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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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已經過去,這半月中,九仙山派出尋找魔界的小隊都無功而返。光是那片沼澤地已經讓很多人險些迷失在其中。
沼澤地中不能動用靈力,修為再高深,來到這裏都是一樣的結果。
九仙派急需找回“聖女”,以向普通的凡人證明“聖女要與魔界的魔尊結婚”這個消息有多麽荒謬。但是一次次的無功而返讓九仙派弟子信心消磨的同時也讓九仙派在沽都州的聲名隐隐有了些跌落。
作為駐守在九仙派的謝子洙等九仙派弟子,更能明顯感覺到其中的差異。
之前沽都州的平民,對于九仙派弟子是畢恭畢敬,都不敢擡頭多看一眼的。但現在,經常在他們經過的時候,會發現有些人在交頭接耳,還自以為不會被發覺地悄悄把目光投向他們、用手指着他們。
若不是九仙派的紀律,謝子洙這樣的脾氣早就把人糾出來質問他們到底在說什麽壞話了。
但其實不用問,他們也差不多知道這些人在說什麽。修仙的耳聰目明,平常人自以為小聲的說話,其實已經清清楚楚落在這些九仙派弟子的耳朵裏。
無非是:“九仙派的人原來沒有那麽厲害啊,連魔修都打不過……”
“聖女大人被魔修搶去了他們都還不把聖女大人救回來,這可怎麽辦才好啊!”
“就是就是,聖女大人都被搶走那麽久了,九仙派連個說法都拿不出來……”
“這樣看來,聖女大人要跟魔尊成親的事情說不定是真的呢?魔尊那麽厲害,比九仙派的人可厲害多了……”
“要是聖女大人真的願意留在魔界……那我……那我也想試試去修魔!修了魔說不定比修仙厲害多了,隔壁那小子進了九仙派就自以為了不起,到時候我修了魔,看看誰打得過誰!”
“你這麽說……我也有點想試試……不知道哪裏能搞到修魔的書?”
謝子洙抓緊了劍柄,渾身上下散發出怒氣,還是一旁的師兄見情況不對按住了他的肩膀。
最終一行人終究是頂着各種異樣的目光默默地走過了這條街道。這些往日總是昂着頭顱的高傲的九仙派弟子,如今也有一絲感受到了人間真實。
不光是這些議論聲,甚至有人真的偷偷地開始在沽都州中傳播修魔的書籍。雖然絕大多數人其實只是因為好奇,想見識見識傳說中“殘暴”的魔修是不是修煉方法也一樣殘暴。
但這對于九仙派的聲譽,卻是一項致命的打擊。作為離九仙派最近的城鎮,沽都州已經算修仙界掌控的地盤了,連沽都州都如此,更別說其他離九仙派更遠的地方。
一旦失去民心,不光以後九仙派在凡間活動或者做生意沒有那麽方便自如,而且說不定來年的新弟子數量會大大減少。
而且不光是九仙派,其他的宗門大派也一樣會受到影響。
于是,收到了連續幾個宗門大派名為“慰問”實為“質問”的信函之後,九仙派坐不住了,最德高望重的長老向魔界發出質問:“魔界什麽時候能将聖女送還!如若不将聖女送還,九仙派必與魔界勢不兩立!”
