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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禦史雖嘴上厲害, 但畢竟是個沒見過血的,如今冷不丁看到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落到自己懷中,頓時吓得面色慘白, 連連後退。
他這一退, 方才好不容易構建起來的那股子氣勢,自然也就跟着消散了。
季琛似笑非笑地瞥了那名禦史一眼, 眸中似有譏諷之意。
“方才聽周禦史說得那般大義凜然,我原以為周禦史是個無畏之人, 卻沒考慮到周禦史不曾經歷過這等場面……實在是失敬。”
聽着季琛一番話, 周禦史羞憤得面紅耳赤。然而, 他當時下意識的舉動,滿朝文武都看到了,即便現在想要找理由為自己開脫, 也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他索性閉上嘴,不再說話。
朝中的其餘大臣們看到了那顆人頭,顯然也很是驚訝——這不是前朝那名出逃的大将軍麽?怎麽竟然在這兒?
距離這前朝逃将犯上作亂也才幾天的時間,皇後殿下竟連他的首級都取了來, 看樣子,皇上對民間的掌控力,以及皇後的行動力遠超他們想象。先前在他們看來顧全大局的法子, 也許真的是一種錯誤……
這些大臣沒有想到,季琛能夠這麽輕易的找到隐匿在民間的前朝将領,還是多虧了老百姓提供的蛛絲馬跡。前朝将領想要光複前朝,百姓們卻覺得大齊很好, 并不想回到過去黑暗的統治下。
所以,在季琛抵達當地後,他們中有機靈的人主動向季琛提供了前朝将領的消息。那前朝将領大概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敗在一個平民百姓的手裏,沒有任何防備,就這麽被季琛給殺死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在老百姓的意願強烈傾向于某一方的時候,那一方距離勝利也就不遠了。
當然,這些,朝中的官員們自是不會知道的,他們所能夠看到的就是,他們再一次的低估了他們的皇帝陛下和皇後殿下。
在場的官員們雖然聽過很多關于季琛的事跡,但親眼見過他上陣殺敵的人畢竟是少數。以往的季琛回朝後都相當低調,這還是季琛第一次在他們面前表現出這麽有攻擊力的樣子。
見那顆人頭震懾住了在場絕大多數大臣們,季琛也未曾收手,反而進一步逼近了他們:“這件事一出,諸位首先想到的是怎麽逃避,怎麽将被攻擊的點給隐藏起來,而比起坐以待斃,我卻更願主動出擊!”
他冷冷一笑:“不過是個喪家之犬罷了,不知諸位有什麽好怕的!先前是沒精力同他們計較,如今自個兒蹦跶出來了,正好!來一個滅一個,來一雙滅一雙!至于那喪家之犬臨死前發出的嚎叫,從來不值得一聽!”
季琛的話就像一記耳光一樣,火辣辣地打在了諸位大臣們的臉上,諸位大臣們都異常的尴尬。
他們平時自诩是最有氣節的人,如今被季琛這麽一說,倒成了膽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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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季琛說這話的時候,起義軍還在虎視眈眈,朝中的軍隊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将起義軍剿滅殆盡,大臣們自然有理由指責季琛,說他目光短淺、不顧皇朝的安危……但現在,季琛輕輕松松便打入起義軍核心并取了起義軍首領的首級,要是再有人說起義軍難對付,那簡直是個笑話!
他們提議廢除季琛的皇後之位,本就是怕起義軍借着季琛之名一次又一次卷土重來。既然起義軍在季琛的手下如此不堪一擊,他們又有什麽理由繼續要求皇帝犧牲季琛換取大義?
在無計可施的時候,适當的犧牲止損,那叫會審時度勢;可在己方占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要是再有人提出同樣的要求,那不叫大義,那叫蠢。
很不幸的,大臣們集體發現,自己當了回蠢人。偏偏,他們還不好說什麽,只得異常尴尬地站在原地。
有對季琛不滿的文官心中不甘,道:“縱然這一次起義軍敗了,只要前朝宗親這面大旗還在,就會不斷的有後繼者借着這個名頭謀反。皇後殿下,對此,你不想說些什麽嗎?”
“對待謀逆者,有何可說的?殺!”季琛的話語铿锵有力,擲地有聲:“既然奉我為主,我讓他們去死,不知道這群人肯不肯去?若是不肯聽命,我這個‘主子’親手送他們上路也無妨!”
他的話語中,滿含煞氣,恍若午夜夢回間沖出的地府煞神。那文官渾身打了個哆嗦,不敢再說什麽了。
先有那顆死不瞑目的人頭,後又有這般充滿殺氣的話語,誰還敢再招惹季琛?都巴不得離季琛遠一些。
葉雲澤見季琛一個照面便震住了底下的朝臣,心中也十分高興。
這群大臣養尊處優久了,怕是忘了,季琛能夠在朝堂上立足,憑的從來不是君王的寵愛,而是實打實的功績,是自身的能力。
季琛雖然平時為人低調,但從來都不是個好惹的主兒。若真的踩到了他的底線,就請自求多福吧。
“季尚書說得極是,不過些許幾只煩人的蒼蠅罷了,怕他作甚!難不成人還要為了幾只蒼蠅而改變自個兒的生活嗎?敢出來搗亂,直接拍死就是!”季琛為此事做了總結。
“朕與季尚書征戰一生,便是再最困難的時候,也不曾向敵人妥協。以前誓死不做的事,如今更不會,日後也絕不會!”
