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迷亂的夜(二)

沐浴的水已經備好,屋裏的人還是沒動靜,阿七輕輕喚了聲——“伶公子,洗澡水好了。”

安容瞥了眼木桶旁站着的人,彎腰哈背,姿态極為恭順,熱氣迷漫,他的臉看不真切。緩緩脫掉外袍,再解開裏衣,衣服順着如玉的肩膀慢慢滑落,一具玲珑剔透的身體就這麽展現在阿七面前。

全身皮膚光潔白皙,跟自己這種粗糙的漢子比起來,這人未免太過好看。病弱書生,斯斯文文,不管在哪兒,這人都是一幅娴靜精美的畫。

阿七緊張地吞了吞口水,趕緊別開眼,又想起自己也是個爺們,男人看男人,于情于理好像都說得通,複又轉過眼來,灼灼地盯着安容看。

伸出手試了試水溫,熱度剛剛好,安容跨進桶內,整個身體都埋在水裏,屋內水霧氣彌漫,水裏的人久不作聲。

“伶公子……需要搓背嗎?”

那人阖着雙眼,熱氣撲騰到臉上,雙頰都染上了一層嫣紅,阿七沒等來那人的回答,于是大着膽子走了過去,誰知剛走到木桶邊,裏面的人突然站起了身,一下子把阿七撈進木桶裏,沒有任何防備,阿七就這麽被他拽了進去,連連嗆了好幾口水,嗓子眼裏隐隐發疼。還沒等适應,那人卻似瘋了一般粗暴地剝掉阿七的衣物,阿七傻愣住,不明所以,眼巴巴地看着他把自己脫得精光。

二人就這麽坐在木桶內對視着,阿七脖子間的疤痕尤其顯眼,安容伸出手撫上那傷痕,問了句,“疼嗎?”

柔軟□□的觸感,阿七整個人都是懵的,只搖了搖頭,連話都說不出。喉結滾動,一下一下吞咽着緊張的口水。如若不是觸碰到了那人的身體,阿七都以為自己呆在一場虛無的夢裏。

面前的男人臉上罩上一層水霧,襯得皮膚滑膩了不少,不似平時那般黑黃,近距離端看,五官也還算周正。

安容的目光深沉如水,阿七被他盯得略略不自在,神情局促,水下的手一點點向安容的葇荑摸去,觸碰到他手的那一刻,阿七心裏全被小心翼翼的喜悅包圍,自己的手,隐在水裏顫抖。

桶內的空間不大,兩人的身體挨得很近,阿七下垂的眼角突然閃出光亮,他想表達自己對這人的喜歡,他不懂詩,不懂詞,只有這種最簡單的動作,這人或許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愛慕。于是,阿七猛然攤開雙臂摟抱住安容。

瞬間的肌膚相撞,安容突然想起了在梁如風別院的床上,被他當成女人一樣,摸遍了全身上下每一塊地方,屈辱,不甘,湧上心頭,再看看面前這個龜奴,就是他了,自己也是可以把男人壓在身下的。

那人像瘋了一般,阿七的拼死抵抗絲毫不起作用,兩人力量的懸殊,沒多久阿七也鬧騰不動了。

“你以後要對我好……”這是阿七唯一說的一句話。于他而言,這像是一個莊嚴的儀式,就像村子裏結親辦喜事一樣莊重。

像一個玩物被整整折騰了一個時辰,後來眼皮太重,沉沉睡去……醒來的時候,陽光透過窗戶紙灑進屋裏,阿七渾身涼飕飕的,唇色發白,腦袋眩暈,後面火辣辣地陣陣泛疼,後知後覺這才發現自己竟還坐在木桶裏,裏面的水早已涼了,自己在這涼水裏泡了整整一夜,而那個人早已躺在溫軟的床上一晌貪歡。阿七不禁扪心自問,他真的喜歡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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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從木桶裏起身,水漬濺了滿地,昨天被他扯下的衣服也都濕了,這會兒還浮在水面上。阿七就這麽赤條條地走到安容的床頭,許是床頭的陽光被遮住,投下一大片陰影,安容突的醒來,又是四面相對,兩兩相忘。

阿七尴尬地縮縮身子,支吾道,“我沒衣服穿……有點冷……”

安容想起了昨夜自己的失控,和那人的啜泣。許是阿七的神情太過可憐,安容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這個龜奴,看他瑟瑟發抖的身子,在這深秋裏,未着半縷,還一身水跡,凍可傷人。

“上來暖暖。”

阿七緊縮的身子一顫,呆立在原處,傻傻地站着,沒敢動,他覺着自己走運了,他已經在腦子裏把小橋流水,村莊炊煙……全都幻想了個遍,他以後要跟着伶公子遠離長春院,過上自己幻想中的日子才好。

