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謠言
阿七回到長春院的時候,暮色已黑,就看見雜役房前,孤零零地坐着一個小丫頭,喪着一張臉,明顯不開心。
“阿七。”坐在門口的小丫頭一見他,一個激靈站起來。
“你怎麽在這兒?”
“你今天去哪兒?活兒你都沒幹完……”
“哦,有點事出去了。”
秋官雖然年紀小,可這玲珑剔透心倒是透透徹徹,她從阿七回來便感覺出他今天心情不悅,他出去的時候肯定發生了什麽事,只是這眼下她也不太好問。
轉個話題,“柴我幫你劈完了,桌子上給你留了兩個窩窩頭,我先走了。”
阿七鼻子陡然一酸,還好還有人關心他,一個大男人眼眶都紅了,背着秋官,仰起頭生生沒掉幾滴眼淚,然後轉過身子,對着她笑笑,這笑秋官看在眼裏,竟比哭還難看,更加堅信這人今天一定發生了莫大的事兒,不然憑他那股子溫吞的性格,一定不會反應這麽大。可問他他也不會說,嘆了口氣,秋官走了。
自那之後,阿七都會刻意躲避與安容的接觸,後來發現完全是自己多慮了,只要自己不走去那二樓,平常時候自己一般鮮少有機會跟他碰面。看來,那人說自己有妄想是對的,自己前些日子往二樓走得太勤快了。
日子就這麽平淡地過,阿七每天劈柴,打掃,生火,洗衣服,偶爾幫媽媽□□不聽話的小倌兒,每天都很忙,這樣子才沒有空閑時間去想那人。阿七快要想不起先前的日子了,那時候自己每天都在盤算着如何忙裏偷閑,現在他只求活兒再多點,最好累死他,累到大腦沒法得空瞎尋思。
有時候秋官看見阿七這樣子,還會抱怨幾聲,“他們怎麽把活兒都丢給你,你不會反抗啊,太欺負人了。”阿七啊,總是笑笑,“沒事兒的,我樂意幹。”
漸入寒冬,天氣越發冷了,梅姨早早就給小倌們的廂房裏添上了炭火,那熏香味被火爐子蒸着,缭缭香氣撲鼻,閨中小倌兒更是渾身慵懶乏氣重。“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這本是形容女子的詞句,用在這個時節的小倌身上,倒是再恰當不過。
阿七沒個體面的過冬衣物,身上穿的那件夾襖,縫縫補補,捱過了好幾個寒冬。不過,今年這寒冬臘月要比往年厲害些,阿七這手腳竟然長出了好幾塊凍瘡,皮糙肉厚,都耐不住這折磨人的嚴冬。
清晨時分,天還朦朦亮,後院小河邊晨霧彌漫。阿七蹲在河邊洗着小倌們的衣物,左右放了兩個大木桶,裏面滿滿的全是髒衣服。因為太早,這會兒河邊就只有阿七一人。寒氣入骨,阿七整個人都在打冷戰,手凍得快沒有知覺了,只得更加用力地搓洗,希望身子能熱起來,可是這鬼天氣實在太冷,兩大桶衣服都洗完了,身上還是覺得冷。早上醒來,就略感渾身乏力,這會兒只覺得頭疼得更加厲害。
後來阿七正欲離開的時候,碰到了春蕊,那春蕊看着阿七吃力痛苦地拎着兩個大木桶,連忙擱下了手裏的盆,替阿七拎了其中一個木桶。
春蕊連走帶笑,渾身充滿活力,而阿七,整個人都散發着一股腐敗酸臭的味道,尤其跟春蕊這麽一比,人顯得越發陰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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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桶給我!”
春蕊客客氣氣很恭敬,“沒事兒,我幫你提着。”
阿七腳步頓住,“把桶給我。”
春蕊瞥了他一眼,發覺他面色難看,于是把桶還給了他。阿七接過木桶,依然很吃力地往前走,沒走幾步,整個人倒地,“嘭——”重響,兩個木桶滾落。
“阿七!”
