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想不明白的事

托了這把雨傘的福,葉臻勉強算是順利地回到了家。

在這種程度的大雨之中,傘的作用非常有限,不過,雖然葉臻自己是幾乎濕透了,但他護住了懷裏的袋子,到家的時候,那些菜葉子還都水靈着呢。

葉臻把長柄傘撐開,随手往陽臺一扔。

被雨水浸泡得濕答答的商标耷拉在地上,引起了葉臻的注意。

走在路上的時候他就留意到了這玩意兒,不過沒有多想,現在才覺得哪裏有點奇怪。

這不是舊傘嗎,怎麽連商标都沒取掉?

商标被訂在傘面上,收起的時候不容易被發現,但在打開使用期間,會正好垂在眼前擋住視線,倒是也可以給轉到另一邊去,但一般來說還是會取掉的吧?

葉臻想不明白。

這一整天裏,讓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多到他不願意去想。

濕的衣服黏在身上很難受,但葉臻管不了這麽多,把外套一脫便沖進了廚房,當務之急是先把不知道是晚飯還是夜宵的東西給做出來。

按照原本的計劃,他至少會比祁封提前兩個多小時到家,足夠他慢悠悠地煮飯做菜,可現在被大雨耽擱了太久,他必須要抓緊時間才行。

空無一人的屋子看上去有些寂寥,不過只要一打開燈便變會得瞬間亮堂又溫暖,葉臻動作娴熟地打開排風扇,蔬菜和肉類被妥善地分到兩邊,洗淨切碎後依次下鍋。

葉臻的手藝其實算不上太好,小的時候都是家裏的阿姨做飯,後來他姐姐擔負起家庭的重擔,根本就不讓葉臻沾手,就算他想要幫忙也會被趕去寫作業,也就是在和祁封同居之後他才開始學做這些事情。

不過,由于他們兩個的工作都很忙的緣故,即使葉臻學會了做飯也沒什麽機會親自下廚,大學期間他倒是經常給待在實驗室的祁封送午餐,等畢業了以後就完全兼顧不上了。

銷售的工作剛起步的時候他比祁封要忙得多,自己的一日三餐都完全顧不上,更別提別人了,那時祁封倒是已經在林氏站穩了腳跟,可葉臻對研發完全不感興趣,祁封勸了幾次他都不願意改行。

葉臻的思緒飄出去千裏遠,但手中的動作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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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了這麽久,也不知道廚藝退步了多少。

不行不行,得好好露一手才行。

被大雨影響的好心情卷土重來,葉臻哼着不知名的小調,神色溫柔。

油鍋滋滋作響,帶着掌勺人的期盼,食材在其中歡快地跳躍着,漸漸地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

快九點的時候,祁封才剛剛家。

他把自己摔進沙發裏,外套随手往旁邊一扔,滿臉寫着疲憊不堪。

葉臻剛洗完澡,神清氣爽地從浴室出來,一屁股坐到祁封旁邊,一邊擦着頭發一邊笑着說道:“回來啦,外面雨大嗎,我今天做飯了,驚喜不驚喜?先洗澡還是先吃飯,還是說……先親親抱抱?”

這種羞恥的臺詞放在平時葉臻肯定是沒臉說的,但今天情況特殊,難得一次的下廚讓他回憶起了學生時代,就連心态都幼稚了幾分。

葉臻有點羞澀地眨眨眼睛,紅着臉期待着祁封的反應。

可惜他想錯了,大錯特錯。

“你說話做事之前能不能先動腦子想一想,不要總是給別人添麻煩。”

沒有擁抱,沒有親吻,一上來就是劈頭蓋臉的責備。

祁封神色冷冽,像是一座沉默的火山。

葉臻直接就被說懵了,半晌,他才艱難地從愣神中反應了過來,他看着祁封的眼睛,認真地問道:

“你是別人嗎?”

“我可以無所謂,但……”祁封深吸一口氣,仿佛對葉臻無話可說,但又不得不開口的樣子:“但你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踏上社會這麽久,你怎麽一點長進都沒有?你這樣我怎麽和你父親交代?”