安容扔給阿七一條幹淨的棉帛,阿七匆匆從頭到腳,把身體擦拭幹,一頭鑽到了床上去,安容往裏挪了挪,阿七真開心啊,腦子也越發暈乎乎的,眼睛閉上,一會兒便睡着了,安容看着床上的人臉頰異常的紅,擡手摸上他的額頭,燙得很,看來昨夜受涼了。

一大早春蕊拿着洗漱的銅盆汗巾過來時,一眼便看到了伶公子床上有人,走過去細細瞧着,這才發現是阿七,心中更加肯定了先前的猜測,又暗自慶幸,自己已跟阿七道過歉。

“伶公子。”

“東西擱在這兒,下去。”

春蕊很識趣地離開了。

回想起昨夜的種種,安容眉頭緊鎖,臉上寒意愈深,可是只有那樣,他才能擦拭掉梁如風的痕跡,才能像個男人一樣活着,而不是一個搖尾乞憐的小倌,他男性的尊嚴只有在昨夜狠狠占有阿七的時候方才破土而出,重見天日。這只是個相貌平平的龜奴而已,不過是玩玩而已,無所謂的。

安容一天都呆在屋子裏,飯食都是由春蕊送進來的,這個貼身丫鬟該說她聰慧過人嗎,每頓飯都多備了一副碗筷。安容沒再去細想這些,安安靜靜地看起書來,那些惡心事兒暫抛腦後。

下午快要接近黃昏時,阿七醒了,臉頰還是坨紅,腦袋還有點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入目的便是一襲白衣少年,如墨長發随意披散,伏在桌案邊,骨節分明的手翻過扉頁,留下紙頁間“莎莎”作響的微弱動靜,夕陽的餘晖透過窗戶照進來,印在少年的側臉上,那景中美人也足夠阿七記上一輩子了。

阿七不願去打破這幅靜谧溫馨的氛圍,只是癡癡地看着安容,嘴角滿是醉心的笑。

大概過了很久很久,安容側頭的時候,剛巧撞上了那雙多情的眼眸,阿七尴尬地躲閃開,一頭悶進被子裏,安容并未理會,依然看着自己的書。

阿七覺着自己再悶下去,失了男兒家的氣概,倏的鑽出輩子,可是那人的目光早已不在,暗自嘆口氣,又自作多情了。腦袋還有點暈乎,許是身體不适,連帶着說話聲音都變柔了,軟軟糯糯的,阿七說了好些話——

“你看的是什麽書?”安容沒理他。

“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了。”用好看來形容男子,略微有些奇怪,安容還是只字未言。

“你這屋子裏熏的是什麽香,味道挺好聞。”安容依然沒理他。

“喂,我叫阿七。”回答他的,只有屋子裏浮動的暗香。

阿七洩了氣,恹恹說了聲,“我先回去了。”

安容只輕輕“嗯”了一聲,這下阿七郁悶至極,原來他是聽得見自己說話的,只是故意不理睬而已。阿七又重複了遍,“我回去了。”言下之意,就是,你趕緊挽留我啊!可是小小期待還是落了空。阿七悔意頓生,早知道不開口了,不然還可以厚着臉皮再呆一會兒。

起床拿起衣物,那衣服經了一天也是徹底幹了,窸窸窣窣地穿戴整齊,随意瞥見桌上的兩副碗筷,更是腸子悔青,原來這人本是想留下自己吃晚飯的。阿七突的反悔,讪讪地說自己肚子餓了,安容只稍稍睨了他一眼,也沒答他,阿七自顧坐在飯菜前面。

“伶公子,這會兒吃飯嗎?”

安容擱下書,徐徐走來,寬袖衣衫帶過一陣風,阿七頓感涼意。

“吃吧。”

兩人就這麽坐下來吃起了晚飯,阿七面上藏不住喜,這會兒嘴合不攏,自個兒偷着樂,安容倒是細細咀嚼,不曾看他一眼,阿七總想着引起那人的注意,夾了一塊魚肉給他,眼神熾熱地盼着那人的回應,誰知安容卻丢下碗筷,冷冷言語——

“我吃好了,你吃完後就回去。”

阿七滿腹委屈,自己親自給他夾菜,倒像是掃了他吃飯的興致。這多奇怪啊,他昨夜那樣對自己,這不是喜歡嗎?想來想去,只當他是塊石頭,又臭又硬。

吃完飯,阿七本能地就收拾起了桌子,安容看書的眼睛不曾移目,“不用你收拾,春蕊一會兒來。”

阿七擰着一股氣,不要我收拾,我還樂得高興呢,狠狠地打開門,走了。沒多久,又轉了回來,貓在門口,“我真走了啊。”

安容只是輕飄飄掃了他一眼,還是沒有理睬他。最後,阿七真的走了。

直到那扇門重新阖上,安容才擡起幽深的眼眸,一直望着緊閉的門扉久久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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