這是幾名長老商議後的結果,他們當然不會以為魔界會因為這句話而将“聖女”送回來,他們最主要的目的是,在普通人的面前表明立場,表明九仙派、聖女,依然是和魔界對立的。
至于魔界要讓“聖女”和魔尊成親,那更是無稽之談,不要為了魔界的一面之詞就以為“聖女”真的願意留在魔界,而點明“她”是被扣押在魔界的。
另一點理由,則是因為盡管數百年來仙界對魔界的事情已經知之甚少,甚至都已經找不到了魔界變幻莫測的入口。但他們卻也知道,魔界的人口逐年減少,近百年新的魔修少之又少,更是人丁寥落。所以魔界是斷斷不敢真的跟他們開戰的。
果然,這話一出,沽都州中暗地裏想學習修魔的人就少了很多,沽都州中流言也開始慢慢變了風向。畢竟,沽都州這麽多年來都是離九仙派最近,受九仙派庇護,如果九仙派真的要和魔界勢不兩立,那他們十分清楚自己要投靠的是誰。
就在九仙派的長老們因為弟子傳出的沽都州的消息而一個個捋須含笑,臉上終于露出了難得的笑容的時候——魔界突然回應了。
對于魔界是否會回應,長老們都各有判斷。
因為魔界的人向來陰沉死寂,這麽多年他們一直待在魔界竟也根本沒有什麽動靜,有時候都讓人快忘了還有魔界這個地方。
所以一部分長老認為魔界根本不會回應。除非真的要開戰,魔界才會回應,但魔界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可能開戰,除非魔尊是傻子,由此推斷他們就不會回應。這樣一來事情當然就簡單些,九仙派也能穩住沽都州中的民心。
而另一部分長老覺得,魔界可能會回應,但就算魔界回應,大概也只是一些嘴裏喊着要開戰、要攻入九仙派的話語。也就嘴上說一說。
不過要是魔界這樣回應,反而正中九仙派下懷,鬥嘴的事情九仙派是沒有怕過的,而且如果能将那些魔修激怒,說出喊打喊殺的話,就正可以重新讓普通人見識一下這些魔修的心性。
——所以整體總結下來,不管回應還是不回應,九仙派都鎮定自若。
但這份鎮定,卻在真的聽到魔界的回應之後,完完全全消失無蹤。
在九仙派喊話出去之後沒過幾個時辰,魔界就傳出了話來。
魔界說的是:“既然九仙派這樣沒禮貌,我們決定,将三天後舉行的我們的大人魔尊與聖女大人的婚禮,提前到明天。如果九仙派找得到婚禮的地點,歡迎來參加。”
這條回複一出,不光九仙派上上下下的人愣了,沽都州中的普通人也愣住了。整件事情變得離奇起來。
對于九仙派來說,從上到下,從長老到新入山門的小弟子,都不以為魔界之前放出的風聲——魔界魔尊要和聖女成親的風聲是真的。
他們無不以為這只是魔界對于九仙派的一種挑釁,盡管因為這挑釁而十分惱羞成怒,但從沒認真地覺得魔尊真的會和聖女成親。
畢竟不管怎麽看來,聖女還是九仙派的人。魔尊和聖女成親,難道就不怕聖女掌握了魔界的秘密,通風報信?
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選擇這樣做。但現在,當成親的時間被魔界明确地定到“明天”的時候,九仙派的人拿不準了,難道魔界這麽膽大包天,真的要讓聖女和魔尊成親?
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對九仙派來說就像晴天霹靂一樣。
而沽都州本已經平複下去的人心又重新開始暗潮湧動,便是其中一種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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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被傀儡“教訓”了一頓之後,湯篤最近都安安分分,沒再敢打傀儡的主意。
不過他有時候會悄悄用餘光偷看,現在的傀儡又像之前那樣,木制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更別提感受到“冷意”。好像只有在湯池門口的那短短的時間裏,這傀儡才怪模怪樣的。
湯篤撓破了小腦袋也想不出來是為什麽。就算是生靈,那也是山中飛禽走獸、或者千年的花樹,日月精華滋養了千萬年,才有機會生靈。
這傀儡再怎麽精巧,也是死木,沒有聽說過這死木也能自己生出靈智來的。
