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教子

——你父親在邊關，也置辦了外室。

闵公子眼神波動。

他是知道母親與驕陽公主的交情的。他也知道公主為了維護母親，曾經說出的承諾。

這這……父親違背了只有母親一人的誓言，母親可會去向驕陽公主告狀，要了他的命？

不行！驕陽公主雷厲風行，若是知道了，非殺了他父親不可！得想法讓母親去跟驕陽公主求情！一邊是父親，一邊是母親，他這做兒子的，也是難呀，難呀！

闵公子立刻求情道：

“母親，父親只是一時被美色迷了眼，求母親不要怪他！”

——是啊，我真是愚蠢，怎麽教出來這麽一個傻兒子！以前只以為他純善、正義，現在才知道，不知何時，已母子離心啊！

“可惜，驕陽公主已經知道了此事。”闵夫人心不在焉地撫摸着手腕上的金花扭銀鑲寶石的飛鳳镯子，說道。

“求母親饒父親一命！”闵公子登時吓得磕頭道：“還請母親去求驕陽公主，饒恕父親一命。”

闵夫人覺得心有些發冷。

女兒的一雙手及時地握在了母親的手上。大女兒氣憤道：

“此事是父親不對！”

闵夫人又覺得心有些暖了過來。

——原來遇到這種事，喜歡新鮮美人兒的兒子，當然是更容易理解父親的做法，覺得美□□人，只當她們是個玩物，這沒有什麽大不了！而母親含辛茹苦，把他放到心尖尖上養大了，小時候也更親近母親的兒子，一旦長大，站在男人的行列，也會更加同情、理解他的父親！

闵夫人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這背叛，似乎比丈夫背叛她更加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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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她還有個女兒！她的女兒會支持她、理解她的！

闵夫人抿了抿幹澀的唇。

女兒關心地擔憂地遞上茶水。闵夫人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冷冷地言道：

“你的父親要面子，你的母親就不要了嗎？被全城的女人恥笑，當初瞎了眼，認錯良人，現在又食言而肥，腆着臉去公主那裏求情，自己将自尊和臉皮放到地上，供人們踩了又踩，你認為，這很容易做到嗎？

“當日，我為了你父的前程投靠公主，不惜與全城大部分貴人做對，人緣一直好不起來，在外頭說我壞話的貴人比比皆是！就連他們的兒子都知曉了，然後，那些人做了你的同窗。所以，你認為我就該如同他們的母親一般，大度地容忍那些妾室和外室的存在？

“你有腦子也該想一想，當初，魏将軍手下不止一個部下，難道公主就挑不出來一個好的了嗎？怎麽就偏偏對他加以青眼，怎麽輪到他升官升的這麽快”

闵公子不禁俯身請罪。

闵夫人用憐憫地目光看了他一眼，畢竟是她的親生兒子啊，她還是會心軟。她輕咳一聲，做高冷狀，繼續言道：

“你并非獨子，你還有兩名庶弟。”

闵公子的眼睛瞬間就瞪大了！

——父親有了妾室，他可以無動于衷，畢竟，有幾個男人與內院的父親妾室一争長短、一般見識的，他得避嫌。可是現在不同了，他有了弟弟，這關系到他的切身利益！

“你總以為你的父親最疼你，以後要将所有的軍戶、兵馬都傳給你，所以，你求我忍下那個外室，去向驕陽公主求情。

“可惜，你不知道，你那名大弟弟已經十五歲了，還經常跟着你父，與那些兵将同僚們相見，你父親鄭重地引薦給他認識。

“而你，作為質子留京，從來沒有與那些兵将有過交情。你猜，若你未及冠前，你父有一天突然出事，臨終托付，你說，那些兵馬會聽你的呢，還是你弟弟的？

“聽說，你父的外室還與王爺有些勾連，你說，那王爺是支持你掌兵呢，還是支持你弟弟掌兵？”闵夫人從容地笑着，看着他真正地慌亂不已，勾唇問道。

闵公子突然就像是被澆了一盆冰水，他徹底地冷靜了下來。

“母親，我會殺掉那些外室和庶子，為母親出氣！”