春蕊晃了晃阿七的身子,頭痛欲裂,阿七很費力地睜開眼,先是白花花的一片,漸漸視線才稍清晰,阿七傻呆呆地躺在地上。
“阿七——”
春蕊又叫了一聲,阿七才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狠狠地錘了幾下頭,眼睛掃向滾落在地的木桶,心疼那些洗幹淨的衣服,和自己那雙被涼水浸泡得發囊的手。
阿七走過去把衣服一件件裝回木桶裏,準備去河邊再漂漂清水。可腦袋越來越沉,任憑自己怎麽敲打,就是提不起精神氣,眼睛就想閉着。
春蕊漸漸看出了端倪,這人十有八九是染了風寒,眼睛細溜一轉,想着要不把這人帶到伶公子那裏,反正他們是那種關系,沒準兒還會得賞。
“阿七,你在一旁先坐着,我把這些落地的濕衣服去河裏漂漂。你等會兒的。”
阿七也不再逞強,坐在一旁的大石頭上,眼皮子困得厲害,迷迷糊糊間,阿七好像睡着了,意識還算清醒,知道自己在河邊,但腦子裏如翻江倒海,一個接一個的夢……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阿七猛然驚醒,後背全是冷汗。
“幫你洗好了,走吧。”春蕊沖着阿七笑笑。
阿七沒說話,點了下頭,整個人還是眩暈得很。也不知道往哪兒走,就只顧跟着前面的女人。
春蕊先是把木桶提到浣衣房,交代他們把衣服晾了,随後瞅了眼規規矩矩跟在她身後的阿七,這人莫不是燒糊塗了,一路上半句話不說,只是木呆呆地跟在她屁-股後頭。但轉念一想,這樣也好,一會兒就把他引到伶公子那裏去。
“嗒、嗒、嗒——”輕踩木板的聲音,阿七這才猛然意識到,她是要去二樓,自己真是燒糊塗了,怎麽想也不想,跟她走了一路,還差點跑到那二樓去。
“你去哪兒?你不上去啊。”
阿七沒回她的話,颠颠撞撞地走了。春蕊瞧着那人可憐兮兮的背影,心下雖狐疑,但也沒再繼續想這事兒。
輕開門扉,進入安容的廂房後,瞧着她家公子還在睡覺,輕手輕腳地,端起洗漱的東西,又離開了。
大概到了辰時,館子裏也開始鬧騰起來,春蕊才又拿了盥洗的東西進了安容的廂房。
伺候完伶公子的盥洗穿衣後,春蕊猶猶豫豫,還是決定告訴了他家公子,畢竟那位現在可是公子心尖上的人,萬一病出點好歹,她這罪過可就大了。
“伶公子,今兒早上奴婢在河邊看見阿七了,他好像不太好,洗完衣服他突然就暈倒了……”春蕊一邊說着,一邊時不時地端驀幾下伶公子的臉色。
安容神色一點未變,依然端坐在銅鏡前,慢條斯理地梳理着自己的頭發,好一會兒,才幽幽開口,“桌上的那枝臘梅已經萎了,另換一枝,記得挑帶花骨朵兒的,這花才嫩。”
春蕊擡眼,茶幾上立着一個長頸碎花藍瓶,裏面插着的臘梅,已經沒了新鮮氣,是該換一枝了。
“好的,奴婢回頭就給您換。”
安容靜倚在窗前,手執書卷,随意翻看,模樣極為認真,春蕊識趣地退下,正好下樓給伶公子準備早膳。
春蕊反反複複思量着她家公子那話,臘梅已經萎了……再想起阿七今早反常的行為,恐怕伶公子已經對那個龜奴玩膩了。怪不得,這些日子從未見過那兩人獨處一室。對自己而言,這無疑是個天大的好事,以後再也不必被一個龜奴強壓一頭了。喜上眉梢,腳步都走得歡快了些。
阿七回到雜役房,直接癱倒在床上,蒙上被子昏睡了一天,直到晚上雜役房裏其他三個龜奴進屋,動靜挺大,阿七才猛然驚醒,可這身上的熱度一點沒退,而且自己已經一天沒吃飯了……
掙紮着起身,踉踉跄跄走去了廚房。廚房裏連冷羹剩飯都沒有,阿七捂着□□的肚腹,正欲回去,沒想到卻碰到了同樣來廚房尋食的阿生。
阿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笑笑,“你也肚子餓啊,我晚上沒吃飽。”
阿七沒有太多力氣說話,只笑笑點了點頭。
阿生是個傻大個兒,人長得又高又壯,這飯量也比常人大得多,可是梅姨每天分配給龜奴丫鬟的飯食都是固定的,就好比晚上,每人只允許吃兩個饅頭。也難怪,他晚上要偷偷摸摸來這廚房了。
後來,兩人一合計,竟然在廚房生火煮了點小米粥,阿七正生着病,忙活完連粥都沒喝上一口,就暈倒了。阿生急了,想也沒想,就把人往背上一扛,把阿七直接背回了雜役房。回去的道上,碰見了兩三個丫鬟,阿生人傻,沒啥心眼,竟還沖路遇的那幾個丫鬟笑笑。沒想到,隔了些天,謠言就來了——
阿生跟阿七在廚房偷-情。
躺在床上昏沉了兩日兩夜的阿七,聽聞這傳言,除了苦笑還是苦笑,這到底是哪個不長腦子的,他只不過身體不适,阿生背了他一段路,怎麽就會傳成,偷情?簡直荒謬。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紫薇醬就是我的手榴彈^_^
四萬多字了,收藏還是很低,這篇也許不是太投大家的胃口,追文的小天使,謝謝你們,你們是我繼續堅持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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