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哭戲不逼真

世家講究的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裴天舒不是世家子跳過不說,林青巒卻是不折不扣的世家子。若不然當年長公主擇夫擇了那麽多人,最後也輪不到他尚主,而今竟是連修煉了數十年的儀态都不要了。

成王林峻游實在是搞不懂他皇兄,無語凝噎問蒼天。他也是世家子的好不好,雖不及他皇兄當年的羽扇綸巾、雍容閑雅之美名,倒也是個被人稱作溫文爾雅的儒公子,如今卻差點兒跑掉了一只鞋。

成王喘着粗氣立在一旁,聽世子小聲地給他講解前情,而後冷眼旁觀着。

這事兒不好辦,一個是皇兄唯一的妃子,一個是皇兄親封的翁主,且翁主她爹還是個有大用的,這一大一小兩個女人都要給些體面,要倒黴的大抵會是其他人,俗稱炮灰。

這麽想着,他瞥了一眼那邊抱着皇帝的大腿哭的很歡實的賢妃,默默地往後退了兩步,還順便拉了拉世子。

本還想着把代王也拉出是非圈,一伸手拉了個空。定目一看,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小子又站回了裴金玉的身邊,一副“妹妹生氣,我很傷心”的六魂無主表情。

成王看了他一眼,只覺很心塞。心想着,就沖漢壽翁主這麽能叫喚的勁,也絕對不能讓她成為代王妃,太禍害耳朵了。

先且不提成王想的有點兒多還有點兒美,單只說裴金玉,是的,她還在尖叫,主要是這畫面太美她根本停不下來。

抱着皇帝大腿的賢妃就是想和皇帝好好告個狀,也越不過她那清晰度為百的尖叫聲,只能默默無語兩眼淚,恨不得拿塊石頭塞住她的嘴。

這邊的裴天舒怎麽哄也哄不好女兒,轉眼一看,又看見了自己老婆紅腫的半邊臉,火氣大了,擡腳就要沖上前,把躲在皇帝背後的賢妃拎出來大卸八塊。

這也不怪他不夠理智,但凡有血性的男人,可以受的了胯下之辱,卻容不得妻兒受欺淩。

可是他才一動,他女兒就捏住了他的手,一邊叫一邊捏,反正就是不撒手。

裴天舒愣怔了片刻,幡然醒悟後他的智商又回到原有的水平了,心道:我去,我女兒是人精啊。又一想,不對,這大概又是一個美麗的誤會,他女兒就是受了委屈孩子天性爆發,害怕他離開罷了。

總之不管怎麽着,想過味的裴天舒一手牽着他女兒的小手,又用另一只手去挽他老婆,別過臉的時候,悄悄用口型示意他老婆“哭”。

話說為母則強,楚氏光顧着操心她女兒,早就忘記了女人的眼淚是武器這回事。

經她夫君一提醒,也不用裝,光想想自己的臉得有好幾天不能見人,這委屈勁就夠大的了,那眼淚嘩啦嘩啦跟洩洪的大水似的差點兒要淹了整個霞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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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是人家這才叫會哭,悶不吱聲的,那眼睛就跟水管子似的流個不停,等到了傷心處在小小聲地抽噎個一下,端的是将忍悲含屈表現的淋漓盡致。

賢妃一看,不行,要敗啊,偷偷地狠狠地擰了自己一把,叫眼淚來的再狂猛一些。

一時沒防着,撒開了一只手,皇帝腳一抽,自由了。

得了自由的皇帝決定先安撫裴金玉,總不能讓她叫抽過去吧,不忍啊。

于是,他用一只手輕輕地捂住了裴金玉的嘴,不乏威嚴地道:“噤聲。”

裴金玉可是和他有舊仇,如今又添了樁新恨,到了嘴邊的手還想全須地回去,怎麽可能!

她小嘴一張,也不咬多,就咬他一根小手指頭。

也不用多大的勁,吃奶的勁就行。

就是這麽一使勁,她不叫了,專心致志地咬手指頭去了。

楚氏一顫,要暈倒啊,那邊砸了賢妃的事還沒解決,這邊又咬了皇帝。女兒啊,給娘留條活路吧!

裴天舒沒她那麽緊張,卻也是陡然一驚,他女兒都把皇帝咬的直擰眉,這得有多大的仇啊!

賢妃和成王那邊已經叫喚上了,也不好幹看着,裴天舒伸手捏住了他女兒的下颚,也沒敢真用勁,就是嘴上吆喝的比較大聲:“金玉,快松嘴,氣瘋了也不能咬你皇伯伯啊!”

賢妃:……MD,這是陷害。

裴金玉被裴天舒那句“你皇伯伯”給惡心到了,松嘴的時候,恨不得吐兩口唾沫,以示自己和林青巒劃清界限的決心。就是叫的時候太長了,口幹,沒吐出來。

裴天舒和楚氏押着裴金玉謝罪,皇帝很是不以為然,直接将裴金玉提溜到他跟前,彎腰問:“可靜下心了?”

大文前長公主因為太尊貴養成了跋扈的性子,每每遇到什麽可氣的事情,壓抑不住怒火噼裏啪啦發洩一通以後,那時還是驸馬的林青巒便會問:“可靜下心了?”

