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楚氏挨打了

霞光殿裏。

“擡起頭來讓本宮好好瞧瞧,裴先生究竟娶了怎樣一位仙女。”

不遠處的高座上,傳來了賢妃婉轉動聽的聲音。

楚氏聞言,微微擡頭,道了聲:“娘娘謬贊。”這才将她仔細打量。

只見那高座上的女子雙十年華,肌膚勝雪,不可逼視。并不像流傳那般穿了件布衣,而是穿着杏黃色鑲紅邊的雜裾垂髾宮衣,華貴又不失靈動。

楚氏并不敢多看,飛快地瞧過兩眼,便又低下了頭。

賢妃瞧她也是驚奇,秀雅的姿容,淡淡宜人,倒是有一些出塵如仙的味道,足以般配玉人一樣的裴天舒。

這讓她的心裏很是不舒服,自視甚高的女人大都不太喜歡比自己還要美的女人,沒有特別的原因,卻總是不由自主地從心底升起一股敵意。

不過,賢妃是個會隐藏的。

她微微笑道:“果真是個仙女哩。有如此姿色的母親,又有那般天資的父親,咱們的漢壽翁主長大之後必定豔驚四座,人間少有。”

楚氏又盈盈一拜:“娘娘謬贊,小孩子不經誇的。”

“哦?難道你的意思是懷疑皇上的眼光?”賢妃似笑非笑,“本宮倒是瞧着若不是因為漢壽翁主有過人之處,皇上又怎會收其為義女,親封翁主呢!”

楚氏一聽,這話不怎麽悅耳啊,心說還是她夫君有先見之明,那她就權當聽了句屁話吧。

可又不能不回,幸好楚氏的爹是個清流,她有清高清正的資本,這一回便是拜也不用再拜,仰着脖子不卑不亢地道:“妾不敢揣度聖意。”有本事你自己問皇帝去。

賢妃落了個恨得牙根兒癢癢,可裴天舒雖無一官半職,但這楚氏也并不是她能夠随意拿捏的。只好忍着怒又問了些家常,譬如翁主可會說話,翁主能走路否,翁主一日吃幾頓。反正,一番話下來,十有八九離不開裴金玉。

楚氏長了個心眼,唯恐她再屁話,答得很小心,只說自家的女兒還不太會說話,走的也不穩,今天吃三頓明天吃五頓的全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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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兩語就禀告完了。

這下壞了,兩個人沒話聊了。

楚氏拘謹地雙手重疊,不動不語。如此還能留意到她女兒投過來打量她的小眼神,快速地沖她一笑,緊接着正襟危坐。

裴金玉一怔,還以為自己花了眼。說實在的,她是挺擔心楚氏扛不住賢妃那道無形壓力。

瞧着眼下的情形,楚氏也并不是個軟面團子,至少得是個包子。

包子有陷啊,賢妃弄不清楚楚氏這個包子裏頭到底裝了什麽餡,她敢下嘴咬嗎!萬一裝了石頭,那可是要哽掉牙的。

高座上的賢妃動了動案子上那套青花經文觀音菩薩碗,微微有些出神。這是她專程為了皇帝定做的,一套九個,端的是九九歸一的寓意。

這碗通體青花裝飾,碗心書寫青花楷體“南無無量壽佛”六字,環以纏枝花紋。外壁一側繪有觀音像,渡海觀音居中,足下波浪翻騰。善財童子合掌相拜,韋馱雙手合十,橫置金剛杵護法。另一側青花楷書經文112字,首句為“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自打林青巒做了皇帝,沒表現出對任何東西的愛好,唯獨對有容大師上心。其實她隐約猜到了他的用意,盡管恨得夜難寐,卻還是選擇投其所好。

無他,她可不相信多念幾段佛經、多修幾座高塔,死人就能複活。

就在裴金玉揣摩着賢妃打量那幾個碗久久不語是什麽意思時,成王世子和代王到了。

這兩個一個是成王的大兒子,一個是皇帝的心頭好,賢妃哪個都不敢怠慢了。

是以,當成王世子提出要帶着代王和漢壽翁主到一旁玩,賢妃連想都沒想就點了頭。

楚氏倒是想反對來着,可她遲了一步,總不能明着和賢妃唱對臺戲吧。

幸好,成王世子是個知道分寸的。他抵抗不了代王的央求,也抵擋不住裴天舒的殺氣,向來喜歡折中辦事的他将兩個小的帶到了殿門口,就在楚氏一眼可以看見的地方,就是佳柔也還寸步不離地守在裴金玉身邊。

