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林栀太陽穴突突跳。
她攥緊拳頭又松開,做了一個漫長的深呼吸,在心裏跟自己說了三遍“冷靜點,林幼菱根本沒有長腦子”,才咬牙開口:“還有呢?”
林幼菱怯怯擡眼看她:“沒有了……”
“撒謊的話,我今晚就把你拖進小巷子蒙上頭打一頓。”
林幼菱快要哭起來:“真的沒有了……”
沈南灼站在轉角陰影處,唇角微動,眼中浮起笑意。
林栀這個家夥,為什麽每次在別人面前那麽剛,到了他面前,就慫得像只兔子一樣?
他有那麽兇神惡煞嗎?
“林幼菱,我只問你一句話。”林栀質問,“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被人按在牆上親了?”
“我……”
她确實沒看見。
但是,這種事情哪裏需要看見?她只要腦補一下,然後添油加醋地說出去就好了。小圈子裏最不缺八卦,誰關心到底是真是假。
“造謠會被刑拘的,你知不知道?”林栀冷笑,“別說這是假的,就算是真的,我真跟一個陌生男人在角落裏接吻,又關你什麽事?”
“對……對不起……”林幼菱咬着唇,“我只是關心姐姐而已,不知道姐姐會生氣,我保證下次一定不這樣了……”
“你還想有下次?”林栀被氣笑,“林幼菱,我沒打算對你做什麽,你也別成天給我添堵行不行?小白蓮的把戲你玩了這麽多年,我爸沒看膩,我都看膩了。你覺得你就靠這點兒性別優勢,還能在沈尋身邊茍多久?”
在家裏的時候,每次她擺出這副委委屈屈的樣子,林父就會跟林栀說,算了,妹妹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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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在外面跟着她媽生活了那麽多年,被養成現在這幅樣子,像一個練壞的小號,确實她身邊的人都挺不容易的。
林幼菱站在原地手足無措,一顆眼淚“啪嗒”掉下來。
林栀面無表情:“好的,今晚你不用進門了,我現在就去通知管家幫你準備湯碗。”
站在旁邊偷聽的沈南灼幾乎忍不住,笑起來。
林幼菱抽噎着說不出話:“我……我和姐姐都是通過面試進公司的,憑……憑什麽姐姐一直看不起我……”
林栀:“?”
她還在繼續:“一,一直就這樣……我知道姐姐不喜歡我,但這次的工作是我好不容易才,才争取來的……姐姐憑什麽冤枉我……”
“可是林二小姐。”一道清越的男聲從背後響起,“研發部門實習生的名額,去年聖誕節就招滿了。”
林栀微怔,轉過頭,見沈南灼邁動長腿轉過拐角,立在兩人面前。
他今天穿一件煙灰色西裝,做工考究,襯衣紐扣一直系到了脖頸最上方。男人臉上沒有半分神情,下颌線流暢漂亮,腕間表盤在陽光下反光。整個人清俊內斂,儀表堂堂。
“我們公司年前不招人。”他不緊不慢地停下腳步,慢條斯理地轉過去看着她,問,“我也很想知道,林二小姐,是怎麽‘公平通過考核與面試’,坐進研發部的?”
男人氣場太強,林幼菱手足無措,眼淚啪嗒啪嗒掉得更厲害:“我……我……”
可沈南灼不是林父,完全不吃這一套。
剛剛聽兩個人battle的空擋裏,他已經讓人事調出了簡歷:“林二小姐,你本科讀的是中文,簡歷上沒有任何跟無人機研發有關的工作經驗。如果我沒記錯,研發部哪怕是實習生,也要求最低半年以上的行業經驗,以及研究生起步的學歷?”
