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送藥

館子裏都在忙着看小倌獻藝,難得今天媽媽吩咐的事兒并不多,因此得了空,阿七也站在那十丈遠的地方,遠遠端看臺上的花伶。

那個男人,生得真跟個娘們似的。不,生得比娘們還美。

其實,阿七知道花伶許多事,只是他不說而已。

那時是他到長春院打雜的第五個年頭,媽媽吩咐他給各位小倌兒的洗澡木桶裏添熱水,他提着一整桶的熱水走到花伶房前。聽到屋裏窸窸窣窣的動靜,伴着男人的低吼聲,他那時好奇,膽子也大,竟放下木桶,在窗戶紙上捅出一個洞,細細觀察着屋裏面的情形。

他看見伶公子被一個男人壓在身下,狠狠玩弄。那個男人身材粗犷,背對着阿七,阿七看不見他的長相。只是當時的念頭就是這個男人非富即貴,所有人都知道伶公子背後有金主,他卻還敢如此,可想而知這人得是多大的勢力了。

吓得嘴巴張大,差點發出聲音,剛想抱起木桶悄悄離開時,不經意又瞥向了裏面,正巧那被壓之人也在透着窗戶孔盯着他的眼睛。阿七永遠也忘不了那一雙凄美的眼睛,倔強,隐忍。

他不知道花伶知不知曉那時偷窺的是他,只是這麽久了,他還相安無事,或許只憑一雙眼睛,那伶公子怎麽也不會猜到他頭上的。

臺下的梁大公子一雙鷹眼異常犀利,鼻子高挺,薄唇高顴骨,一看就是個不易親近的涼薄之人。安容眼神不經意地掃過那人,滿眼風華,暗暗滋生的情愫在二人間百轉千回地繞轉,說不清,也道不明。

阿七看慣了這些小倌兒勾人攝魂的姿态,心裏暗自哂笑:什麽花伶公子千金難求一夜,萬花叢中滴水不沾,獨得清白,全是狗-屁,到底是個見人下菜的勢利眼。看見有權有勢的,不還是舔着臉勾引人家。

一曲奏罷,安容微微起身。

“妙極!妙極!”清脆的掌聲從前排中央傳來,那梁大公子起身拍掌,上一刻還是喧鬧的大廳之中,此時只聽見他一人之聲。

安容挑眉而笑,眉眼間全是溫和柔媚的笑意,梁如風将他的一颦一笑盡收眼底,表面看起來大概都會覺得他沉溺于花伶的美色當中,可安容心裏明白,他是在打量自己,自己若是稍有反常,這毒蛇似的厲害雙眼定會看出破綻。

梁懷石是何等的精明,這梁大公子并非嫡出,卻獨得梁懷石的器重,大有把家産權利交由大兒子繼承的趨勢,可見,這梁如風實非等閑之輩,不然,這嫡庶有別,斷不能出如此大的纰漏。

兩人臺上臺下對視了許久,安容這才啓唇輕語道,“梁公子,你老是盯着奴家看,莫不是奴家這臉上有什麽東西?”說完假意摸摸自己的臉,動作之間全是撒嬌似的媚态。

梁如風嘴角微揚,“梁公子?呵呵,你倒是聰明。”

“剛才媽媽已經說過了,如此大的人物,奴家定是要記得真真切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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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有趣。”

阿七使勁兒吸了吸鼻子,腦子裏不自覺地想起那人被男人壓在身下的樣子,特別是最後那雙眸子。瞧着今晚這情形,怕是又是一場颠鸾倒鳳的香豔景象,心裏不免嗤之以鼻。想着想着,竟雞皮疙瘩一地,瘆得慌。再也不看向那花伶,徑直轉身走了。

安容從阿七踏出第一步轉身的時候,就看到了他,視線稍稍瞥去,又匆匆收回,滿臉媚笑地應承着梁如風。也不是刻意去注意他,只是當下,館子裏的所有人都注視着自己,唯獨他醒目地離開了自己的視線中,叫自己如何不看見。

“伶公子今夜如何安排?”梁如風嘴角含笑。

安容颔首,雙頰暈上一抹紅暈,如嬌如魅,看着臺子前的鸨母,“奴家全憑媽媽做主。”

這下大夥心裏都似明鏡了,這伶公子口裏說着聽從鸨母的安排,這鸨母豈會白白錯過這個巴結宰相府的道理,要知道這梁國丈可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啊。只是這四年裏包養花伶的那個貴客,怕是不好交代。梅姨這心裏很是犯難,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吧,眼下若是拒絕了這位梁大公子,怕是她是見不着明天的太陽了。

滿臉堆笑,“瞧花伶說的,這梁大公子第一次哪裏能讓他掃興而歸,再說了,梅姨我這心裏樂開花了,這可是我們花伶的好福氣。”

一拍即合,安容随着梁如風退下,下面的小館兒接着上臺獻藝。

“梁公子,不如去奴家的廂房吧。”

梁如風嘴角勾笑,“盛情難卻。”

二人相攜走上二樓,穿過長廊,來到最裏側的一間屋子,還未入裏,便能聞着淡淡的撲鼻香氣,不似那麽濃郁,很好聞的蘭花味兒。這個小倌兒真是個謎,本以為全是脂粉氣,不想竟然還能聞見這種清香。進到裏面,屋內的裝飾布置也很考究,最讓人訝異的便是那案幾上擺放的紙墨筆硯,桌上摞了幾本書,最上方的一本是《笑林廣記》,随意翻開一頁,上面還有着幾行批注:笑忘愁,快意餘生。字體清秀隽永。

