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番外一

簡陋的房屋、低矮的院牆、雜亂的小巷……

那房屋看起來破敗不堪, 仿佛一場雪就能壓倒，一陣風就能刮跑, 葉雲澤簡直沒法想象，小小的季琛是怎樣蜷縮在這樣一個地方，度過了他短暫的童年。

屋子看着十分狹小, 一共三間房, 一間是季琛母親季氏當年的閨房，一間是季氏父母的房間, 還有一間，則堆滿了雜物，既是雜物間, 也是季家人用來吃飯的地方。

房子後頭還有一個用稻草堆起來的窩棚，據說, 這裏是季氏的父母當年用來養雞的地方。在最艱難的那段日子裏, 老實巴交的季家夫婦正是靠着賣了家裏的雞, 來換得女兒的醫藥錢。

季家是真窮, 雖然當年季家夫妻讓季氏生下了季琛, 又将季琛養到了五六歲。但在這樣一個一貧如洗、又對他心存芥蒂的家庭裏, 季琛又怎麽可能得到很好的照顧呢？

有家時, 季琛尚且如此, 當年, 年幼的季琛在失去了家庭的庇護，流落街頭後，又吃了多少苦頭？

一想到這些, 葉雲澤的眼睛便有些酸澀。

“我雖命不太好，卻沒你想得那麽可憐。”季琛像是看出了葉雲澤心中所想一般，捏了捏葉雲澤的手，将掌心的溫度傳到他的手中：“母親雖不喜歡我，但也沒有苛待我，我的外祖父母是好人，雖然不富裕，但他們幾乎沒讓我餓過肚子，有自己一口飯，就不會少了我那一口，還給了我一個可以回去的、能夠稱之為家的地方，這就夠了。”

“這裏已經不是我原來居住的那間房屋了，早在二十幾年前，那間屋子就燒沒了。如今這兩間屋子，不過是我依着當時的記憶，令人還原的模樣罷了。如今，這屋子裏供奉着母親和外祖父母的牌位，算是我為他們做的最後一點事。”

“我曾經很恨福王夫婦，恨他們毀了我僅有的一切，但自我攻入京城，手刃福王之後，一切恩怨都煙消雲散了。他們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連死後都那麽的不體面，反而有那麽多的百姓為他們的死感到慶幸，拍手叫好，這已經夠了。對于我而言，他們只是一段過往。”季琛觀察了一下葉雲澤的神色，補充道：“對了，我跟福王的那點子破事兒，可不是特意瞞着你的，只是提起這個人，我就惡心。”

他也沒想到，自己的這點身世還能被人拎出來做文章，好在前朝餘孽已是強弩之末，只要把他們盡數滅了，流言也就消散了。

“罷了，我還能因為這個怪你不成？如今我可是被你吃得死死的，別說你只是沒特意把身世告訴我，就算你把天捅出個窟窿來，我也不舍得說你半句……”葉雲澤啞聲道：“好狡猾，你是一早就料到了我不會怪你……”

“我只是沒主動告訴你，又沒不讓你查，怪我做什麽？”季琛一臉無辜。

“狡辯！”

季琛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吧，就算是我狡辯吧。我想告訴你的是，現在想來，我的這段過去，也不算是全然不幸。若是我沒有流落街頭，沒有為了活下去而設法讓山大王收我為義子，并在他去世之後接手他的全部勢力，那麽，也許我就遇不到你了。”

季琛看着葉雲澤的目光十分柔軟，充滿了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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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似乎要擦摸葉雲澤的臉，卻被葉雲澤一下子捉住了手，一下又一下熱切地親吻着指尖：“我一直在你身邊，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所以，別再露出那麽落寞的表情。即使只是對過去的一抹追思，也足夠讓人心疼。

“當然，你不陪着我，還想陪着誰去！”季琛理所當然的霸道話語，成功的驅散了周圍有些沉重的氛圍：“你可是我季家的媳婦兒，今天我帶醜媳婦來見婆婆了。若你敢不守婦道，跟別的男人勾三搭四，按照我季家的規矩，你可是要受罰的！”

