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一·對決

秦長願有些疑惑:“你找他做什麽?”

一聽到與蕭轶有關的事,秦長願就像是聞到肉香味的小狗,瞬間來了精神。

謝溫瑞笑了笑:“一樁小事而已,大比結束後我定會帶好酒上門,還要請長願幫忙引薦。”

謝溫瑞似乎還有急事,他話也沒說明白,只和秦長願做了個口頭約定,又寒暄幾句就匆匆離開了。

秦長願并沒将這事放在心上,他看了看不遠處的蕭轶,直奔着他走去。

蕭轶感覺到身側籠下來一片看陰影,他擡頭去看,看見秦長願笑眯眯的眼睛,又冷漠地低下頭去。

秦長願看清了蕭轶手中的書,道:“《萬術風華考》,你怎麽又在看這冊書?”

蕭轶頭也不擡:“無念真人所創,多讀幾遍也不會嫌多。”

秦長願笑了兩聲:“你也是真喜歡他……”

蕭轶擡頭看他。

秦長願一個字一個字地把後半句話吐出來:“寫、的、書。”

蕭轶站起身,将書揣進懷裏,淡淡道:“我該走了。”

秦長願挑眉:“那蕭哥哥加油哦~”

蕭轶猝然回頭,用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表情看着秦長願。

秦長願絲毫不自覺:“我等你贏了回來哦~”

蕭轶猛地轉身,雙手藏在袖子裏,攥成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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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蕭轶上場的時候,這場比試進行得格外快,對手還沒有在擂臺上站穩,就被蕭轶一股靈力給沖得暈頭轉向,腦袋一沉,直接倒栽蔥似的從擂臺上紮了下去。

臺下衆人嘆為觀止,秦長願挑着眉頭,總覺得蕭轶像是在殺雞儆猴,而自己就是那只猴,而看蕭轶下手的輕重,也能看出來他像是在發洩。

第一天的淘汰賽并沒有什麽看頭,而且排列緊密的淘汰賽終于結束,一半人怏怏不樂,不是在感嘆自己的運氣不好,上來就碰上與自己實力相當或實力遠超自己的人,就是在悲哀為何人與人之間的差距能有這麽大。

當晚秦長願躺下之前,吹熄燭火之後,隔着黑夜望向對面的小院,心中默默道了一句“晚安”。

修為比試的重頭戲在後四天,每一個人的精神都是緊繃着的,誰都會幻想着初雲劍這柄聞名五境的至強之劍有一天能屬于自己。

秦長願連入元神網絡,草草地浏覽了着最新公布的消息,順便查看這四天自己的五場比試安排,當他看到最後一行的時候,一雙眼睛驟然眯了起來。

蕭轶。

他的最後一場,是與蕭轶比。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前四場比試,秦長願都贏得毫無壓力,他雖有五百年的光陰蹉跎,但打贏一些後輩們,也是沒有問題的,他唯一在意的是最後一場。

前一天晚上,秦長願特意給看不劍開了鋒。

給靈劍開鋒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不僅需要使用自己的靈力在靈劍之內烙上自己的魂印,還要與靈劍建立起羁絆。

一個修者可以同時與多件法器建立羁絆,但相對的,所付出的便也越多。

秦長願沉默地坐在床邊,摸着自己左手手背上光潔的皮膚,輕輕勾起嘴角:“對不住了,初雲。”

開鋒之後的看不劍發出輕輕的嗡鳴聲,劍身之中似乎鑲嵌着一小段七彩虹,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不一樣,秦長願覺得稀奇,又把玩了一會看不劍,才抱着明天一定要将蕭轶打得落花流水的心态酣然睡去。

翌日,到了比試的時候,秦長願與蕭轶兩人在鐘聲敲響之後相對而立,似乎早有人得到了消息,這一場是秦長願和蕭轶兩名學宮之內資質最好的新入門弟子的強強對決。

而這場對決,元神網絡之中的函帖早已蓋起高樓,甚至都驚動了漢墨先生,漢墨還在秦長願比試之前假公濟私地給他發了一條“加油”的私密訊息。

秦長願哭笑不得。

而此刻,臺下的歡呼和叫嚣聲他們彼此都聽不見了,秦長願扶着看不劍,朝着蕭轶歪頭:“來吧?”

蕭轶站得筆直,宛如一棵松樹,他抱着末月,直到聽見秦長願的詢問之後才有了動作。

他拔劍出鞘,動作幹脆漂亮,直襲秦長願。

秦長願早有準備,看不劍瞬間飛出,迎上蕭轶這一擊。

兩劍相接,摩擦火花,兩人視線相交,短暫的相觸間,迸出無數意象。

兩人身形靈動,眨眼間便來往了數十回合,臺下的人肉眼也只能捕捉到幾縷殘影。

雪、虹、花、血。

兩人相鬥,劍意迸發,誰也不肯示弱,如水波四散的靈力炸落進不遠處的靜河裏,道道水峰沖擊而起,水花四濺開來,落向擂臺中央。

水霧朦胧間,秦長願不肯放過這機會,劍尖挑起一顆水珠,灌足靈力,這一瞬間,脆弱的水珠乍然被賦予了奪命的壓力,呼嘯着刺穿空氣,直指蕭轶咽喉。

蕭轶絲毫不懼,末月薄薄的劍刃精準地将水珠劈開,水霧濡濕了他的頭發,眼簾也一片濕潤。

水珠立即回落地面,又反彈回一些。

蕭轶橫劍身前,擡頭,卻發現身前空無一人。

周遭的一切仿佛在這一瞬間靜止。

風、水、聲,都停了。

蕭轶立即察覺到不妙,閃身後退,卻聽見高空傳來一聲大笑。

“蕭轶,想跑?晚了!”

