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一日比一年更要漫長。那晚之後,又過了兩個星期,唐蹇謙才再度露面。那晚的争吵似乎沒有發生過一樣,未曾讓他的精神有分毫的裂隙。

宋菀不得不蟄伏,當務之急,她需要得到外界的消息。于是又演了幾出抗争,被鎮壓,再抗争,再被鎮壓的戲碼之後,她佯裝認命,終于服軟。

公寓裏溫度恒定,不能感知季節變換,但她站在陽臺往外望的時候,瞧見遠處的樹葉開始綻出新綠,大抵是氣溫回暖,春天将至。

吃過飯,宋菀坐在躺椅裏打盹,忽說:“我想見傅小瑩。”

唐蹇謙坐在沙發上翻報,聞言摘下眼鏡,“在你徹底取得我的信任之前,我不會讓你踏出這兒半步。”

“我不出去,你讓傅小瑩來見我,我想跟她說一說話。你若不來,我成日也找不到一個能說話的人。”

算着宋菀已經乖順了很久,讓她見一見自己的朋友也無妨,況且他一己之力就能決定傅小瑩在圈裏的生死,諒她也不敢翻出什麽水花。

“行,明天我讓他過來。”

宋菀将薄毯裹住,側過頭去,“我困了,你走的時候腳步輕點,別吵醒我。”

第二天下午,傅小瑩如約而至。

宋菀穿着居家的衣服,散着頭發,神情淡漠,招呼傅小瑩坐下,自己去廚房裏燒水沏茶。

傅小瑩沒坐,跟着進了廚房,剛要出生說話的時候,宋菀伸食指立在嘴唇前,“噓”地一聲,無聲說道:“有監聽。”

傅小瑩立時噤聲。

宋菀倒似若無其事地同她閑聊起來,“好一陣沒見了,看電視你新片子口碑不錯。”

“運氣好,碰上好導演賞識罷了。倒是你,怎麽這麽久聯系不上?”

“手機丢了,懶得一個一個通知。”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水燒開了,宋菀提着水壺和傅小瑩走出廚房。她找出幹淨的茶具,沏上茶,又從抽屜裏翻出紙和筆,在傅小瑩身旁蹲下。

口中談話未停,從時尚潮流又轉到了圈內八卦,宋菀捏着筆,在紙上寫字:你知道葉嘉樹的事嗎?

傅小瑩遲疑一瞬,點了點頭。

他還活着嗎?

傅小瑩沉吟。

宋菀輕輕咳嗽一聲。

傅小瑩問:“怎麽了,感冒了嗎?”

“沒,嗓子不大舒服。”人卻跪坐在地毯上,扒着傅小瑩的膝蓋,神情懇切,無聲地說:“求你了。”

傅小瑩從她手裏接過筆,想寫什麽,提筆猶豫一瞬,卻又作罷,從包裏掏出一支手機,是她拿來備用的。她調出一段視頻,塞進宋菀手裏。

宋菀又咳嗽一聲,“你稍坐,我去趟洗手間。”

她快步走進洗手間,将門關上,拿起被緊捏在掌中的手機,将手機靜音,點開視頻。

背景晃動,光線昏暗,鏡頭幾經放大,畫面模糊不堪。但她一眼認出,那是葉嘉樹。葉嘉樹和阿泉。

阿泉騎在葉嘉樹胸口,腿鉗着他的脖子,拳頭徑朝着臉頰砸下去。葉嘉樹一動不動,仿佛死了一般。裁判在讀秒,倒數到“3”的時候,葉嘉樹忽地擡拳朝阿泉的下颔處揮去,趁他閃避的時候,鉗住他的脖子一個翻身,反将他鎖倒在地……場上歡呼如雷,畫面晃了又晃,在一陣尖銳的口哨聲中屏幕黑下去。

宋菀不敢點開再看一遍,她捏着手機忽然地無所适從,她早有預感,可她不敢相信。

她蹲下身,拿手機撥出葉嘉樹的號碼,提示關機無人接聽。

她渾身發涼,又撥了一遍。

不知過了過了多久,她想起來傅小瑩還在外面,她将方才撥出去的通話記錄删除,手機揣進衣服褲袋,洗了一把臉,方走出去。

傅小瑩等得有些坐立不安,宋菀将手機還給她,勉強作出歡快的語調,“你新電影什麽內容?給我講一講?我還沒看過呢?”