湯篤本來就被關得無聊至極了,又加上這些想也想不出來的問題,更是郁悶得在床上直打滾。
就在這時,忽然有魔修被派來告訴他:“明天魔尊陛下就要和聖女大人成親了。”
這個消息像晴天霹靂一樣,直接将湯篤霹僵在了床頭。
一陣短暫的僵硬之後湯篤像一條鯉魚一樣彈了起來,開始漫無目的地在全身上下到處翻找,企圖找出什麽能夠用得上的東西。
但除了一把小小的,根本不足以對任何實力在他之上的魔修造成致命威脅的短刀,和幾片一放就被傀儡捏碎的紙符之外,渾身上下再沒有任何可以幫助他逃出去的東西了。
顯然,魔界也沒有讓他逃出去的打算,自從被告知了這個消息,湯篤就發現,宮殿的門口多了幾個魔修守衛。也就是說,就算他避開了傀儡的監視,還要打過那幾個魔修,這些都做到了,也僅僅只是逃出這座宮殿。
就這樣,在一夜的焦頭爛額和輾轉難眠中,第二天,随着魔界并不明亮的日光升起,一頂紅色的轎子來到了湯篤所住的偏殿門口。
轎子極大,是由八個傀儡擡的,而前前後後,有一些老仆好不容易找來的魔修中擅長音律的人吹吹打打。
老仆跟随着轎子來到了偏殿門口,所有活人魔修正探着頭在院子口沖裏面張望,就感覺眼前一閃,一個一襲白衣、身形纖細的“少女”從正殿走了出來。
“她”面上覆蓋着面紗,看不清容顏,但僅僅是隔着面紗看到的輪廓,也讓所有魔修心中不由得生出“或許真是絕世美人”的想法。
湯篤身後跟着兩個傀儡,鎮定冷靜地從正殿大門走了出去。
他已經想通了,轎子已經到了門前,看來“成親”這件事是怎麽躲也躲不開了,沒必要讓那些魔修來将自己“抓”出去。魔尊讓自己和他成親大概也只是個幌子,看中的就是自己的“聖女”身份。
雖然頂着“聖女”的名頭做出這樣的事愧對于師門,但現在自己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抱着這樣的想法,湯篤大義凜然地跨上了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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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看見「聖女」出現時依舊穿着白衣,而沒有穿上為她準備的紅色喜服,老仆愣了一會兒。但好在魔修們對這些凡間理解沒有人間看得那麽重要,所以也沒有人很在意。
見到「聖女」上了轎子,所有魔修的神情都一瞬間松懈下來,自家魔尊成親的喜悅之情染上了每一個魔修的臉龐,他們一路吹着歡樂的調子,将轎子送到了千米之外的魔殿。
湯篤坐在微微搖晃的轎子中,已經下定了決心,今天這麽多魔修,他是肯定沒辦法逃走了。
但只要不讓人發現「聖女」的真實身份,一切就不是沒有可挽回的希望。
只要在九仙派的人來救出他之前,他一直将「聖女」的真實身份隐藏得很好,其他事情,在這個「真相」面前都顯露得不會太糟糕。
甚至如果獲取了魔尊的信任,可以自己逃出去也說不一定。
想到這裏,湯篤咬了咬牙,盡力平複着自己的情緒。但感受到轎子一點一點地遠離自己被關押的地方,轎子外面的吹打聲十分響亮,湯篤還是不由自主身體緊繃了起來。他的手下意識地攥緊了,腦子裏胡亂想着,忽然想到了這些魔修口中的魔尊——他馬上就要見到的人。
魔尊沙招,在九仙派的年輕弟子裏面也是知道的,盡管這位魔尊并未在除了魔界之外的地方公開露面。
最初了解修煉、修仙和修魔一事之時,他和所有同齡的師兄弟一樣,同樣對那個只在長老們嘴裏聽說過的“魔界”和“魔尊”十分好奇。但據他們所說魔修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世人面前,魔界更是将自己隐匿了起來,所以一切關于魔界和魔尊的消息都十分過時。九仙派的典籍上所寫的“魔修”“仙魔大戰”還是數百年前的事情。但那些文字中對于戰争的描述,還是讓當時的他和師兄弟們都看得有些激動。都想着能有機會和魔修實戰一番。
後來從長老們口中聽到的魔界現任魔尊沙招,盡管從沒有出現在凡間,但其實力卻據說深不可測,是歷任魔修中最強勁的一位。不過一旦小弟子們追問怎麽個強勁法,那些長老們又都說不出來了。因為沒人跟他交過手,只能通過一些只言片語的傳言來揣測。