這一瞬間,萬物回歸,嘈雜的聲音湧入他的耳膜,蕭轶轉身施劍,卻恍惚中聽到了一聲龍吼。

他猝然回頭。

只見一條巨大的水龍盤旋在半空之上,陰雲為它做襯,龍頭之上,秦長願負手而立,三千青絲被風吹到腦後,露出一張俊美的臉。

秦長願彎了彎眼睛:“蕭轶,你輸了。”

靈力修習之中,分三等,以靈禦物,以靈勝物和以靈化物。

若是劍修,他們大多會将靈力附着在靈劍之上,即為最基礎也是最實用的一種方法。而以靈勝物很少用到,是單純地使用靈力去戰勝外物。

而以靈化物,則最難。

它需要以靈勝物作為基礎,而且還需要渾厚磅礴且取之不盡的靈力。光是第一點,就幾乎能将近七成的人攔在門檻外面。

而眼下這條水龍,似乎就是五境這麽多年來,以靈化物的頂峰了。

就連當年無念真人都不曾如此這般過。

水龍夾雜着巨大的靈力威壓,朝着蕭轶當頭壓下,秦長願淺綠的衣袍躲藏在碧藍的天幕與純淨的水波之中。

蕭轶面上并不見怯色,他咬破手指,劍指在末月劍身上輕輕抹過,口中吟誦劍訣,剎那間,劍尖處憑空出現一個花紋繁複的血色劍陣,直迎水龍。

臺下已經沒有人敢出聲了。

他們此生,都未曾見過如此陣仗。

水龍與劍陣相争,兩廂之間不相上下,消耗卻都頗大,秦長願體力稍差一些,額頭上現出些許薄汗。

秦長願知曉自己不應與蕭轶打持久戰,他等待時機,待水龍與蕭轶距離最近時,他微微露出了個笑。

剎那間,水龍驟然散了,無邊無際的水卻被拖成長線,尖端現出刃來,成為一條條鋒利的尖頭冰錐,全都毫不意外地指向了蕭轶。

蕭轶無處可躲。

然而,這個時候,劍陣之中出現的數柄血色長劍也毫不意外地指向了秦長願的要害之處。

此刻,對決限制時間的鐘聲敲響。

對決終止。

兩人僵持不下。而擂臺下面已經響起了如雷的歡呼與掌聲。

老督學不知該如何判,正猶豫着不知該如何開口,蕭轶忽然收了劍,低聲道:“我輸了。”

也就是這一瞬間,漫天的冰棱融化成水,轉眼便成瓢潑大雨,秦長願身着淺綠長袍,在雨簾之中對蕭轶輕輕地笑:“你若是再晚些說話,我可能就站不穩了,這樣我們就能平局。”

這個時候,衆人才注意到,秦長願的左手不住地在向下滴血。

血跡滴落到地面,很快便被落下的水沖走了。

蕭轶輕輕擰起了眉頭。

垂天境大比第一場修為比試圓滿落幕,成績排名要在三天後才能統計出來。

當晚,秦長願一刻也沒耽擱,直接回了小院。

不妙。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過度負載的容器,他修為登峰造極,可卻只能被裝進一個狹窄的容器裏,稍有不慎,這容器就會被撐得裂開,爆開。

秦長願當年身死之前,是安排好了一切的,包括這具身體。當年他輾轉無數地方,尋覓得來一株生命之樹的軀幹,精雕細琢之後才成了現在的這副軀體。

只不過當時他沒有想到自己會沉睡五百年這麽久,用來浸泡維持軀體鮮活的藥液逐漸失效,現在達到的效力也遠遠不是他最早那時所設想的。

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秦長願此刻與這具軀體的契合度只有不到六成。

而今天秦長願為了贏過蕭轶,完全将這檔事抛在腦後,不管不顧地用出靈力,卻完全忽視了這具軀體的承受能力。

以至于現在,左臂的筋脈斷裂,手肘上部的大臂部分失活,變成了一截粗粝的樹幹模樣,若不及時修複,他恐怕就要變成一個廢人。

秦長願低低地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脫下校服,用溫水擦淨左臂上的血跡,正要閉目打坐疏通筋脈,忽然聽見一道極有規律的敲門聲。

秦長願就要讓他進來,可轉念一想自己現在并不适合見人,便拿了手邊的衣服準備披上再出聲。

可他沒想到,門外的人似乎并沒有這些耐心,在敲了第二次都沒有得到回應之後,直接推門而入。

秦長願驚訝地轉頭去看。

此刻,他腦子裏只來得及冒出一個念頭,為什麽沒鎖門。

只見蕭轶沉默地站在門口,目光正巧落在他已經變作枯枝的左臂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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