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見家長

下午上第三節 課上到一班的時候，趙同馳不經意走神間，忽然發現，謝眈的位置是空着的。

他略微有些疑惑，側頭問李宇：“謝眈呢？”

李宇正打着瞌睡，堪堪擡起頭，問：“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他知道問李宇也沒什麽用，又轉頭問一邊的男生：“你知道謝眈幹什麽去了嗎？”

“不是被老王叫去辦公室了嗎？”

男生朝那邊看了一眼：“可能是有什麽事兒吧。”

謝眈剛到辦公室的時候，老王手裏正拿着一支筆，他用拇指，将筆帽摁下，又提起，發出點點聲響。

“坐吧。”見他進來，老王指了一下面前的椅子。

直到謝眈坐下之後，老王才緩緩開口，問：“謝眈，你和十四班的葉堂，關系怎麽樣？”

“還好。”謝眈不知道他問這個做什麽，随口選擇了一個保守性的回答。

老王聞言，打開手機微信。

直到他再次确認了，上面真的說的是謝眈、監控上顯示的也是謝眈之後，方才擡起頭。

他也不好多說，點開監控錄屏，直接把手機遞了過去。

只看一眼，謝眈就已經把手機還了回來。

他面色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眼底飛快地掠過了些不明的情緒。

“因為他們班掉錢那個孩子，金額挺大，一開始是上報年級組了。”

老王看着他，關上了手中的筆：“後來看到監控之後，似乎發現了更大的問題，李老師是說，他要好好處理一下這個事。”

老王見他依舊面無波瀾，心裏也覺得有趣，不禁笑了：“事情特殊，在年級組這邊說人多，怕影響到你們以後，去行政樓那邊。”

“好。”謝眈已經站起。

他到的時候，偌大的辦公室裏只坐了幾個人，大概都是學校的領導。

但還沒開口，大概是在等其他的人來。

而其他的人……應該就是葉堂了。

老王把人帶到，一邊将手機遞給謝眈打電話，一面坐下，笑着對其他人說：“其實我覺得，兩個孩子談個戀愛而已，沒必要這麽大張旗鼓。”

“诶，小王，你這就不懂了……”一個中年男人開始絮絮叨叨的說了起來，謝眈已經撥通了謝母的電話。

剛開始謝母的聲音還算閑适，聽見他說話之後，不由笑了：“所以說，是要見家長了？”

她這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謝眈的面色也不自覺随着她的語調松了幾分：“算是。”

“那你等着我。”謝母笑的更明朗了，想着又問：“葉堂小朋友的家長，會不會？”

“可能。”謝眈大概猜出了她想說些什麽，直接打斷回答了。

“我知道了。”她方才正經了些：“我這邊路段有些堵，争取快點到。一會兒在人家面前，你要護着葉堂小朋友，不要慫哦。”

謝眈沉默半響：“……嗯。”

原來，他看起來像是很怕事兒的人？

他挂掉電話，将手機還給老王，恰逢此時，另外一個人也來了。

葉堂跟在張姐後面，張姐方才推開門，衆人就見他懶懶散散的倚在門框上，停了半秒，才有要進來的意思。

謝眈見他目光在內裏掃了一圈，不經意間正好與自己撞到了。

一時間唇角漾起一絲笑意，就連懶散模樣都褪去了七分，整個人也站的直了許多。

眸光流轉之間，眼角終于彎了起來，就像是在和他打招呼一般。

謝眈就看着他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走進來。

老王就坐在他身邊，輕咳了兩聲，而後用只有兩個人才聽得見的聲音問：“眉目傳情？”

謝眈很自然地答：“算是。”

老王低下頭，又不自覺笑了。

“十四班的葉堂是吧？”

一個領導忽然開口問，打斷了他兩之間的對視。

他揚起下巴，颔首：“是我。”

“哦。”那領導若有所思之後開口：“我記得你，你在高二，語文經常考第一。”

又擡頭問他：“作文競賽也拿過幾次一等獎，是不是？”

他一一應下，最後，那人終于再次問他：“T大文學系的葉教授，和你是……”

“我爸。”葉堂直接了當，答。

對話期間，老王發現謝眈的目光就沒從那個孩子身上移開過，不覺再次開口提醒：“注意點。”

謝眈其實沒有什麽太大反應，只是忽然聽見了高跟鞋踩在地上響亮的聲音，逐漸傳來。

他以為是謝母，但等那人推開門後，才發現是和葉堂很像的一張臉。

她只着一條長裙，頭發束的有些随意，但不失端莊。

看上去很年輕，直到進來的時候，臉上都還帶着和葉堂一模一樣的标準笑容。

謝眈再看葉堂的時候，卻忽然發現，他臉上殘存的那點笑，都悉數散盡了。

她走的不快，看上去還是從容，但很快，目光就逐漸露出了疑惑之色。

很快，謝眈就知道她為什麽會疑惑了。

因為不久之後，他聽見葉母問葉堂：“不是談戀愛被抓了嗎？你的謝姑娘呢？”

葉堂低着頭，沒答話。

不同于老王和他說話時的偷偷摸摸，葉母的聲音不大不小，導致周圍的大多都聽見了。

“是這樣的。”張姐先出來解釋了：“這次的事情不一樣，和他談戀愛的，是旁邊這個男生，叫謝眈。”

她話說出來的那一瞬間，葉母的反應同先會兒葉堂的反應沒什麽區別。

只是她尚且将表情保留了幾分，側臉看向了謝眈。

謝眈迎上了她的目光。

葉母很快發現，眼前這個男生，沒有一點躲避的意思，反而很平靜。

相比她兒子的慌亂來看，甚至太過于鎮定，像一湖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反應波瀾的水，讓人看不通透。