葉臻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給我父親交代?你是為了答謝我父親的恩情才和我在一起的嗎?”

“當然不是,這是兩碼事。”祁封回答地不假思索,但接下去,他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很多道理他不想一遍一遍地重複,而且他太了解葉臻了,葉臻就是這樣不管不顧的性格,曾經的他天真地以為等葉臻踏上了社會就會發生改變,可惜,并沒有。

類似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換做是以前的葉臻,甚至還會因為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而直接沖到領導辦公室和領導吵起來,也就是在他費力的勸導下才總算是收斂了一些,但,也就是這樣了。

葉臻委屈地坐在一邊,什麽心猿意馬的心思都沒有了。

“研發部最近天天加班,就是為了彌補顏以軒給我們帶來的損失,但這不代表我們可以和PH談條件,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句話就有可能讓我們七年的心血付諸東流,你就這麽想讓顏以軒把我們告上法庭嗎?”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你們會往這條路走,對不起,我錯了,我保證沒有下次了。”葉臻沒想到後果會這麽嚴重,連連道歉,可當他從驚吓中緩過神來後,他隐隐覺得哪裏有些不對:“等一下,為什麽是顏以軒告我們,他還敢反咬一口?要告也是我們告他啊?”

“……成年人的社會要比你想象的複雜得多。”祁封一副不欲多言的樣子。

“你別總把我當小孩子,我大學都畢業這麽多年了。”葉臻不依不饒:“要不是顏以軒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賄賂了華教授,他怎麽可能把PH也變成研發方,PH為這個藥付出過什麽?前兩年你們拼死拼活搞研發的時候,顏以軒還在國外讀金融碩士呢,他懂個什麽藥物研發,他憑什麽現在跳出來搶功勞?”

新藥的臨床前研究結果是直接從華教授手裏收購過來的,華教授确實和PH有過合約,但在轉手新藥的之前他就已經和PH解約了,按道理新藥和PH一點關系都沒有,誰知道顏以軒正巧在這時候上任,他不肯放過這塊肥肉,用卑鄙的手段将華教授當年的研究成果轉加到國外一個名不經傳的研究所上,害得華教授和林氏都陷入了兩難的境況。

真要打官司,林氏是肯定不會輸的,但是這之後,他們很有可能失去一個偉大的研究者并且還要面臨着PH的打擊報複,最終,他們選擇了利益上的妥協。

這是林氏上上下下都清楚的事實,每個人都對此感到氣憤又無力,顏以軒的計劃實在是太完美了,讓人連反擊的力量都不具備。

只是,兩個月過後,所有人的心中都只剩下無力和認命的關頭,憤怒和不平的火焰卻依然在葉臻眼裏熊熊燃燒。

就像是個記仇的孩子,永遠都不會忘記剝削者醜惡的嘴臉,金錢權利甚至是時間都無法改變他的喜惡,即使遍體鱗傷,也要堅定不移地站在正義的一方。

祁封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葉臻。

葉臻的眼睛很美,像是不染凡塵的湖泊,當他像現在這樣激動的時候,這片湖泊便泛起漣漪,一圈一圈,像是要蕩進人的心裏。

這雙曾經令他深深迷戀的眼睛現在卻讓他覺得無比煩躁。

葉臻就像是一面鏡子,在他面前,一切肮髒的事物都無處遁形,人也一樣。

可社會從來都沒有幹淨過,沒有人可以一塵不染。

“你知道為什麽你每個月的銷售都是第一,卻到現在都只是一個小小的主任嗎?”祁封突然說。

“……”

葉臻一噎,他能聽懂祁封的言下之意,所以他感到更加不能理解。

“這有什麽關系,你為什麽要說這個?我承認,我是性格不好,但我沒有說錯啊?”

“對,你沒有說錯,你說的很對,都對,你逞了一時口舌之快,可結果怎麽樣?你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彌補了你犯下的錯嗎!”祁封幾乎是吼出的這句話。

“我,我知道,我不是都已經道歉了嗎,我保證以後不會這麽莽撞了,可顏以軒……”

“還在說顏以軒,你根本就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祁封冷冷地說道:“你說你已經不是個孩子了,可你和小時候比起來一點變化都沒有,你已經二十四歲了,不是十四歲,更不是四歲,你能不能像個成年人一點?”

