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六·閣主
蕭轶算不上友善地望了來人一眼,道:“你認錯人了。”
來人不客氣地橫坐在窗棂上,翹起二郎腿,扭着身子看蕭轶:“蕭雲今,別裝了,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認得你。
“不過,你穿這身……還真挺好看的。”
蕭轶道:“宋成澤,宴皇閣難道是接不到生意了?讓一閣之主閑到來我這裏裝瘋賣傻胡言亂語的地步。”
宋成澤悶聲笑:“蕭雲今,你怎麽不裝了?不過今天跟你一起來的那小姑娘挺标致的,你學宮的弟子?給我介紹介紹呗……”
蕭轶掃他一眼:“是我學宮的弟子,但他還小……”
宋成澤雙眼冒光:“還小沒關系啊,道侶從小養大那多好~”
蕭轶緩緩補上自己被噎回去的半句話:“少年心性,還需打磨。”
宋成澤嘴型都擺出了“沒關系”,但他迅速反應過來,不死心地追問:“少……少年?”
蕭轶的目光涼涼地落在他身上。
宋成澤整個人似乎像一座雕像一樣從中間裂開了,他忍了許久,道:“你們兩個臭男人神經病吧,穿成這個樣兒,招搖撞騙,害人不淺。”
蕭轶走上前去,欲把宋成澤從窗棂上掀下去,鎖窗趕人。
宋成澤連忙賠笑臉,雙手撐着窗框,道:“蕭雲今,蕭夫長,蕭哥哥!我這新來了一批好貨,你要不要看看?”
蕭轶向他投去略感興趣的一瞥。
“無念真人當年穿過的裏衣、無念真人當年用過的盥洗盆兒、無念真人當年用過的發簪,還有無念真人當年握過的……”
蕭轶從喉嚨中湧出一句“滾”,末月亮劍,直接将宋成澤給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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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過多久,就傳來了敲門聲,蕭轶低聲詢問:“誰。”
秦長願沒心沒肺的聲音傳來:“蕭轶,是我,秦長願。”
蕭轶去開門,秦長願毛絨絨的腦袋從門縫中擠出來,險些鑽到蕭轶懷裏,蕭轶下意識後撤一步,淡淡地看着他。
秦長願左看右看:“蕭轶,你這邊沒事吧?我剛才怎麽聽見你這邊傳來一聲慘叫?”
蕭轶動了動嘴唇:“沒事。”
秦長願狐疑:“真沒事?”
蕭轶:“沒。”
秦長願扁扁嘴,道:“那一會我洗個澡,換身衣服我們再去一趟宴皇閣?我想到了個能得到通行令的辦法。”
蕭轶也沒問是什麽辦法,直接應了他“好”。
秦長願便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他剛走沒一會兒,蕭轶又聽見敲門聲,他打開門,看見鼻青臉腫衣衫狼狽的宋成澤站在外面,蕭轶絕情地就要關門,宋成澤連忙擠進來,道:“蕭雲今,等會,我有正事問你。”
蕭轶冷聲:“叫我蕭轶。”
宋成澤認輸:“行,蕭轶,我問你,後天宴皇閣的拍賣會你來不來?我都給你送請帖了,結果今天你告訴我你要花錢兌通行令?通行令和請帖那能是一個待遇的嗎?”
蕭轶不以為然:“只是去買個東西而已,只要能進到拍賣會,其他都無所謂。”
宋成澤死魚眼看他:“那……我給你的特權令,你怎麽不用,總不至于要到閣裏頭去買吧?”
蕭轶嘴角輕輕一勾:“特權令只能給一個人,但我們有兩個人。”
宋成澤無力擺手:“那你們要怎麽辦?”
蕭轶忽然看向宋成澤:“他。”
宋成澤疑惑:“他?”
蕭轶道:“今晚我們還會過去,到時候,你一切聽他的就是。”
宋成澤意味深長地點頭:“噢……噢……都聽他的是吧?行。”
秦長願這個澡洗得有些艱難,這些天他都沒時間處理,導致傷口有些惡化,他嘆了口氣,輕輕用毛巾擦去膿血。
木桶的水都有些涼了,他才堪堪機械地處理好傷口,可等到包紮上藥的時候,他又發愁了。
他夠不着啊……
秦長願又實在懶得從木桶裏走出來,他想了個辦法,單手撿起木桶旁邊的小木凳,醞釀好力道,“咣”地一聲朝牆壁砸了上去。
沒過幾個呼吸間,蕭轶就帶着殺氣過來了。
末月已經出鞘,他眸光凜然,猛地推開門,聲音似乎含着冰:“秦長願……”
屋內氤氲蒸騰的熱氣将蕭轶的後半句話給生生堵了回去。
他本來想問“秦長願你怎麽樣”的。
但現在,秦長願顯然好得很。
蕭轶目中的冷光消散在了熱騰騰的水霧之中。
秦長願聽見動靜,整個人從巨大的木桶之中鑽出來,露出一張紅撲撲的臉頰,修長的脖頸連着精致的鎖骨向下藏在了木桶的邊緣之中。
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蕭轶:“蕭轶,你來啦?快,幫我塗一下藥,後邊這我夠不着。”
蕭轶收劍入鞘,沉聲問道:“剛才是你?”
