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二·魂魄
秦長願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用衣服擋住,但既然都已經讓人看到了,又何必做這種多此一舉的事。
秦長願嘆口氣:“唉……你怎麽也不等我給你……”最後的“開門”二字還未說出口,黑色劍鋒驟然夾帶冷風,沖他當頭襲來。
秦長願猝不及防,右手扯上衣袍,勉強遮住被血染了的上半身,足下生風,堪堪躲過蕭轶刺來的劍刃。
“蕭轶,你幹什麽!”
蕭轶雙唇緊抿,手中末月用出了逼命的架勢,秦長願萬不得已召出看不劍,與他對劍,在蕭轶刁鑽的劍招之下,倉促的秦長願只顧得上防守。
蕭轶真的将滿腔仇恨灌在了劍意之中,他冷冷注視着秦長願,淡淡吐出兩字:“妖物。”
秦長願先是一怔,随後才反應過來,他哭笑不得:“蕭轶,停,停一下。”
蕭轶哪裏會聽他的,手中劍路詭谲,秦長願定睛一看,竟是伏妖劍法。
秦長願知道蕭轶是動了真格,依照如今五境對妖物厭惡的程度,也不怪蕭轶的反應會這麽大,秦長願舉起雙手超過頭頂,誠摯道:“蕭轶,你誤會啦,我不是妖,你先把劍放下,我們好好說話。”
蕭轶對戰鬥有着優越的意識,他懂得不該被對手迷惑的道理,更明白該如何尋找對手的破綻,因此末月步步都能逼得秦長願無法分心,只能叫他專心應付。
秦長願體內靈力溢散,真正實力甚至發揮不出三成,一直都在被蕭轶牽着鼻子走,以至于最後一招,末月刺中秦長願肩胛骨,鮮血順着手臂流淌下來,再次浸紅了淺綠的衣袍。
末月帶來的沖力令秦長願跌坐在地,蕭轶無情地拔出末月,帶血的劍尖正指向秦長願的眉心。
秦長願這個時候感受不到痛了,他只感受得到心底猶如岩漿翻騰滾燙的憤怒。
秦長願緩緩擡頭,眼眶染上些紅,他順着劍刃迎上蕭轶的目光:“蕭轶,我有點生氣了。”
末月刺得很深,仍舊刺中的是左肩,新傷舊傷一起擾得秦長願不得安寧,袍子落地,露出秦長願半邊身體無瑕的白。
蕭轶拿劍的手一直很穩,他居高臨下地看着秦長願,須臾,施舍一樣地吐出一句話來:“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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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長願“嗤”地笑了一聲:“怎麽回事?蕭大公子連我都不認識了麽,今天贏你一場就記恨在心了?”
蕭轶冷冷道:“妖物。”
秦長願二話不說,将左臂徹底暴露在日光之下叫蕭轶看個清楚:“是麽,那我叫你看個清楚,我叫你看看我這條再耽擱一會就要廢掉了的手,讓你看看我是不是你口口聲聲寧可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的肮髒妖物。”
蕭轶的目光被秦長願還在滴血的手臂吸引了過去,他的元神并未感知到妖氣,剎那間神色有些動搖,但末月卻未動分毫:“你不是妖?”
秦長願氣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他強逼着自己鎮靜下來,道:“蕭大公子,我是秦長願,如假包換,我記得上次丹術課的時候你還欠我一個人情吧,人情債可不好一直拖欠着,那……勞駕您能把您的劍收一收麽?”
蕭轶深深地看了一眼秦長願,沉默片刻,手腕一折,收劍入鞘。
但他身體仍舊未放松。
秦長願知道自己不給蕭轶一個解釋今天是絕對過不去了,他輕咳一聲,往左臂上渡了些靈力過去,才道:“你說我是妖并不準确,我其實,是個鬼。”
蕭轶看向秦長願的目光頓時鋒利起來。
秦長願說謊從來沒有紅過臉,他腦子轉得飛快,說自己從小就命犯煞氣,出生就克死了母親,父親一起之下把他扔到了荒山上,活活被餓死,但他小時候就命硬,孤魂久久不散,正巧被在山上修行的他師父撿着,師父見他可憐,用生命之樹的枯枝給他雕了個身體,接引靈魂到生命之樹的枯枝上,讓他得以活了下來。
秦長願心中暗自得意,這還和他當時與陸若甲陸本乙講的差不多,還能對上,倒也不怕蕭轶出去找人對口供了。
蕭轶半眯着眼睛看秦長願,他猜測秦長願這番話,至少有七成是編的。
但其實,秦長願說的這番話真實性遠不到三成,也就“生命之樹”那幾個字是真的。
蕭轶早些年為了救回無念真人,也不是沒有找過生命之樹,可是後來得知最後一截生命之樹的枯枝在早些年間被人求走,且生命之樹只能重塑身軀,如果沒有靈魂引入,也只能是枯枝一截,他便放棄了。
蕭轶雖沒完全相信秦長願的話,但他基本判斷是非的能力還是有的,他見秦長願确實不是妖物,像這種将魂魄寄在一物之上茍延殘喘的情況他也不是沒見過,稍微消化了一會眼前所見便不再在意,順着自己的本意,掏出一瓶傷藥,遞到他面前,低聲道:“抱歉。”