林幼菱徹底慌了:“我……沈叔叔,您聽我解釋……我,我……”
林栀一言不發,抱着手看着她磕巴。沈南灼見她要解釋,立刻道:“你說。”
可林幼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實習崗位是沈尋給她安排的,原因無他,研發部離管理層的辦公室最近,方便她去找他。
她清楚沈尋迷戀她什麽,既然他想要,那她可以在能滿足他的方面統統滿足他。
林幼菱唯一沒想到的是,林栀竟然也是她的新同事。
偏偏剛來沒幾天就讓她撞見那種事,NZ科技又沒幾個人知道林栀的大小姐身份,她被衆人環繞,完全忍不住。
沈南灼看着她結巴半天,點點頭,面無表情:“你是不是忘記怎麽解釋了?沒關系,下午叫沈尋來一趟我辦公室,你就什麽都能想起來了。”
“沈叔叔……”林幼菱被吓得幾乎忘記哭,“這事兒跟阿尋沒有關系,我……”
“你們的事情我不關心,不必告訴我。”沈南灼神情冷淡,臉龐沐浴在陽光下,眼瞳依舊深不見底,“午休馬上要結束了,你替我轉告沈尋,如果他下午兩點半沒有準時出現在我辦公室,以後都不用出現了。”
“我……”林幼菱淚眼婆娑,覺得這位沈先生果然如沈尋所說一樣陰晴不定。她緩了緩,擦眼淚,“好,我這就去叫他。”
然後委屈巴巴地走了。
林栀站在原地一言不發地看着,直到林幼菱不情不願地消失在她視野內,才轉回來。
前幾天連日下雨,今天難得出太陽。
面前的男人身形高大,薄薄的陽光灑在他身上,像鋪上一層金黃的蜂蜜,看起來暖洋洋。
連平日裏冷淡的嘴臉都顯得溫和了不少。
林栀挑眉:“可以啊沈叔叔,我看林幼菱平時叽叽歪歪那麽能哭,見到你竟然連眼淚都不敢掉了,果然一物降一物。”
沈南灼眼裏的冷淡散去幾分,沒有開口,學着她挑挑眉。
林栀忽然覺得他有點可愛:“你是路過,還是來找我的?”
他抿唇:“來找你。”
她意外:“怎麽了?”
“我最近聽到公司裏有些人在傳,前段時間……酒吧裏那件事。”沈南灼思考一陣,一本正經,“我怕給你造成誤會或者困擾,所以來看看。”
林栀吃驚:“連你都聽說了嗎?我還以為只是林幼菱那個小圈子茶餘飯後沒事幹傳一傳。”
确實是只有林幼菱的小圈子在傳。
這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沈南灼是十五分鐘之前才知道的。如果沒有恰巧聽說這件事,他打算說成恰巧路過。
沈南灼面不改色:“對,所以我想補償你。”
林栀:“……?”
她愣了一下,心裏浮起隐秘的興奮。
來了來了,他是不是要朝自己砸錢了?
下一秒,沈南灼有些不自然地看她:“我請你吃晚飯吧。”
“……”
這算什麽補償。
林栀思考一下,雖然心裏有點失望,但也不是不行:“可以呀,什麽時候?”
沈南灼征詢她的意見:“今晚?”
“可是今天晚上我約了督導。”林栀撓撓臉,“所以今天可能不行。”
“督導?”
她想了想,解釋道:“你可以理解成,是心理咨詢師的心理咨詢師。”
沈南灼沉默一下:“男的女的?”
“女的……幹嗎問這個?”
“多少歲?”
“四五十吧好像……怎麽了?”
沈南灼神情清淡地點點頭:“沒事,随便問一問。”
他微頓,又問:“那明天?”
林栀為難:“可是,明天晚上我約了淨淨。”
“後天晚上?”
“……後天晚上我媽媽回國。”
“……”
沈南灼終于開始詞窮。
他甚至懷疑,林栀是不是根本就沒想答應,只是拂不開面子直接拒絕他。
深吸一口氣,沈總心裏天崩地裂,表面上雲淡風輕:“沒關系,那等你有時間再跟我說吧。”
林栀點點頭。
他朝她颔首:“午休時間快結束了,我先回去了。”
林栀乖乎乎:“沈叔叔再見。”
沈叔叔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已經不想再糾正她的稱呼。
林栀站在原地看他走遠,小聲嘟囔:“奇怪……”
是她的錯覺嗎?