秦長願沖他笑:“我這不是沒辦法過去叫你嗎?一步從簡,拒絕客套虛禮。”
蕭轶似乎有點拿他沒辦法,走到秦長願背後,道:“藥。”
秦長願笑嘻嘻地将小瓷瓶托在手心舉到蕭轶面前:“多謝。”
蕭轶看他一眼,将瓷瓶接過來,他很習慣做這些事情,将藥灑到手心,搓熱了準備敷到秦長願傷口上。
秦長願突然叫停。
蕭轶無聲地望向他。
“你能輕點嗎,蕭哥哥?”
蕭轶看着他,兩人僵持間,蕭轶突然下手,藥液接觸到傷口,那種刺痛讓秦長願猝不及防,他整個人一個激靈,喉間發出一道短促的驚呼,雙臂肌肉瞬間繃緊,雙手迸出青筋,緊緊抓住木桶的邊緣,仿佛這樣就能轉移一些疼痛。
他咬牙切齒:“蕭、轶!”
蕭轶也不管他,拿出繃帶,仔仔細細地給他包紮着,道:“傷藥到底都是會有刺激的,不可能完全不痛,若是拖泥帶水,不如快刀斬亂麻。”
秦長願服了:“行,你說得對,包紮好了嗎?”
蕭轶正好包完最後一步,收手,道:“好了。”
秦長願:“那你滾出去,我要換衣服了。”
蕭轶破天荒地哼笑出聲,然後迅速收斂表情,目光看向秦長願:“你有的我有,你沒有的我也沒有,你何必害羞?”
秦長願意識到蕭轶是在拿他自己的話嘲諷他,一時間惱羞成怒,将旁邊架子上的紅色衣裙一股腦地朝蕭轶砸過去:“滾出去!”
也就這一瞬間,蕭轶的眼睛捕捉到了秦長願漂亮纖細的腰線,也不知道為什麽,秦長願仿佛就不像個天天摸爬打滾的劍修,被水潤澤過之後,他的皮膚晶瑩得像塊玉,看不出瑕疵,似乎比嬌生慣養的女孩子還要細膩。
蕭轶轉過身去,将眼中所見的畫面抹消了去。
兩人休整過後,剛至黃昏,宴皇閣還未打烊,他們便朝着宴皇閣走去了。
他們也終于都換下衣裙,蕭轶特意打量了一下秦長願,發現這個人天生就是衣架子,俗語說人靠衣冠,但卻不适用于秦長願,仿佛這件衣服是因為穿在了秦長願的身上才變得漂亮有價值。
蕭轶收回目光,道:“一會你打算怎麽做?”
秦長願道:“不管怎麽樣,我都得先見到閣主。”
見到閣主之後,他就打算趁着蕭轶不注意偷偷給閣主看他的特權令,以閣主這樣的人精,肯定能知道他的意圖。
但後面的事,他要瞞着蕭轶。
可以不瞞着,但沒必要,後續給蕭轶的解釋要麻煩得不得了,他是個讨厭麻煩的人。
蕭轶也沒多問,直接應聲“好”。
黃昏之下的宴皇閣莫名有一種悲壯的美,它見證歲月的變遷,見證萬物更替,悲涼的事都被刻進它的記憶裏,它仍舊伫立在這裏,從未變過。
秦長願向前走了一步,又轉身看蕭轶:“走吧?”
蕭轶穿了件月白的袍子,前胸有墨竹圖案,黑色靴子上似乎有暗紋,在暖橘的夕陽光照下現出些不同的紋理。他雙手環胸,銀制的護腕也反射出熠熠的光芒。
秦長願就沒那麽講究了,素色白袍,随便找了根墨蘭發帶束住頭發,他此刻轉頭,半邊臉藏在陽光照耀不到的陰影裏,沖着蕭轶笑:“怎麽了?”
蕭轶跟上他:“走。”
宴皇閣裏已經沒有什麽人了,接待他們的還是上次那個夥計,這夥計見兩人衣着都不簡單,便笑臉相迎。
但夥計還沒來得及說話,正巧閣主從樓上送貴客下來,秦長願便問道:“那是誰?”
夥計答道:“那是我們閣主。”
秦長願盯着宋成澤,問:“那我們該怎麽樣才能見到你們閣主?”
夥計:“閣主他一般不見客人,除非是我們閣裏的貴客或者是提前兩天通傳……”
這個時候,夥計話還沒說完,只見送走了貴客的宋成澤一轉身,攤開折扇,露出四個大字“關你屁事”,笑道:“兩位客人要買些什麽?”
蕭轶和秦長願的目光齊齊落在他的扇面上。
宋成澤忽然意識到這個問題,他略有尴尬地調轉折扇,“和氣生財”暴露在他們面前。
秦長願、蕭轶:“……”
宋成澤笑:“兩位客人要買些什麽?”
這宴皇閣閣主與秦長願想象中的倒是天差地別。他以為宴皇閣閣主這等有權有勢的人,一般都穿金戴銀,頂着富貴肚,身材也顯富态,絕不是眼下宋成澤這個模樣。
宋成澤樣貌平平,但整個人自然流露出一種恬然的氣度,說他滿身銅臭,卻又叫人品出些與世無争的态度來。
秦長願收回視線,笑了笑:“我們就随便轉轉,聽說貴閣兩天後會辦一場拍賣會是嗎?”
宋成澤順着秦長願的話說:“是。”
秦長願狀似平常地撓頭,寬大袖袍垂下來,正好懸在宋成澤視線前方。
宋成澤自然而然地看向秦長願,卻在那一瞬間瞳孔驟縮。
他在秦長願的袖子裏,看到了一塊黑色的特權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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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