秦長願擡着頭,默不作聲地看他。
蕭轶确實有些理虧,但他又實在不善于處理這種場面,第一次,他迎着秦長願的目光,心中有些不自在。
他緩緩蹲下身來,看着秦長願的眼睛,誠懇道:“對不起。”
所幸修者的靈力能夠自動沖刷筋脈的淤塞,秦長願肩膀那裏的傷處已經止血了,他舉起右手,掌心氤氲上些靈力助自己傷處愈合,蕭轶很有自覺性,湊近了些,也給秦長願渡了靈力過去。
直到最後枯枝漸漸化形,與秦長願的身體融為一體。
秦長願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氣。
他正欲道謝,卻聽見門外謝溫瑞的聲音在喊:“長願,長願在嗎,我是謝溫瑞,我帶了好酒過來……”
秦長願無奈嘆氣,輕飄飄地看了蕭轶一眼,頗有些頤指氣使的模樣,揚着下巴:“去,開門去。”
蕭轶抿唇,順從地起身去開門。
謝溫瑞一看見是蕭轶來開門,張開着的正要說話的嘴瞬間就僵在了原地,幸好手穩,手中的酒壇子沒有掉落在地上。
蕭轶僵硬地對他道:“坐。”
謝溫瑞忙不疊地應聲:“好……好……”
然後同手同腳地坐下,乖巧得像一只小鹌鹑。
蕭轶站在旁邊,安安靜靜地看着謝溫瑞。
謝溫瑞雙手放在膝蓋上,頭越來越低,掌心甚至都冒出了汗。
兩人正僵持着,門忽然被推開,只見秦長願已經收拾好,所有的血跡也都處理幹淨了。
謝溫瑞就像是看見了救星一樣,眼中瞬間冒出了光,激動地站起來朝秦長願揮手:“長願,長願!”
秦長願唇色有些蒼白,但臉色還好,他笑了笑:“今天就過來了,怎麽沒歇一歇?”
謝溫瑞雙手有些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最後有些不自然地垂在身側:“沒事,反正我也不太累,而且那天和你說好了,大比結束之後就來找你。”
秦長願指着石凳道:“怎麽不坐?”
謝溫瑞立即反應過來,屁股上瞬間像是抹了膠水一樣,緊緊黏在石凳上。
蕭轶看他一眼,沒多說什麽。
秦長願自然地坐到謝溫瑞身邊,謝溫瑞立即湊上來,耳語道:“長願,那個人就是……蕭轶?”
秦長願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謝溫瑞道:“好兇哦。”
秦長願道:“所以,你找我們來是幹什麽?”
謝溫瑞看了一眼蕭轶。
秦長願立即反應過來:“蕭轶,你在那幹站着幹什麽?坐啊。”
蕭轶若有所思地望着挨得緊緊的兩個人,選擇了他們對面的位置。
秦長願又對謝溫瑞道:“沒關系,蕭轶人很好的,你有什麽事直接說就行,只要在我們能力範圍之內的,我們都會盡力幫你。”
謝溫瑞試探性地望了一眼蕭轶:“是嗎?”
秦長願轉頭:“是吧蕭轶。”
蕭轶偏頭淡淡地看了秦長願一眼,似乎将本來要說的什麽話給咽了下去,轉而說道:“你有什麽事?”
謝溫瑞受寵若驚,驚訝地看着蕭轶,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我……我想請你們,幫我一個忙。”
蕭轶沉默地看着他。
秦長願覺得有點頭疼,他将胳膊支在桌面上,手撐着頭:“你直說吧。”
謝溫瑞猶豫了一會,才道:“我前些天在令法堂看到了你們組隊完成了難度最高的任務,我就也想找你們……去南疆,幫我取回來一樣東西。”
秦長願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就這?”
謝溫瑞搖搖頭:“是千龍引。”
這三個字一出來,秦長願瞬間不再說話,蕭轶也難得掀起了眼皮,正眼看向謝溫瑞。
秦長願突然覺得天旋地轉,他強忍着眩暈,道:“你知道千龍引是什麽東西嗎?”
謝溫瑞緩緩點頭。
秦長願又道:“千龍引是清洗靈臺的一味強效藥,你九品靈臺,還需要這種東西?”
千龍引最大的作用就是清洗靈臺,大多用于和人交換靈臺,比如一個人是五品靈臺,如果有人是更高品次的靈臺,雙方都同意的情況下,可以使用千龍引來進行交換。
謝溫瑞低下頭不說話了。
秦長願揉着太陽穴:“你的意思就是,讓我們去南疆給你把千龍引取回來,然後你給我們一千個積分點的報酬是嗎。”
蕭轶問出了秦長願最想問的問題:“你要千龍引做什麽?”
秦長願這一瞬間突然被怒氣沖昏了頭,他猛地站起身,眼前的世界似乎成了螺旋的階梯,他咬牙道:“你想把你的九品靈臺換給誰?”
可他剛把這句話問出聲,終于氣力不支,一口氣沒接上來,直接昏了過去。
倒在地上之前,秦長願都在模糊地想着:怎麽就沒人知道……上來扶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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