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陸執宏現在單獨一個人住在海城。
吃喝不愁,只是比起之前的日子,他算是徹底變成了個孤家寡人,陸家其餘各支都已經搬遷到國外,陸執宏把陸氏敗掉了,倒是也自覺沒臉去見他們。
秦祀給他提供的條件其實很不錯,住處很好,而且,他每月還可以拿到陸氏的分紅,這日子其實過得悠游自在,只是,再沒有之前衆星捧月的待遇。
房子安了監控,秦祀派在海城的人會經常上門檢查,這是他現在得到這種待遇的代價之一,必須時刻接受監控,和他以前監視鹿念的情形倒是有幾分相似。
不過,很久都沒發生特別的事情,陸執宏也自覺最近秦祀對他的監視放松了不少。
也能偶爾再出去潇灑一番,他在海城本地交際圈也認識了一些人,偶爾出去玩玩,自得其樂,他原本少爺出身,有一段風流儒雅模樣,身邊倒是也不缺女伴。
直到這天,一場晚宴,朋友介紹他認識了一個年輕女人,模樣溫雅秀氣,談吐不俗,陸執宏和她聊得很不錯。
陸執宏也習慣了風流一度。
進了房間後,一切聊得很好。
不料,這女人扯下了假發,卸掉妝容,露出了一張清婉平和的臉。
陸執宏當即愣住了,随後,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他現在見到這張臉,就沒有半分好氣,“你到海城來幹什麽?”
他現在仔細想起來,只覺得這女人有種怪異的魔力,當年他如果不是聽她挑唆,鬼迷心竅想奪回陸氏,也不至于現在得罪秦祀,最後被流放出了陸氏,背井離鄉來這小城一個人獨居。
“我們合作的事情,你告訴了秦祀多少?”蘇清悠問。
陸執宏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不耐煩道,“我不知道你怎麽找到我的,我告訴你,我現在被他監視了,現在只是暫時跑了出來躲躲,他的人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找過來了。”
蘇清悠唇角挑了挑,“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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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祀真的會不知道?
任由陸執宏和她見面?
她的僞裝不是為了躲開秦祀,而只是為了蒙蔽陸執宏。
而現在,她可以這麽順利的把陸執宏約出來,更加印證了她的猜想。
這是她和秦祀的交易。
對于秦祀而言,他一直想除掉陸執宏,這樣,他和鹿念之間,最後一個不确定因素也能消失,何況,陸執宏和陸家以前是如何對待他的,蘇清悠不相信,秦祀報複心如此強,會徹底忘掉這些往事。
因為鹿念的原因,他不可能自己動手,但是能借刀殺人,何樂而不為。
陸執宏已經對她徹底失去了興趣,轉身,拉開門想走。
不料,沒走幾步,他發現自己手腳已經開始癱軟。
蘇清悠依舊笑吟吟的坐在桌旁,手指把玩着茶杯。
“你給我吃什麽了?”陸執宏唇顫抖着,聲音沙啞,他踉跄了幾步,跌坐在床上。
“先回答我的問題。”蘇清悠說,“如果想活下去的話。”
“我什麽都沒說,不過,他肯定已經查到了,肖紅鶴把和你妹的所有事情都說出來了。”陸執宏面色蒼白。
這在蘇清悠意料之中。
趙雅原甚至可能都已經知道了,畢竟,她做的也不算特別保密。
她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聽原的事情呢?”
陸執宏宛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沒有,什麽都沒說,我按你說的,證據已經銷毀了,這事情和趙聽原沒有關系,只要我不說,誰都查不到。”
蘇清悠唇彎了彎。
甚至,比起之前,還稍微愉悅了一些。
“我什麽都沒告訴秦祀。”陸執宏求道,“能讓我走嗎?我保證,什麽都不會告訴他。”
蘇清悠站起身,“好。”
陸執宏眼睛一亮,勉力想跌跌撞撞站起來。
屋角放着一個行李箱,蘇清悠把箱子拖了出來,陸執宏看到箱子裏的物事,臉色煞白,“你想幹什麽?”
陸執宏大聲呼救,“救命,救命。”
“你殺了我,自己也不會有好結果。”他罵,“你這毒婦,你殺了我,你以為查不到你麽?你還能全身而退?”