“老師，會不會弄錯了？我們家堂堂……”

葉母勉強的笑了一笑，維持住表情：“我們家堂堂，之前從小到大喜歡的都是女孩子，這次，我……”

“沒弄錯。”

葉堂突然擡起了頭，看向葉母，開口：“我的謝姑娘，就是他。”

謝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嘴唇微微動了一動，像是想說些什麽，但是到最後也沒能出口。

只是這樣看着聽着，就能讓他感受到那樣的——

葉堂話語中被苦澀包裹着的、卻又驕傲自豪的巨大歡欣。

葉母側臉看着他，滿臉惶恐，還有不可置信的難過。

她一只纖細的手按在葉堂肩上，壓了又壓，最終艱難地問他：“真的？”

葉堂深吸一口氣，按住了她壓在自己肩上的手，一字一句答：“真的。”

聽到他自己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即使再不相信，葉母也不能再欺騙自己了。

她手不自覺從葉堂肩上滑落，面色逐漸恢複到鎮定，卻依舊有殘留的些許失态。

葉母愣神間，再度看他，開口：“我來的路上，給你爸爸打了電話。還想讓他一起看看，你整天在家裏念叨的謝姑娘到底長什麽樣子。”

如果說，之前已經是陰天，隐隐約約有要下雨的趨勢了的話，那麽剛才，無疑是一道道閃電，一聲聲驚雷，壓在葉堂身上讓他說不出話來。

葉母明顯比他更絕望：“這會兒大概已經在路上了。”

“葉堂家長，要不然您先坐下？”張姐眼看着這壓抑的氣氛，主動嘗試打破：“那邊的家長還沒來，具體要等一會兒才能讨論。”

“好的，謝謝。”

葉母謝過之後，随之坐在了葉堂面前。

葉堂站在邊上，再度恢複到一言不發的狀态。

他家那邊的狀态，比謝眈想象的要複雜些。

但幸好，看葉母的狀态，還在可控範圍之內。

他在細想的時候，葉母也漸漸平複了心中的洶湧，逐漸不自覺地觀察這個讓自家兒子喜歡上男生的孩子。

因為中間隔了好幾個人，他和葉堂站的很遠。

沒有一點要低頭的意思，背挺得很直，很高。說不出哪裏很好看，可是五官湊到一起，的的确确是賞心悅目。

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文靜，但更多的是含蓄而不露的內斂。

據自家兒子說，這位“謝姑娘”性格溫柔，脾氣也好，還有學習好、上進、自律等衆多優點。到現在自己看了他，這種情況下整個人還那麽鎮定。

如果不是個男生的話……

葉母将自己的思緒強行壓下，聽見又有聲音傳了過來。

門再次被推開，謝母終于來了。

她也一樣是面帶笑意走進來的，很快和在座衆人一一打了招呼。

到葉母的時候，她依舊很平和，并且自信的伸出手：“你好。”

葉母反應也很快，禮貌而疏離地與她握手：“你好。”

謝眈看着兩個人握了手，後面的幾個領導終于也有了動靜。

元霸站起身來，主動插入話題：“葉堂家長、謝眈家長，剛才我想和你們說一下這件事的大概。”

兩人不約而同颔首，都坐了下來。

“是這樣的，今天中午的時候，十四班的一個男生不小心弄丢上千元。我們查了班上的監控，成功的找回了他的錢，但也看到了……”

那領導說着，忽然停了下來，直接将手機遞給了兩個家長。

謝眈看着對面的他，忽然發現，他目光正好也落在自己身上。

見他嘴角動了動，謝眈的目光順着他的動作開始逐漸往下移動。

葉堂的手終于停了下來，隔着老遠，兩只手指合在了一起，嘴角也再度揚了起來。

謝眈看着，微微皺眉。

什麽意思？

還是……錢？

可是他已經知道，他兩被抓是因為錢的事了。

葉堂将手往上擡了點，依舊是這個動作。

謝眈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什麽都沒再說。

眼看着他就要微笑着再比一次的時候，那邊已經把監控內容看完了。

葉母還回手機的時候，指尖都還有一些顫抖。

“兩位家長也看到了。”元霸皺眉說：“學校現在将這件事情交由我處理，而我覺得，兩位學生的錯誤不至于在談戀愛，更在于對某些方面的認知不清楚，所以想……”

“是嗎？”

謝母面帶微笑，忽然插話。

她出自書香門第，多年歷練，對于他人，絕對不會出現這種貿然插話的狀态。

只是剛才……

“您是認為，我家孩子的性取向有問題？”她繼續問。

衆人都不自覺将目光移到她身上，與此同時，也聽見了元霸回答的聲音：“是的，青少年容易對自我認知産生誤解，我認為這件事有極大的錯誤。”

謝眈聞言，擡眼。目光在那幾個人身上掃了一圈，又重新回歸到謝母身上。

“我從來不覺得，我的孩子性取向有問題、是錯誤的。而性取向本身也不存在什麽問題，更遑論錯誤。”

她依舊帶着微笑，然而字字句句擲地有聲：“如果您堅持覺得他的性取向是錯誤的、有問題，那麽不好意思，我認為我們先讨論的不應該是孩子的問題，而是一中校方的思想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狐言”寶貝兒的手榴彈~“ ”、“竹夭”、“9088”三位寶貝兒的營養液~麽^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