為什麽她總覺得,沈南灼剛過來時心情還豔陽高照,可是現在轉身離去,頭頂上聚集起了一片巨大的烏雲?:)
***
不過林栀也沒細想。
因為之後兩天,她都沒再在公司裏見到沈南灼。
闫女士周三歸國來北城談項目,登機前就嚷嚷着想吃祖國的火鍋,林栀一早幫她定了位置,囑咐司機下飛機後直奔火鍋店。
所以兩個人在火鍋店碰頭。
晚飯時分,店內人聲鼎沸。服務生來來去去,林栀被引導着往小包廂的方向走,包廂門沒有關,她才走到門口,就聽見清亮愉悅的女聲:
“可我覺得一份蝦滑不夠哎,點兩份吧。”
“這個娃娃菜看起來也好少,那個數量改成三吧。”
“肥牛和肥羊也都點成雙份……沒關系,我女兒吃得完。”
……
林栀:“……”
她哭笑不得,折身走進去,停在她身邊:“媽媽。”
闫女士微微擡頭,露出一張白淨的臉。
近日北城氣溫持續走低,她仍然妝容淺淡,一身大大方方的連衣裙,外罩羊絨風衣,腰間搭一條黑色緞帶。
大概是趕路的緣故,她将頭發盤了起來,毛衣選了高領,又愛美地輔以珍珠耳墜,搭配妥當,風姿秀麗。放在十年前十年後,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林栀放下包,兩眼彎成小月牙:“你像十八歲一樣美麗動人。“
服務生點完單後從旁離開,順手帶上了門。
包廂內燈光暖黃,闫女士單手撐着下巴,一雙美目微微眯起:“你上次還說我像十九歲。”
“是啊。”林栀将外套也脫下,理所當然道,“我每一次見你,都覺得你比上一次見面更加年輕。”
闫女士樂壞了,嘴上還傲嬌地哼:“花言巧語。”
林栀笑眯眯地,坐回她面前。
“來,坐媽媽身邊,讓媽媽好好看看你。”闫女士拍拍身邊的位置,“我怎麽覺得你又瘦了?林經國虐待你?”
林栀乖乖靠到她身邊,掐掐自己的臉:“這也叫瘦?你看,我一掐能掐出一大把肉。”
闫女士被她逗樂,兩個人邊吃邊說。
“最近工作還好嗎?”
“挺好,前不久剛接了一個新的項目,我又有論文可以寫了。”
“你怎麽天天寫論文?”
林栀嘤嘤:“論文是寫不完的。”
闫女士想想,覺得也是:“那家裏人呢?”
“老樣子,但我那個繼妹最近有點煩。”林栀埋頭喝番茄湯,假裝不經意地,小心試探道,“我在考慮能不能搬出去住。”
闫女士皺眉:“我就知道那女孩兒不省心,跟她媽一樣。真不是我有什麽偏見,我前幾年見那女孩兒的時候,她的眼神就讓人不舒服,你小心一點,實在不行回南方去跟我住吧,南方風景多好,而且眼不見心不煩。”
林栀:“……”
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可不可以搬出去。
沉默一陣,林栀笑笑:“可是我的老師都在這邊,還有幾位做長程咨詢的來訪者,他們都還沒有結束心理咨詢……總不能抛下他們不管。”
“唉。”闫女士像模像樣地嘆息,舉起芒果汁跟她幹杯,“媽媽是很支持你選擇喜歡的職業,哪怕它不賺錢——但如果你覺得累,一定要回媽媽身邊來喔。”
她連這種時候都不忘嘴上占便宜,一定要吐槽一下她的工作。
林栀笑意飛揚,也舉起玻璃杯:“沒事,我不缺錢,我跟沈尋解除婚約之後,沈爺爺把沈尋在沈家的股份分了一半給我。”
闫女士有些意外:“誰做的決定?”