裴金玉一時之間有些恍惚,可恍惚過後,就忍不住想要戰栗。十二歲便被封做上卿的林青巒,他肚子裏有多少彎彎繞繞,她從來就沒有看明白過,倒是他将她的脾性摸的透透又将她吃的死死,他對她太了解了,她不得不妨。

裴金玉眨巴眨巴眼睛,一撇嘴,哭了。

大文前長公主是個從來不會哭的硬性子,直接導致了裴金玉對于哭這項技能要多生疏有多生疏,不過幸虧有楚氏還有代王,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他們的耳濡目染之下,嚎哭完全就是小菜一碟。

可為什麽別人一嚎就有眼淚,她怎麽幹嚎就是不出淚呢?

裴金玉真快急哭了,林青巒卻突然很想笑,一旁的裴天舒則是很汗顏,他決定回去以後要讓楚氏對他女兒進行突擊培訓,科目內容:如何演繹逼真的哭戲?

林青巒忍了又忍,嚴肅地道:“你可知自己錯在了何處?”

這是要擺譜教訓她了。

反正也嚎不出眼淚,裴金玉很幹脆地收了聲,可這也不代表她會坐以待斃。

只見她小手一指賢妃,氣憤地道:“她,欺負,娘,哭了。”

裴天舒在一旁“好心”地提醒:“金玉,不得無禮,那是賢妃娘娘。娘娘掌管後宮,向來秉公辦事,又怎會無故為難你娘。”可他老婆臉上的傷是明擺着的。

裴金玉很适時地歪着頭,很傻很天真地問她爹:“她,有我,大嗎?”

賢妃面皮一抽,差點兒吼道“本宮不管是年齡還是品級都完敗你”。當然,只能是差點兒,這話要是真說出來,就顯得她太沒品了。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成王要是再不出來和個稀泥,就顯得為人臣子太不盡責了。

于是,他站出來道:“翁主年幼不懂事,倒是個至善至孝之人。暢之,有女如此讓人豔羨,只是也不能疏于管教。”

這是給裴天舒扣了一頂管教不嚴的帽子,罪責不大也不算小,衡量的尺度全靠皇帝的心情。

裴天舒心裏的怒火還燒着呢,死活不肯去接成王遞過來的臺階。想讓他同意一人退一步,沒門!

皇帝也知道,他這是不肯善罷甘休的意思,并不出言指責,倒是又同裴金玉說上話了,還不溫不怒,任誰也搞不清楚他心裏想的是什麽。

“人不大,脾氣倒是挺大,可惜又沒有一個足夠的身份讓你随心所欲地發脾氣。”

裴金玉一愣,真不想承認林青巒這是在教育她:武力值不如人的時候,不能硬碰硬。

她不吭聲,一轉身,就靠進了裴天舒的懷裏。

裴天舒沉着臉喚了一聲:“皇上。”潛臺詞是:你小妾欺負了我老婆,給個說法吧!

那邊的賢妃也哭着喊了一聲:“皇上。”還拉着尾音,悠遠綿長,似乎有說不盡的情意,訴不完的委屈。

這個裴天舒比不了,抱着他女兒自動退散。

賢妃終于有時間告狀了,摸了把冤枉淚,哭哭啼啼地道:“皇上,臣妾不過是想着皇上喜愛漢壽翁主,代王也喜愛漢壽翁主,便起了想将翁主接進宮小住的心思,誰料……”

她嘤嘤嘤了幾聲,接着道:“皇上做主啊,臣妾并沒有難為楚氏,翁主卻不問緣由拿石頭砸了臣妾。臣妾原本也沒有想将翁主怎樣,只是想着皇上是翁主的義父,那臣妾也好歹算作翁主的義母,楚氏既然是個教不好女兒的,那臣妾只好勉為其難代她教育一二,那楚氏抗旨不說,還動手打了臣妾的女官。臣妾雖不是統率天下女子的正宮皇後,卻也是皇上的正經妃子,妾那女官為了維護妾的臉面,迫不得已才出手教訓了楚氏一下,望皇上明鑒……”

這番話的意義實在很強大,裴金玉總結了一二。其一,賢妃将過錯都推到了她們母女身上,是說自己挨砸很冤;其二,還特地點出了她娘抗旨,順便還潑了她娘一個先動手的髒水,是說她娘挨打活該;其三,又婉轉向皇上哭訴了自己名不正言不順地管教人是迫不得已,是說自己的品階該提一提了,至于提到哪兒,皇上心知肚明。

端的是一箭三雕的好本事!

裴天舒一聽,卻嘿嘿一樂,挑着眼皮道:“娘娘這話不對。”

賢妃不甘示弱,也挑眼皮:“先生又不在場,怎知本宮說的話有不對之處,莫不是先生幫親不幫理?”

裴天舒心說,廢話,他當然是幫親了。面上卻極其地恭敬,對皇帝一拜:“具體哪裏不對,還由皇上定奪。”

皇帝很配合,轉臉對着賢妃道:“你逾越了。”

賢妃一時半會想不明白,不情不願地行禮:“臣妾不明,臣妾冤枉,臣妾不服。”頗有一副不給個結果,就要血濺當場的架勢。

皇帝背着手仰着頭,端的是高深莫測:“賢妃,你如今掌管後宮,是因為朕後位空懸,且莫要忘記——你如今還只是個妃。”

妃,還不是貴的,放在皇家叫娘娘,放在平常人家就是個妾,想當她裴金玉的義母,前面還得加個庶。

一旁的賢妃也聽出來了皇帝的意思,一時之間百感交集。一是難受,皇帝竟然當着這麽些人的面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二是不甘,越想越恨越不甘,這就準備咬死了楚氏和裴金玉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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