蘇清悠淡淡道,“我沒必要全身而退。”
她把這些事情都做了,陸執宏曾經和他們的聯系都會消抹掉,她和陸執宏的聯系,因為蘇家牽扯進來了,估計都已經被秦祀知道了。
但是趙聽原也參與了這件事情,只有陸執宏一人知道。
之前對趙雅原做的事情,也都是她做的,一起歸在她的頭上,趙聽原可以全盤撇出,只是因為娶妻不賢,受了牽累。
還有修宜,畢竟都是自家血脈,趙家不至于對他們做的太過,趙聽原也不用再終日惶然焦慮。
鹿念和秋瀝的飯約在一家高檔中餐廳,做的複古樣式,環境靜谧優雅。
三人都很沉默,偶爾鹿念和秋瀝交流兩句,鹿念原本很多想說的話,不知道為何,這下卻似乎都堵在了心裏。
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莫名其妙,不知來由。
趙雅原沒有來。
秋瀝看了對面男人一眼,低聲說,“雅原本來說了要過來。”
趙雅原的電話就是在這時打進來的。
他語氣格外快,“那姓蘇的女人瘋了。”
“她跑到海城去了,現在我家上下都瘋了,我哥已經快崩潰了。”
“海城?”秋瀝看了對面鹿念一眼。
鹿念記得,陸執宏現在就是住在海城。
趙雅原說,“你對秦祀說,叫他去叫陸執宏小心點。”
秦祀給過他資料,他基本百分之百确定,蘇清悠這次去海城,找的就是陸執宏。
“爸爸?”鹿念驚訝,聽秋瀝描述,臉色也變了。
鹿念雖然對陸執宏已經徹底寒了心,不再指望什麽,但是,到底也有過這麽多年的假父女,她一點也不希望陸執宏死掉。
趙家燈火通明,上下都亂成一團。
趙聽原已經幾近崩潰,“那瘋女人,為什麽會做這種事情?”
他難以置信,“殺人是犯法的,是要坐牢的啊,怎麽辦啊。”
他現在腦子一團亂,趙聽原本來性格優柔溫吞,沒有主見,這些年也習慣了什麽都聽蘇清悠的,現在猛然到了這一步。
趙雅原神情很沉,“你不要出門,在家好好待着。”
“你們看着哥哥。”他交待傭人。
蘇家這段時間被打壓得很慘,本來根基不穩,而且趙權收回權力後,把和蘇家所有的合作都終止了,蘇小琴和肖紅鶴的婚外情也被人捅出,還有趙雅原之前莫名其妙的虛弱。
外頭也議論紛紛。
蘇清悠畢竟是趙家媳婦,鬧出了這種事情,面子裏子一樣不好看,所以,趙家也一直盡力壓着這些流言蜚語。
只是他們都沒有想到,蘇清悠居然會做出這種瘋狂的選擇。
鹿念也有些慌了起來,她對秦祀說,“我想去海城看下爸爸。”
雖然陸執宏做過這麽多過分的事情,但是鹿念一點不希望他死掉,她怕蘇清悠真的對陸執宏下狠手。
她手冰涼冰涼,男人修長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拿自己的體溫暖着。
“沒事。”他說。
“你在家休息,我去趟海城。”他對鹿念說,“你想去,之後再去。”
鹿念從沒見過秦祀慌張的模樣,現在也是如此,男人眉目清雅,神情和平時一樣,聽到這個消息時,也沒有任何意外驚詫模樣。
鹿念身體不好,安城離海城有些距離,他舍不得叫她連夜趕飛機,舟車勞頓過去。
鹿念什麽也沒說,唇緊緊抿着,沒有第一時間說好,她視線有些茫然,似乎在想着什麽,便看他的視線,也不似在看他。
他心思何其敏感,尤其對她的任何情緒,只要有一絲變化,都能牽動他的心情。
“……你不信我?”他手指緩緩松開。
他垂着眼,看不清神情,聲音有些沙啞,“你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籌劃的?覺得我也希望陸執宏去死?所以才不讓你去?”
鹿念驚住了,“你怎麽會這麽覺得?”
他現在是她的秦祀,她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她的男人與未來的丈夫,是在這個世界上,她最應該信賴依賴的人。
她握着他的手,不讓他抽回,“我只是太意外。”
她現在還處在震驚中。
劇情已經完全失控崩壞了,蘇清悠居然會想對陸執宏下手,這是她完全沒有想到的事情,剛才那一瞬間,她想了很多,也确實,想到了原文的那個秦祀,那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情。
但是,不是現在的他。
她沒有想到的是,他會對她的情緒敏感到這種地步,明明只是一瞬之間的事情。
秦祀什麽也沒說,由她握着,随後,輕輕把她拉近,握住了她的指尖,把她擁在了自己懷裏。
抿起的唇,弧度緩緩松開,
他在她唇上輕輕蹭了蹭,低聲說,“陸執宏不會有事的。”
“不要擔心。”
海城的火沒有燒起來。
在蘇清悠點燃汽油之前,方燈帶人破門而入。
他氣喘籲籲,背脊和額上都是汗水,沖着她大吼,“你,你不準動,警察已經到了。”
蘇清悠被控制起來。
她難以置信。
是她賭錯了?