葉臻不知道該怎麽回話,他感覺自己快要被繞暈了,最終,他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問題上:

“可,可顏以軒怎麽可能告我們呢,要告也是我們告他啊?”

祁封拒絕回話。

他感到很疲憊,不止是身體上的,更是靈魂上的。

他想起赫經理對他說的話,他曾覺得不可理喻,但他現在卻開始理解了。

或許,他真的需要一個更好的賢內助……

祁封的沉默像是給葉臻潑了一盆冷水,他一下子冷靜了下來,對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愧疚不已。

他明明是來道歉的,為什麽會發展成這樣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和你吵架的,我,我就是……你也知道我的脾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了,我們吃飯吧,我做了你最喜歡的糖醋排骨和番茄炒蛋,太久沒動過手可能水平有些退步,嘿嘿,難吃的話別嘲笑我哦。”

“今晚有個晚宴,我還得出去一趟,你自己吃飯吧。”祁封毫無征兆地說道。

葉臻一愣。

祁封站起身,把外套往身上一披就往外走。

“等,等一下,你……”

葉臻沒來得及說什麽,甚至來不及起身,祁封已經快步走到了門口。

換鞋費了一些時間,葉臻在離祁封五步遠的地方站定,沒有繼續跟過去,他聲音發顫,身子也跟着一起打顫。

“是真的,有晚宴嗎?”

“……”

沉默良久,祁封才緩緩開口:

“我覺得我們兩個都需要冷靜一下。”

葉臻一下子紅了眼眶。

祁封沒有回頭,所以他看不見葉臻的表情,只是在擰開門把手之前,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對了,你和顏以軒以前認識嗎?”

“當然不認識啊,要不是他最近天天來林氏和你們談事情,我連他長什麽樣都不知道……怎麽了?”

“沒什麽。”

祁封的左手搭在門把手上,若有所思。

早上的事情,應該只是他聽錯了吧。

祁封的猶豫讓葉臻看見了希望,他往前走了兩步,想要抓住祁封的衣角。

“祁,祁封,封哥哥,能不能別去……”

“太晚的話我會直接在酒店睡,不用等我了。”

伸出去的手終究是落了空,大門被毫不留情地關上,隔絕了屋裏屋外。

葉臻站在原地,眼淚在眼眶裏轉了兩圈又硬生生地被他憋了回去。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他明明知道錯了,他也道歉了,他還為了補償祁封做了一桌子的菜,可為什麽,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祁封說,他還像小時候一樣一點都沒變,或許是這樣的吧。

可祁封變了,變得他快要不認識了。

“對不起,我保證再也不會給你惹麻煩了,我明天就去找顏總道歉,讓他原諒我,赫經理要開了我也沒關系,只要不影響到你的升職就行,還有,其實我覺得自己發揮得還不錯,能不能,能不能吃一口再走……”

葉臻對着大門自言自語,把他沒有說完的話一股腦地全都說了出來。

嘟嘟。

嘟嘟。

連着兩聲震動從沙發上傳來,打斷了葉臻的悲傷的喃喃自語。

這震動聲一聽就是微信的提示音,但葉臻的手機就裝在口袋裏,放得好好的,突然,葉臻意識到了什麽,快步走到沙發邊,從凹陷處取出了手機。

這是祁封的手機,應該是他脫大衣的時候落在這裏的。

得給他送過去,這是葉臻的第一個反應。

嘟嘟。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葉臻輸入密碼解鎖了祁封的手機,他的本意是擔心領導有重要的事情找祁封,想要幫着回複一下,誰知道打開手機後跳出來的卻是一個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名字。

林思霜。

這誰?

葉臻思索了好幾秒,然後從姓氏上看出了端倪。

姓林,林思霜……

對了!這不是他們董事長的女兒嗎?

她怎麽會給祁封發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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