“出面的人是沈爺爺,但我總感覺,決定是沈南灼做的。”
闫女士長長地“啊”了一聲,恍然大悟狀:“不愧是他。”
林栀兩眼彎彎:“而且特別巧,我最近的項目也在他的公司,他現在是我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不知道多少層上司。”
闫女士點頭:“你可以多跟他聯系,他的人品比較有保障。”
說到這個,林栀又疑惑起來:“媽媽之前跟我說,我小時候跟他很熟?”
“是啊,你小時候我經常帶你去沈家拜年,你不記得了?他小時候就長得特好看,你連帥哥都忘!像話嗎!”闫女士頓了頓,突然又想到,“而且也不止小時候,你讀高中時,還跟他很熟絡。我也不知道那陣子他在幹嗎,但他就一個人住在外面,還跟我們做過一小段時間的鄰居。”
“拜年我倒是有印象,做鄰居……也有一點點印象,但我跟他不是一直不怎麽熟嗎?”
“啧,你這小孩怎麽這樣,你小時候收了他多少巧克力,讀高中時每天在樓梯間遇見還主動叫他哥哥,過節時家裏做了青團你都主動去給他送——怎麽重要的事你一件都記不住?”
林栀:???
“什麽時候發生過這些事!”
闫女士吞下口中的肥牛,還要開口,手機突然震起來。
她擡手接起來,聽了幾句,眉頭慢慢蹙起。
林栀零星聽見幾句:
“還好嗎?”
“喔……這樣……”
“那行……”
然後挂斷電話。
她直覺出了什麽問題:“怎麽了?”
“栀栀,趕緊吃。”闫女士放下手機,心情明顯不像剛才那樣好,“沈家爺爺進醫院了,吃完飯之後,我們去看看他。”
***
同一時間,林家。
沈尋送林幼菱到門口,幫她解開安全帶:“去吧,林叔叔今天應該回來了。”
林幼菱一臉感激:“謝謝你,阿尋。”
“跟我客氣什麽。”
下車之前,她湊過來,在他臉頰落下一個吻。
沈尋非常受用,看着她下車、過了門衛室,才驅車調頭離開。
可林幼菱仍然被管家攔在了門口。
“二小姐。”戴白手套的管家先生彬彬有禮,“大小姐說,如果您回來了,暫時還不能進去。”
林幼菱并不擔心:“爸爸呢?幫我叫叫爸爸。”
——前幾天就是擔心這個,她才沒敢回來。
林栀說不讓她進門那就真的不會讓她進門,她礙于繼姐淫威,求着沈尋跟他在外面住了兩天。
如果她沒記錯,今天下午林父就回來了。
林父不在家時,家裏傭人都聽林栀的,可林父要是回來了,難道還能讓她作威作福麽?
管家恭恭敬敬:“不好意思二小姐,林先生不在家。”
林幼菱眼皮一跳:“騙誰呢?爸爸出差前就說今晚會回來,你給我讓開!”
“是真不在。”管家不為所動,禮貌道,“二小姐您不知道?林先生工作沒處理完,已經将返程機票推遲到了周末。”
林幼菱身形一晃,腦子嗡嗡響。
她真的不知道。
跟工作相關的事,林父幾乎從不跟她談,哪怕只是日程表。
“那你……”父親不在,她語氣瞬間軟下來,“那你讓我進去嘛,這麽冷的天,我總不能真的被關在外面。”
管家想了想:“也不是沒有辦法。”
林幼菱眼睛一亮。
“大小姐之前吩咐我們,您什麽時候回來了,就什麽時候坐在門口哭。”他一邊說着,一邊拿出一個巨大的湯碗,“等眼淚裝滿這個碗了,我們才能放您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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