“呵呵，是為了我嗎？還是為了你自己的地位不保？

“若我去公主府為你父求情，我的人情就算用完了，如果你殺不掉那兩名庶子，反倒惹惱了你父，那些嬌媚的美人兒們再吹吹枕頭風，王爺一使力，公主再撒手不管冷眼旁觀，你哪一天悄無聲息地死在某處，都無人知曉！

“現在，你還想要母親我去公主府為你父求情嗎？

“若是你求我去，我趕上心情好了，就去一趟，改天準備好白衣白布，為你收屍，也算圓了你我母子一場！”闵夫人冷嘲熱諷道。

闵公子突然打了一個冷戰，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清楚地認識到，在闵家，母親才是他最大的靠山，而不是他身邊的那些人以為的，是他父親！

他膝行于地，來到母親腳下，抱住母親的繡花鞋子，嚎啕大哭道：

“母親，是孩兒錯了！母親處處為孩兒着想，是兒子不孝，盡出混主意，惹得母親傷了心！母親不要怪孩兒！”

闵夫人心中回暖，嘆了一口氣，扶起他道：

“你是我的兒子，我又怎麽會真的怪你呢？你起來吧！就算公主那裏有個人情，我以後也只願用在我的兒女身上，而不是你父置辦外室上。

“你年齡漸長，就搬到了外院，有你父親手挑選的人，精心教導于你，書院又盡是些狐朋狗友，最後導致你與父親近，而你我母子離心，我猜，你的身邊，定然有那外室派來挑唆的探子。

“既然你站在我這邊兒，我就實話告訴你，目前，忠于你父的人，是不會對你盡忠的，若是再被那外室收買，忠于你弟弟，你的處境實在堪憂。”

闵公子擔憂道：

“母親，那我們該怎麽辦？”

闵夫人笑道：

“此事，公主已知，自有安排。你先莫要露出口風，就卧病在家休息一段時間吧！”

“是。”闵公子狐疑地答應道。

等到闵公子出去後，闵小姐“咯咯”地笑道：

“母親，你盡吓他！今天，他可被你吓得不輕！這可是你親兒子，我的親弟弟呦！鄭國的女人都這麽猛，這下子，弟弟可真不敢納妾了！”

今日之事，其實就是有驚無險，若是平鋪直敘，他也許還會嫌沒意思，可是這麽一波三折之後，這闵公子真是三觀破碎，心驚膽寒呦！

長大很快，只需要這麽一夕，他就完成了蛻變！

他以為他是天之驕子，可以在大場合左右逢源，可是，就連在家裏父母之間他都做不到！

王爺和公主，他的庶弟巴結上了王爺，而他母親為他聯系上了公主。如今，公主在朝中，王爺流落在京外，高下自分。所以，他暫時可以不用擔心自己的位置不保！而且，他還要為公主賣力，讓公主的位置更穩！否則，首先遭殃的就是他了！

至于他的父親，唉，他無能為力，不提也罷！父親怎麽會那麽迷糊，卷進皇室公主與王爺的争鬥中，一個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啊！

闵夫人笑道：

“可消停會兒吧！再說了，這能怨我嗎？只怨他主意不定，意志不堅，身邊人說什麽，他就信什麽！說我不好，說他父親好的人一多，他就真聽話，立刻與我有了隔閡。我再吓一吓他，他又馬上明白過來，站在了我這頭。這種性子，不讓他吃一記狠虧，他怎麽記得住？

“我是真心疼他，才會讓他看清楚，闵家因誰興起，又會因誰沒落，惹了誰，都不要惹驕陽公主！就算王爺派人來勾搭他，也不要重蹈了覆轍，輕視了女人！”

“母親，那我晚些時候給弟弟送一碗安神湯，再去勸慰他一番！”闵小姐心疼弟弟道。

“也好，姐弟感情好些，以後你出了嫁，也有人為你撐腰。這些天，你也累了，我叫人炖些好湯水，給你補補。”闵夫人愛惜地看着女兒嬌俏的面容，說道。

這一雙兒女就是她的心頭肉啊！

其實，在闵将軍置辦外室不久，她就知道了。本來兒女中有一人留京為質，她是可以和丈夫一起留在邊關的。可惜，她狠不下心，丢不下自己的孩子。做母親的為兒女做的，永遠比說出來的要多！