裴金玉又不是真的小孩,上一輩子也沒有跟小孩相處的經歷,對着一個十歲一個五歲的兩個小妖怪,她真不知道該和他們玩些什麽。

但凡事都經不住有一個比照物,就好比現在,兩妖怪比照賢妃,還用得着選擇嘛。也就是成王世子沒叫上楚氏,若不然楚氏也是極其樂意的。

于是,裴金玉很歡樂地和他們在殿門口玩着。

玩什麽呢?

也不知道代王打哪兒弄來了一木匣子的石頭,獻寶似的一溜兒擺開,全排在了裴金玉的面前。

裴金玉彎腰細看了一下,有雨花石、鵝卵石、太湖石、鐘乳石等等,五花八門,種類繁多,樣子多是圓潤一些的,稱不上上品,也稱不上有多稀奇,其中最難得的還數一塊兒品相不錯的黃蠟石。

裴金玉不明白他什麽意思,也就看了看,便直起腰,手連動都沒動半下。

後頭站着的成王世子有點兒幹着急,可代王就是死活不肯開口說話,世子只能替他旁白:“這是錾弟最喜歡的,他讓你挑一塊兒。”

裴金玉心想,她要石頭幹啥啊!就算她想要,她也會管她爹要,要他個小妖怪的東西算怎麽回事。

她果斷地擺了擺手。

代王嘴一撇,想哭。

裴金玉就更納悶了,既然是他喜歡的東西,她不奪他所好,他還委屈個什麽勁!

要不怎麽說她沒有童心呢。更沒耐心,就瞪眼瞧着代王,看他到底會不會哭出來。

代王:妹妹的眼睛真好看,被她瞪着,我想哭,但是哭不出來。

一旁的兩人大眼瞪小眼玩的很歡實,可成王世子是個急性子,再說話的時候,帶了點兒恐吓的意思:“代王讓你挑你就挑,磨叽什麽。”他可是代王,品級上比她個小小的郡主高。

說着,随意從地上撿了兩塊,硬塞到了裴金玉的手裏,也不管人家的小手拿下拿不下。

一轉頭,還賣好似的對林錾道:“給她兩塊行嗎?”

代王小嘴一咧,笑的像朵小花。那樣子明顯就是給三塊也行啊!

裴金玉:“……”聽說過強買強賣的,今兒見識了強送人東西的。

她低頭一瞧,成王世子硬塞給她的有一塊兒是黃蠟石,倒是可以雕個随身攜帶的印章,反正是硬塞的,那就勉為其難地笑納了。

她轉頭想要将石頭遞給佳柔,正好瞧見殿裏的情形。

不知為何,楚氏一下子跪在了賢妃的面前,顯然是在謝罪。

裴金玉頓時只覺五雷轟頂。

這情形要擱在一年前,她剛出生那會,說不定她會冷眼旁觀,還說不定會幸災樂禍地以為她們是在“狗咬狗一嘴毛”。

可如今相處了一年,先不說裴天舒對她怎樣,楚氏雖是個綿軟的,卻是一心一意地為她好。她嘴上不肯叫娘,心裏多半是默認了的。

要知道前世裏她可是有個正宮皇後做娘親,那個娘只跪天跪地跪祖宗跪她皇帝爹,端的是高貴異常。

對于這世的娘品階不夠,賴好見了宮裏的哪根蔥就得跪一跪的情況,她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接受現實,那個賤人沒事兒敢讓她娘謝罪,找死了吧。

佳柔看她抿嘴瞪着殿中,也回頭一看。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佳柔的心裏頓時一凜,心想着得趕緊想個法子通知三爺一聲。

沒防着,裴金玉擡腳就往殿內走去。

她急的低聲呼喚:“翁主,快回來。”

