲：“反正你這段時間做的事情真的很過分，你如果執迷不悟，我也沒辦法再像從前那樣喜歡你。我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做其他我不知道的壞的事情，如果有，我希望你趕緊收手，如果對別人造成了傷害，我希望你能去道歉。如果你要的安全感要靠這樣的方式才能獲得，那我永遠都不能滿足你。”

“那要怎麽樣的方式才能獲得呢？你能如何保證你永遠不會離開我呢？”趙十初紅着眼逼問。

周栖玥一時失語。

她的片刻沉默被趙十初解讀出來，自嘲一笑：“看，你始終還是可能會離開我，你讓我怎麽安心。”

周栖玥有些急，又有些惱，說話沖了些：“你腦子怎麽就轉不過彎呢？這個世界上沒有誰一定要跟誰一輩子在一起你明白嗎？父母都可能會離開，何況兩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沒有誰能一早地就信誓旦旦确定他會幾十年如一日地深愛一個人，未來的事情都是未知的，人跟人有聚有散也是正常的。人的生活裏也不只是只有愛情，有家人有事業有朋友有大千世界。再說了，愛情也不一定只會發生一次，就算我們以後可能會分開，也不一定是我不愛了，也可能是你不愛了，那分開之後你也許又會遇到一個重新愛的人啊!”

周栖玥這輩子沒跟誰這麽苦口婆心地講這麽多道理，“何況，就算沒有愛情你還能活不下去不成？你思想要擺端正一點趙十初！”

“會。”

周栖玥沒反應過來：“會什麽？”

“會活不下去。”趙十初深深注視着她，“沒有你會活不下去。”

這不是什麽肉麻情話，周栖玥感覺得出來，趙十初是真的在表述一件事實而已。

“瘋子。”周栖玥慌忙別開眼，拿上包站起身，“對牛彈琴，你還是好好冷靜一下吧。”

趙十初跟着站起來，在她身後平靜地問：“又要分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