而闵将軍愛惜名聲，只敢偷偷置辦外室，回到家裏，還是對她疼愛依舊。

那時候，她迷茫極了。是鬧出來拆散這個家呢，還是為了兒女，為了心裏那些酸楚、歡喜的感覺，繼續忍耐下去？

她最終選擇了離開。因為她不知道待得久了，她會不會因那些情愛發瘋，最後變成那種就連自己都讨厭的女人。

她帶着兒女在京城單獨居住了幾年，這才心情平靜下來。就當她以為她會一輩子這樣寡味地過下去時，她認識了一個有趣的人。

然後，在田莊裏，一個錯亂的雨夜，她懷了孕，生下一子。

那個男人孤身帶着兒子，一直沒有再娶。很多年過去了，她不可能讓他一直等下去。也罷，等到女兒出嫁，兒子及冠，她就會痛快改嫁。

所以，要把所有的事情在那之前處理幹淨呢！闵夫人想道。

——世事無常，總是将人改得面目全非。以前恩愛的小兩口，有驕陽公主作保證，秀恩愛閃瞎了整個京城貴婦的眼的小兩口，是從什麽時候起，就冷了愛，淡了情，一個轉身，背叛了婚姻，從此勞燕紛飛，各不回頭！

幾天後，闵夫人得到消息，闵将軍在高興得喝酒的時候，聽到兒子出事的消息，心情太過悲痛，中了風，癱瘓在床。闵将軍的外室那裏着了火，主人都死光了。

驕陽公主安排的另一名副将，暫代了守邊關的職務，闵将軍不日被送回京城。

闵将軍簡直把驕陽公主恨得不行！

就算誰都沒有露出破綻，但是這麽多事一塊出，都會突然想明白，這是他惹惱了公主，是公主派人做的！那傳說中能以一敵十的皇家暗衛！

他恨自己放松了警惕，輕視了公主。他恨王爺為什麽要派人跟他聯系！他恨那個面如花的蛇蠍女人！可憐他葬身火海的兩個兒子啊！

但是，他現在只餘一子，雖然他的職務沒了，幸虧他們闵家的軍戶還在，就算他猜出了什麽，也只好自欺欺人，用心教導兒子。否則，闵家就斷了根！

不久，闵小姐父母雙全地嫁了人。

接下來，闵公子及冠娶妻，掌了兵。

闵夫人在那之後與他和離，改了嫁。闵将軍悲憤得不得了！男人就算再蠢，生活也總會在某一刻叫他知道：妻賢妾美，只是一個容易醒的夢！

闵公子孝順，為父親納了一名性情柔順的妾室，掌管父親那個院子，畢竟他的妻子就算理家，也是不能插手公公院子的內務的。

一年後，就在王爺的眼線偷偷地去聯系闵府時，曾經威風赫赫的闵将軍在睡夢中病逝。——皇家暗衛幹的。

闵公子心情很是複雜。因為知道他的父親與王爺還有聯系，被公主揪出了一串京城的探子，他又氣又怕！他氣父親糊塗，還被那王爺害得不夠嗎？他害怕公主會遷怒于他，遷怒闵家。幸虧他母親就算改了嫁，與公主的交情還在，成功保下了他。

但是，以闵府為契機，揪出一串兩位王爺安插在京城的探子，闵家這是徹底得罪了王爺，不得不一輩子攀附在公主這顆大樹上了！

當然了，他是徹底理解了母親的那句擔憂：兒砸，我怕你玩兒不轉！

既然明白自己笨，那就不玩兒！踏踏實實地跟着公主一條路走到黑吧！當然了，他也沒敢納妾，再也不敢玩什麽紅顏知己的風流韻事。因為，他實在不想有一天在心痛中選擇——是看着嫡子死，還是看着庶子死！

那一把大火和父親的亡故告訴他，他控制不了這個世界的意外，亦或是抵抗不了這個世界最有權勢的人們玩弄陰謀！所以，他只好盡量簡單點，踏實點，就算要保護什麽，也集中精力，重點保護起來。若是分散開，怕是最後總有一方保護不住啊！就像他那兩個從未謀面的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