季琛做出一副兇神惡煞樣，不想，葉雲澤卻只捕捉到了“見婆婆”等幾個關鍵的字眼。方才還一派沉穩的葉雲澤，一時變得手足無措起來：“你、你也不早點跟我說……我這身裝束會不會太過随意了？”

是葉雲澤主動提出要來看看季琛從前的舊居不假，但葉雲澤沒有想到，重新起建的舊居裏竟擺放着季家夫妻與季氏的排位，更沒有想到，季琛會順水推舟的讓他以“季家媳婦”的身份去拜見季家先祖。

平日裏泰山崩于前也能做到面不改色的葉雲澤如今卻露出如此局促的模樣，只讓季琛覺得可憐可愛。季琛輕輕地捏了捏葉雲澤的耳垂：“放心吧，我外祖父與外祖母最是和善不過了，見到我帶回這麽個俊俏的小媳婦兒，定然歡喜。至于我娘，素日裏只當沒我這個人似的，想來也不會太在意我帶回的媳婦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不過，看在她生養我一場的份兒上，媳婦茶你還是得敬她一碗的……”

聽着季琛煞有介事的胡侃亂侃，葉雲澤有些哭笑不得：“亂說些什麽呀，在長輩面前還這般不尊重，你從前定是個令人頭疼的混世魔王！”

季琛嘻嘻一笑：“可不是？幸虧你日行一善，收了我去，不然，指不定我如今還窩在哪個山頭禍害人呢！皇上解救蒼生，功德不淺呀！”

“嘴貧！”葉雲澤搖了搖頭，語氣中滿是寵溺與無奈，心中的緊張和不安感倒是去了不少。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葉雲澤沉默了片刻，想起季琛的那些話，終究心疼占了上風，悶聲道：“日後，不許再說你自己命不好。”

季琛笑道：“嗯，我家阿澤有旺夫命，自打遇到了阿澤，我就從命不好的人變成了命最好的人。有阿澤常伴身側，這世上還有誰比我更幸運？”

葉雲澤偏過頭，耳尖一點點紅了起來：“不是說要帶我去拜見外祖父和婆……岳母麽？一直杵在門口像什麽話！”

“是是是，我們這就進去吧。”季琛拉着葉雲澤推開了房門，來到牌位前：“外祖父，外祖母，我帶着你們的外孫媳婦兒來看你們了。我知道，你們嘴上不說，實際是很關心我的，等了這麽多年，才讓你們喝到一碗外孫媳婦兒敬上的酒，真是對不住了。”

葉雲澤從善如流地上前，往香爐子插了三炷香，又将兩杯酒倒在了地上。季琛在與先人們“說話”的時候，随意的口吻中透露着親昵，葉雲澤卻是十分嚴肅，淡色的嘴唇抿得緊緊的，像是在完成一件莊嚴的大事一般。

依照葉雲澤的身份，除了祭天與祭祖之外，沒有什麽事能夠讓他露出這樣的表情來。

甚至，在季琛太過的時候，葉雲澤還忍不住給了他一肘子：“祖宗們面前，正經點兒！”

“怕什麽？我家外祖父外祖母最好了，從不是那等拘泥形式的人。他們看到他們的外孫和外孫媳婦兒的感情這麽好，只怕高興還來不及呢。”

季琛一口一個媳婦兒，叫的葉雲澤害臊。盡管他很想讓季琛明白究竟誰是誰媳婦兒，思及這終究是在季琛長輩們靈前，還是忍了。等晚上回去，他定讓季琛知道亂說話是個什麽下場！

季琛對不久後的危機一無所覺，此時，他正拉着葉雲澤的手，讓葉雲澤正對着他外祖父與外祖母的牌位：“兩位老人家，你們也都看到了，你們這外孫媳婦兒要才有才，要貌有貌，除了不能生孩子之外，渾身上下找不出一點兒不妥來。有他陪着我，你們就只管放寬心吧。日後，我定會時不時的帶他回來，陪你們說會兒話的，我知道你們怕寂寞……”