這實在是太出乎梁如風的意料了,不過想着這人既是長春院的頭牌,那鸨母肯定沒少費盡心思教習他一些本領,方才那古琴也彈得頗好。

安容看出了他的驚異,不動聲色,手指纏繞在那人的胸前,細細地畫着圈。

那梁大公子在外人面前裝得如何假正經,也耐不住面前的妖精如此激烈的勾引,橫抱起他,仍在榻上。

“公子,奴家怕。”

“哦?你怕什麽?我今天定讓你飄飄欲仙。”

“等一會兒嘛,公子別急。”扶着床沿起身,到茶幾上倒了杯酒,遞給梁如風,“先喝杯酒,一會兒爺少不得出大力。”臉上騰起紅暈。

“好,都依你。”

一杯入腹,梁如風頭開始暈乎乎的,眼神飄忽,一會兒倒伏在茶幾上。

安容終于卸下那一副曲意逢迎的賤态,恢複了清如水的眸子,冷眼看着沉睡的梁如風,安容恨不得伸手掐死他。但是,凡事得隐忍,他還有更大的計劃要做。把他移到了床上,扯下帷幔。

那些男妓獻藝終于結束了,梅姨叫來春蕊,讓她給她家伶公子送去回春丸。那梁如風是個習武之人,生得人高馬大,頗具陽剛之氣,怕花伶一人應付有些吃不消。

春蕊只得應承下,可這心裏一百個不願意,萬一要是攪着伶公子的好事,那她可就倒黴了。

從廚房裏拿了些蜜果點心,準備同這回春丸一起交給她家伶公子,正好碰到了正在廚房裏生火的阿七。

“火小點,鍋裏快糊了。我說阿七,你到底會不會掌握點火候啊,哎哎哎算了,你還是出去吧,淨幫倒忙。”

沖着阿七發火的正是回春院裏負責做飯燒菜的張大娘。

春蕊突然想到了什麽,狡黠一笑,招手呼來阿七。

“阿七,你去幫我把這個給伶公子送去,順道把這盤子裏的蜜果點心也端過去。現在就去,這是媽媽交代的。”

阿七是下等龜-奴,斷然沒有拒絕丫鬟的道理,可自己又知道這是個不讨喜的差事,不然這丫頭不會交給自己去做。心裏把她祖宗罵了個遍,接過那個小瓶子,端起盤子就往二樓走。

到了安容廂房外,剛想叩門,想起今天臺子上伶公子對臺下那人的百般勾引,現下恐怕正在一番酣戰。

附耳仔細聽聽裏面的動靜,像是沒聲,這才大着膽子敲起門扉。

聞得聲響,安容披起紅衣袖服前來開門,如墨的長發随意散落肩頭,衣領微敞,白皙的鎖骨露在外頭,如玉脂般光滑的肌膚,讓人心猿意馬。

阿七吞了吞口水,眼神往裏伸了點,那帷幔垂下,擋住了床上的風光,什麽也沒看到。

安容突然想起方才這人提前散場的背影,挑眉含笑,目光如火地瞧着阿七,似引誘,似打趣。

“這是春蕊讓我送來的。”

阿七雙手托着盤子,安容就這麽斜目悠長地瞧着他,也不接過。

恐是維持一個動作太過費力,阿七的手晃蕩一抖,盤子裏的幾塊蜜果灑落在地上,阿七心裏又是罵爹,又是罵娘,知道這個伶公子在給他難堪,可是為什麽呢?莫不是剛開門的時候往裏頭偷偷瞄了幾眼,被他瞧見了。

“把盤子端到屋裏頭吧。”

阿七這才穩住了手進屋把東西擱在了條案上,雖然離床很近,但教訓尤在,阿七再也不敢往那床上看。

從懷裏掏出春蕊給的那個小瓶子,“伶公子,這也是春蕊給的,說是媽媽的意思。”

纖柔的手指接過那小瓶子,拔出塞子,從裏面倒出一粒黑色的藥丸。

阿七也是看慣了這些風月場所的伎倆,這藥丸不用多猜,無非就是那些滋陰補腎的。早就聽聞,曾經回春院有位小館兒,不知是自己吃了,還是他伺候的客人吃下了,最後愣是被玩脫了,汩汩流血,死在了溫柔鄉裏。

想到這裏,心裏更是一陣嗤笑,平時在別人面前再如何孤傲,還不是得吃這種見不得人的下濫玩意兒。

“伶公子,小的先退下了,有什麽事盡管吩咐。”

沒等走幾步,那晌聲音想起,“站住。”

阿七莫名其妙得很,臉上稍閃而過的疑惑。

“伶公子,有什麽事兒嗎?”

“你剛剛不是說,有事情盡管吩咐。眼下,我正好勞你辦件事兒。”

阿七這心裏恨不得把嘴巴縫起來,讓他多話,白白又多了一活兒,這男人也是奇怪,平時就連他那丫鬟也看不得他們這些龜-奴,他還偏偏吩咐龜-奴給他辦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大爺的。

心裏如是想,那面上卻是滿嘴的奉承客套話,谄媚小人樣兒十足,“您請說,小的一定照辦。”

“幫我打盆熱水來。”

“好嘞。”

阿七掩上門,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幾塊蜜果,不能糟蹋食物,舔了舔外層的糖霜,然後扔進嘴裏吃掉了,酸酸甜甜的,口中生津,比他吃過的任何東西都好吃,不由得羨慕起這些委身男人的小倌兒,平時還有蜜餞零嘴兒吃。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個小倌跟龜-奴的故事,年下美攻嘻嘻嘻^?_?^

小攻我還是喜歡腹黑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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