趁傅小瑩說話的時候,她提筆将方才寫的那行“他還活着嗎”下方劃了一道線。

傅小瑩接過筆,邊說話邊飛快地寫:出拳場的時候還活着,聽說在趕去機場的路上昏倒了,被司機人送去醫院,昏迷了三天,不治……

她手一頓,瞧見一大顆眼淚砸在了紙上。

她愣了一下,聲音停了一瞬,怕給自己惹麻煩,又機械地繼續講述起了無關的事,手裏寫道:你還好嗎?

宋菀沒說話,她似乎想站起來,卻又不知如何是好,最後背過身去,揪住了自己心髒。

她只是捂嘴了嘴,無聲落淚。

傅小瑩手足無措,又不敢停下聲音,她伸手碰了碰宋菀肩膀。

許久,她聽見宋菀輕咳一聲,“有煙嗎?”

“有。”傅小瑩松了一口氣,立馬從包裏掏出煙遞給宋菀。

宋菀站起身,接過點燃一支在對面沙發上坐下,擡手擦掉臉上的淚痕,問道:“幾點了?”

“五點了。”

“不留你吃飯了,你先回去吧。”她探過身,從傅小瑩包裏把方才的手機拿過來,在紙上寫:你的手機被我偷了。

而後将方才交談過的紙折了幾折,塞進她的包裏讓她帶走處理。

傅小瑩意會,提着包起身,“那我不叨擾了,有空約我逛街。”

“好。”

傅小瑩最後再看了宋菀一眼。

她想起從前同宋菀來往的時候,總希望有一天也能見到她狼狽,或是見她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會不會為了什麽人徹底崩潰。

今天她見着了,她覺得這模樣一點也不好看。

人,終歸麻木一點才能在這世上活得好一些。

她突然一點也不羨慕宋菀了。

“我走了。”

宋菀沒有出聲。

傅小瑩轉身走了。

·

夜晚降臨的時候,總是安靜的,帶着一種肅穆,像是去趕赴白日的葬禮。

傅小瑩留給她的煙被她抽完了。

她幾乎得帶着挖心掏肺的覺悟,才敢去想葉嘉樹。她與他是同樣的人,她完全能猜到他做每一步的心情:怎樣以必死的決心挑戰唐蹇謙的規矩,怎樣豁出命去也要将阿泉擊倒,怎樣雀躍着走出拳場,想帶着勝利的消息去見她,又是怎樣倒在了一步之遙的路上……

她全明白,是以覺得心髒都被剜空了,風穿過她時只有空蕩蕩的回聲。

她覺得自己不值得。

可倘若她與葉嘉樹位置互換,她同樣會如此去做。

因為這樣的愛情,值得她為之死去一萬次。

她抽着煙,黑暗之中無聲地落盡了畢生的眼淚,而後在混沌之中睡着了。茶幾上搭着最後一支她沒抽完的煙,聚了長長的一截煙灰。

夢裏是沒有眼淚的。

因為她夢見了葉嘉樹。

他抱着吉他坐在車頂上,白色的襯衫在春天的陽光裏微微閃光,像是一面招展的旗幟。風很柔軟,拂過他的發梢。

遠處是無垠的草原,青草都冒生出來,被風一吹,一層一層地湧向天際,潔白的羊群像大朵的棉花四散分布。天上飄着五彩斑斓的風筝,燕子的,海鷗的,高得仿佛能觸到雲的腳。

是最溫柔的風,風裏傳來遙遠的歌聲。

葉嘉樹轉過頭微笑,眼睛裏是只屬于少年的清澈。

“怎麽才來?我等你好久了。”

宋菀含笑醒來。

黑暗而寂靜的夜,腳踩在地毯上沒有半分聲響。陽臺的窗戶打開,灌進來的風裏還帶着寒意,但隐約已有春天的氣息。

她聽見門口響起開門聲,毫不猶豫地爬上了欄杆。

她要這黑透的天地,要狂野的風,還要自由。

于是所有的黑夜一起湧來,又在視野的最深處劈開了一條明亮的路,四面八方的風裹挾着春天潮而青的氣息托舉着她,她仿佛生出了碩大的潔白的羽翼。

她飛得像一只鳥兒那樣自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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