“從此以後,凡是再敢提廢後的,一律視作前朝餘孽的幫兇!前朝餘孽使反間計,想要離間朕與季尚書,朕偏偏不上當!朕與季尚書只會聯起手來,看着那些人自取滅亡!”
話已至此,底下的大臣們也沒有什麽可以再說的了。
他們還能說什麽呢?該說的,都被葉雲澤說完了,連話題也被堵死了;該做的,季琛也都做了。
從頭到尾,他們就像一群自取其辱的跳梁小醜一般,自作聰明,殊不知,在這個舞臺上,他們其實早已謝幕。
自此之後,滿朝上下,沒有人再看輕視季琛——當然,就算他們想這麽做,也沒有這個實力了。自打這一次朝堂上的對峙後,他們就像矮了葉雲澤和季琛一截似的,再也找不出從前的那種底氣。朝堂漸漸由君臣等分權力,轉向了君王獨大的情形。
幸而葉雲澤與季琛一直以來都嚴于律己,這才沒有讓朝堂徹底變成君王的一言堂。
遠在寺廟中的徐太後聽到了前朝餘孽最重要的據點被季琛一鍋端的消息,撚着佛珠的手半響都沒有動靜。
片刻後,她的唇畔才溢出一絲輕嘆:“都是命啊……”
這場博弈,終究還是葉雲澤和季琛贏了。
她臨走前為葉雲澤出的最後一道題,終是被解開了。
在此之前,徐太後就已想過,若是她的謀劃成功,則葉雲澤與季琛自此感情破裂、分道揚镳。季琛雖愛葉雲澤,卻沒有愛到不顧尊嚴,這一點,她看得很清楚。若是失敗,她也沒有什麽損失,躲藏起來的前朝餘孽會被找到并消滅,也算是她這個不稱職的太後為大齊做的最後一件事。
葉雲澤和季琛贏了,這個結果,并不出乎徐太後的意料,與垂死掙紮的前朝遺民相比,與立場不堅的大臣們相比,他們自然有很大的贏面。但是,真的等到了這一刻,她的心情又十分複雜……
徐太後念了一遍清心咒,平複下心情的些許波動。
罷了,她也不是那等輸不起的人。既然輸了,從此,她就守着這一畝三分地過日子,遠離那些是非紛争。日子雖清苦了些,但這麽些天下來,她已經完全習慣了。
在宮裏頭錦衣玉食、争權奪勢是一種活法,在寺廟裏粗茶淡飯、心如止水,誰說不是另一種活法?
桃花謝了,荷花又開,菊香隐逸,梅香浮動……轉眼間,幾個年頭便過去了。
帝後的青絲中漸漸夾雜了白發,光潔的面頰上也爬上了幾率痕跡。他們通身的氣度,卻是越發沉靜了。
在歲月的沉澱下,帝後身上的氣韻越發凝實。
別人總以為,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感情不會長久,皇帝對皇後也不過是一時意亂情迷,可在葉雲澤的後宮中整整七年沒有新人,只一心一意守着季琛後,這種懷疑,也逐漸銷聲匿跡。
不是沒有過宮女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可每次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宮女一出現在形影不離的葉雲澤和季琛面前,就被不解風情的葉雲澤給攆出了宮廷。
用他的話說:“不攆走留下來等着勾引皇後嗎?”讓人哭笑不得。
葉雲澤心裏眼裏,只有一個季琛,只覺得季琛是最好的,自是怕季琛被他人給搶走。至于另一種可能性,只在他心底停留了一刻便溜走了。大抵是因為他自己除了季琛之外,眼中再也看不見其他人,所以潛意識裏覺得這種可能最沒威脅□□。
季琛待葉雲澤的心,與葉雲澤待他的心是一樣的。只是,許是身份和性格使然,季琛倒不擔心葉雲澤會經不住誘惑,他只擔心他家拼命的皇帝陛下有沒有好好用飯,是不是又忙着政事一宿沒睡。
“阿琛,可不可以不喝這些補湯了。”一次着涼過後,葉雲澤苦哈哈地看着季琛,臉都皺成了一團,看起來可憐可愛。
恍惚間,似乎回到了葉雲澤在長公主府前遇刺過後,被季琛親自喂藥、灌湯的時候。
季琛平時一向很好說話,若是其他的事,葉雲澤放下身-段這麽可憐兮兮的求一求他,他早就答應了。唯獨涉及到葉雲澤的身體時,季琛寸步不讓。
季琛比葉雲澤還愛惜他的身子,這可是要與他共度一輩子的人。
葉雲澤嘆了口氣,認命地接過湯,準備一口氣灌下去。
這麽些年下來,對于季琛的習慣,他早已清楚。只是不死心的求一求罷了,可惜,幾乎沒有一次能夠例外。
不過,葉雲澤也總結出了一些小經驗。當他表現得很可憐的時候,哪怕季琛不願意縱着他,在他乖乖的喝完藥和補湯後,季琛也會适當的給一些安慰。
葉雲澤邊捧着碗,邊裝作不經意間拿眼去瞅季琛。
季琛有些好笑,伸出手,捏了捏葉雲澤的臉,多大的人了,就知道撒嬌。
可他就是願意縱着他。
片刻的沉默過後,一陣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阿澤,待你病愈後,一起出去踏青吧。”
葉雲澤放下湯碗,一雙眼恰好撞進季琛寵溺的眸光中,于是,他也沖着他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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