裴金玉不理她,邁着小短腿飛快地往楚氏那裏跑。

代王一看,咦,妹妹進去了。然後石頭也顧不上要了,跟着往殿裏跑。

成王世子又不傻,看懂了殿裏的情形,就是有心避讓,也不能不管代王。他往裏追的時候,無比憤恨地想,明天,不,今晚他就要跟他父王攤牌,看孩子這活兒他不幹了,堅決不幹,打死也不幹了。

裴金玉那廂已經跑到了楚氏的跟前,掰起她娘低垂着的臉一瞧,果真哭了,在心裏又将賢妃恨上了一恨。

賢妃壓根兒就沒把她看在眼裏,倒是沖着跟在她後面的代王道:“阿錾,到伯母這兒來。”

可惜,代王也牙根兒沒把她放在眼裏,堅定不移地跟在裴金玉的後面。

賢妃的神色暗了暗,卻還是笑道:“伯母就知道你喜歡漢壽翁主,這不正跟她母親商量要将翁主接到宮中住上一段時日,也給你留個寝宮好不好?”

話太長了,代王聽的不是太明白,轉頭求助成王世子。

成王世子清了清嗓子,正組織着代王易懂的語言,還不曾出口。

只見裴金玉邁着小短腿,往高座上的賢妃走去,楚氏拉都沒能拉住。

賢妃一看她那架勢,立馬笑道:“好孩子,你母親是個不識時務的,本宮就知道你是個明白的,一定喜歡本宮的安排。”

卻不料,裴金玉突然停住了腳步。

賢妃:“好孩子,過來呀!”

裴金玉人沒過去,倒是送了她兩塊石頭。一塊正砸在她的眉心,還有一塊被她用手擋掉了。

賢妃摸着隐隐作痛的眉心,大怒:“你,你們,好大的膽子。”

整個霞光殿被這突如其來的兩塊石頭整的人仰馬翻,請罪的宮女太監跪了滿屋子。倒是楚氏顧不上跪了,一把拉過她女兒緊緊摟在了懷裏。

成王世子:……後悔的想要剁手。如果那兩塊石頭可以算作兇器的話,那麽他是不是也能被算作幫兇!好冤枉!

代王:咦,妹妹幹什麽了?好好玩的樣子。

裴金玉還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替代王發展出一個新的游戲種目來,她是個橫慣了的,體會不到楚氏心裏的緊張,但是感覺的到她在瑟瑟發抖,遂伸出小手拍了拍她的背。

那邊的賢妃大叫:“還不快把她拿下。”

綠妝帶了幾個宮女上來,想要将楚氏緊緊護着的裴金玉拉出來。

楚氏不知道賢妃會怎麽發落她女兒,自是不肯,也顧不上思慮許多,只想着若是她女兒有個三長兩短,她也是活不成了,顧不得害怕拼了命去抵抗。

掙扯間,綠妝一個巴掌打在了楚氏的臉上。

這一回,比五雷轟頂還要五雷轟頂。裴金玉只覺渾身的氣血都湧到了頭上,下意識握緊了拳頭,尖聲驚叫了起來。

皇帝一行,才走進霞光殿的院門,就聽見了這凄厲的叫聲。

他本是不準備來的,也就問了裴天舒一句他女兒可好。

那不廢話嘛,他女兒還能有不好的地方。裴天舒就嘚吧嘚吧地說完了他女兒聰明,就說他女兒跑的可快了。說完了他女兒跑的可快,又說他女兒識字了。

聽得一旁的成王直翻白眼。

可皇帝聽着聽着,也不知怎的,就擡腳走到了這裏。

如今看來,這一趟倒是來對了。

這邊皇帝的神情暗沉了下來,而那邊裴天舒的心裏就跟有一百匹馬在踢他一樣,他沖皇帝告罪了一聲,拔腿就跑了起來。

皇帝也顧不上怪責,對後頭的成王道:“峻游,你跟上去看看。”

可還沒等成王應答,皇帝改了主意,一撩衣擺,不顧儀态地跟着跑了。

成王……也跑吧,還不能比皇帝跑的慢。

于是,整個霞光殿裏的人都看見了,裴天舒就算了,成王也就算了,連皇帝都是一路猛跑着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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