不能生孩子……呵呵，還真把他當女人了麽？葉雲澤可一點兒都不覺得季琛剛才說的是誇獎他的話！葉雲澤一臉木然的想，若是季琛的外祖父與外祖母果真泉下有知，必定恨不得現在就醒過來把這不肖子孫給活活掐死吧！

才走了一小會兒神，葉雲澤就發現，自己已經被拉着調轉了方向，正面對着季氏的牌位。

只聽季琛道：“阿娘，我知道您不喜歡我，如果可以選擇，您甚至不會生下我。可我還是感謝您，沒有您，就沒有我，要不是您給了我這條命，只怕我還遇不到這麽好的人，不知道跟愛的人在一起，日子能夠過得這麽有滋有味兒。”

“雖然您也許不會願意看到我們，不過，我還是會拉着他回來跟您盡孝的。既然您連我這頑劣的兒子都能接受，要接受一個乖巧懂事的兒媳，對您來說應該也不困難吧？您若是不吭聲，我就當您默認了啊！”季琛頗有些無賴地說道。

這些年，季琛在衆人面前很注重自己的形象，也就只有在親近的人面前，才會這樣放松。

葉雲澤看着像個大孩子一樣跟人撒嬌耍無賴的季琛，心中百感交集。待季琛說完，他才鄭重地對着季氏的牌位道：“母親，你放心，日後，我定會好好照顧阿琛的。”

“阿娘，您就放心吧。您兒子如今的日子，過得老美了。從前的好日子加一塊兒，都趕不上如今的一半。畢竟現在是您兒子和您媳婦兒當家作主了，沒人能夠再欺負咱了。”

趁着葉雲澤不注意，季琛在他的臉上偷香了一口：“瞧瞧，您兒媳婦兒又害羞了。您這兒媳婦兒呀，什麽都好，就是臉皮子太薄了些……”

事實證明，嘴賤是要付出代價的。回宮的路上，葉雲澤一直虎着張臉，任季琛怎麽賣乖讨好也不搭理他。

乾元宮一幹下人們見了葉雲澤和季琛的反應，豈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哎喲，這兩位祖宗怎麽又開始鬧脾氣了呢？鬧脾氣的皇上最難伺候啦！只希望喜公公能夠給力點，盡快給皇後支個招，讓皇後把皇上給哄好，他們也好松口氣。

對此，喜公公表示，他老人家早就習慣這種場合啦！才不會像底下那些沒有見識的小太監小宮女一樣呢！

問：皇上發怒了怎麽辦？

該怎麽着怎麽着呗！

反正，依照喜公公當過無數次夾心餅幹後總結出的經驗，這倆人最遲明天就能和好啦！

當天晚上，季琛正準備利用威力強大的“枕頭風”來澆滅葉雲澤的怒火，卻不想，這一次葉雲澤很有原則的拒絕了季琛。他讓季琛反省在長輩牌位面前的行為，以及，好好想想，到底誰是媳婦，誰是丈夫。

葉雲澤這次是下了決心了，要是季琛不能給出個滿意的答案來，他就要“冷落”季琛到底！

誰知道，第二天，葉雲澤才剛剛踏出寝殿，便見小喜子愁眉苦臉的來說，季琛因為擔心葉雲澤氣壞身子，一宿沒睡好。看着季琛那張憔悴的臉，葉雲澤很沒骨氣的……又開始自打臉了。

被葉雲澤摟在懷中的“憔悴不堪”的季琛，則偷偷給小喜子使了個眼色。

這小子真是機靈，難怪季琛這麽寵他。待此事了了，他定要好好給小喜子封個大紅包。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就是一個複個仇、虐個渣、讓自己的傻屬下知道撩自己是要付出代價的故事~

我家團子的主攻預收文，歡迎戳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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