對于魔尊沙招,到目前為止,湯篤的了解都只有這些。想到沙招的實力,湯篤輕輕的吸了一口氣,即有些懼怕又有些想長見識的隐隐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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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本來人丁寥落,不光是因為新來的魔修太少,而且很多魔修都喜歡獨來獨往,平時根本找不到在哪裏。特別是一些實力強勁的魔修,都不知道躲在哪裏偷偷修煉。
但魔尊要和聖女成親這件匪夷所思但又合情合理的重大事件傳出之後,幾乎所有的魔修都從自己藏身的犄角旮旯出來了,通通都趕到了魔殿,親眼見證這魔界近百年來的大喜事。
這些魔修中,有很多上任魔尊留下的下屬,也有很多因為沒什麽事物所以不見人影的現任魔尊的下屬,這些人幾乎都實力強勁。而其他普通的魔修數量更多,都即在魔殿外的寬闊空地上,乍然看上去居然人山人海。只是這些人一分散到廣闊的魔界就顯得人丁稀少。
轎子到時,這些魔修自然地在中間分開一條道路,紅色的轎子就從他們中間一直向魔殿正門移動過去。
湯篤的整個身體都緊繃起來,因為在轎子外面有無數魔修湧動的魔氣,這讓他有些不适應。好在這些魔修沒有人敢用魔氣向轎子湧過來。
紅色轎子徑直到了正殿門口,老仆一揮手,傀儡便将轎子穩穩地停了下來。
轎子剛停下,湯篤就看見轎簾被人掀起了一角,他明白這是什麽意思。既然已經決定先保住「聖女」的秘密,他就沒有和這些魔修硬碰硬的打算。
湯篤探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面紗,确認它還好好地覆蓋在自己的臉上,便揮手掀起轎簾,從轎子中出來了。
剛踏出轎子時,湯篤聽見了身後傳來了一片雜亂的說話聲。他沒有回頭。
面前是宏大的宮殿正門。這殿門大得湯篤要使勁仰着頭才能看見頂部。這宮殿的氣勢恢宏,毫不遜色于九仙山最氣派的宮殿。
而正殿裏面,則站滿了魔尊的下屬、和在魔界中實力強勁的魔修。
轎子落在門口,每一個身穿黑鬥篷的魔修都不約而同向正殿門口看去。當一襲白衣的纖細身影出現在他們視線中的時候,魔修們的神情各不相同。
唯有就站在王座下方、現任魔尊眼前最得力的下屬陸弼,臉上始終挂着笑。與正殿中其他魔修——包括王座上的魔尊,都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層層疊疊的人影和魔殿內部的景象,透過白紗朦胧地映在了湯篤的眼中。其他人身穿的黑色與他身上的白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将手緊緊地攥在袖子裏,獨自一人向前走着。
直到了這裏湯篤才發現,就算現在要他停,他也不能停下。
現在在這裏,在在場的所有魔修眼裏,他代表的是一個修仙者,不能露怯、更不能讓他們抓住把柄,讓九仙派成為笑料。
這正殿極大,路極長,不知道走了多久,湯篤才能夠清晰地看到王座。他擡頭,身着黑衣,面容冰冷的魔尊正坐在王座之上。而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魔氣壓力,比湯篤剛剛經過的這裏所有人都要更甚。
沙招坐在自己的王座之上,看着那個身穿白衣的纖細身影由遠及近,一步步向自己走過來,最後在王座前的不遠處停住了腳步。
一襲白衣,臉上覆蓋着面紗,周身看起來清清冷冷,與這裏格格不入。但卻始終堅定地站在那裏,沒有一步後退。
湯篤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周圍的魔修也都沒有人動。似乎都在等着這位從九仙派來的“聖女”,向他們的魔尊屈膝。
整個魔殿中的氣氛接近于凝滞,魔氣在魔殿中湧動,湯篤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微的冷汗。他咬緊了嘴唇,一絲帶着鐵鏽味的鮮血流了下來。他掐着自己的手心,直直地站立在這魔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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