她原本以為,秦祀和她是一模一樣的人,她覺得自己能找到陸執宏,都是他默許的,為什麽現在會來阻礙她?
方燈是昨天趕過來的,知道蘇清悠來了海城後,秦祀叫他立馬過來,他們早在陸執宏屋子裏安了監控,陸執宏的手機同樣安了裝置。
他看今晚陸執宏的行動蹤跡,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原本,見這麽久沒有任何異動,他們都已經有些放松警惕,預備回撤離開安城,不料,那女人竟然瘋到了這種地步。
現在看來,一切都還及時,和老大說的一樣。
陸執宏被救了出來。
是她被利用了。
被更加徹底的利用,她還是沒有掰過那個男人。
蘇清悠忽然什麽都明白了,她慘笑了幾聲,可是,沒等警察動手,她唇色蒼白,忽然,整個人已經往地上軟軟倒下。
她也被一起送去了醫院。
“這位女士已經提前服用了□□。”醫生說,“已經開始在安排搶救了,但是……”
方燈知道他的意思,蘇清悠是真的不想活了,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吧。
陸執宏狀況不錯,因為救人及時,并沒有受什麽外傷,只是被吓得六神無主。
鹿念去了海城看他,在旁邊和他說話。
秋瀝看着病床上的男人,神情格外複雜。
他徹底老了,和印象裏那個市儈,精明,冷血的男人完全不一樣。
鹿念離開了病房,反手輕輕關上了門。
鹿念發覺到,秦祀似乎一直格外沉默。
窗外星河燦爛,海城是礦業城市,夜空難得如此清澈。
鹿念牽着他的手,她察覺到,他似乎有什麽想說的話。
果然。
男人看向窗外夜空,聲音很低。
“從小,我就一直有種預感。”他眉目淡淡,“我不會活得很長,甚至,還做過這樣的夢。”
夢裏,沒有鹿念,依舊是之前那個陸大小姐。
他在陸家的境況越來越壞,被毒打,挨餓,受凍,受盡屈辱,甚至有次,冬天被人強行摁在凍湖裏,被救出時雙腿差點廢掉……對一個孩子而言,最可怕的事情都發生過。
最後,他都一一報複了回來,那些人一個都沒有跑掉。
然後,死在了二十九歲生日前。
是自殺。
因為心已經空空蕩蕩了,整個人都像是沒有靈魂一般,行屍走肉,他覺得自己活着,昨天,今天和明天,都完全是一模一樣,沒有任何渴望,在複仇之後,他的心徹底空了下來,一顆早已腐朽幹枯的心。
于是,他選擇了把一切都歸于平靜。
他死了,也不會有任何人傷心,他很快便是消失在所有人的記憶裏。
來這個世界一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什麽也沒有享受過。
親情,友情,愛情,一切都與他無緣,唯一感受到的,便是仇恨的滋味。
鹿念小臉濕漉漉的,她摟住他的腰,忽然湧出了一種恐怖的念頭,她問他,“你現在,不會還想去自殺?”
他失笑,收回了視線,“不想。”
怎麽還舍得。
擁有了她後,他現在只想好好的,長久的活下去,和她一起。
鹿念緊緊摟着他,在他懷裏蹭了蹭,“你不準走,也不準有這種想法。”
他們還沒有結婚,也沒有親密夠,甚至就在不久前,她還差點冤枉了一次他。
他也依舊沒有完全放下心結,能夠徹底安心的享受她的愛。
她也還沒有給他生一個可愛的小寶寶。
還有這麽多沒有完成的事情。
照顧了陸執宏那麽久,鹿念很累,之前神經繃得太緊,這下,一切都結束了。
鹿念靠在他肩上,已經睡了過去,睡得沉沉的。
他輕輕親了親她的面頰,抱起她,想帶她回家。
人生無常,有時候,只是立場與視角的轉變,或許,只是一念之差,便能把你帶向謬以千裏的不同未來。
他俯首,忽然眷戀的咬上她的唇,鹿念沒有醒,她熟悉他的滋味,沒有反抗,他貪戀的汲取着她的氣息,舌尖相纏,由輕至重的吮吻,誘着她的回應,男人眉目清斂,動作卻比起平時格外放肆。
她是命運給他的禮物,無論之後,她還願不願意愛他,他都再也不會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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