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別院過夜

三人行至山下,來時的那輛馬車依然在山腳下恭候着,待見到來人時,車夫恭敬地沖趙、安二人笑笑,連忙拾掇拾掇,手中揚起馬鞭,随時準備啓程。

阿七有點眼力見兒,趕在那兩人前頭奔到了馬車前,把懷裏的小狗先放下,身子彎得極低,就等着那二人像來時一般從他後背上踩過去。

趙明朗愣了一會兒,這背他是踩不得的,随即看向身邊的安容,他倒想看看,這人舍不舍得踩下去。此刻的趙明朗多少揣着點看好戲的心思。只見安容未有半分猶豫,一腳便踩了上去,進到了車裏頭,阿七身子稍微晃了一下。

這……趙明朗也就不再顧東顧西了,直接一腳踩跳上去。

車夫揚鞭抽打馬背,馬車在雪地裏艱難移行,阿七緊跟在馬車旁邊,哈哈氣,搓搓手,心裏默默鼓氣,再捱過一段路程,也就到地兒了,就有熱湯熱水喝了。

馬車剛走了一小段路,“停下——”是安容的聲音,随後,安容撩起車簾,探出頭來,“上來。”

阿七很聽話,上了馬車,車廂挺大,坐三個人綽綽有餘。阿七也不敢靠近那兩位主子,只敢蜷在犄角裏,有點局促不安。安容靠在車廂內,臉上并無憔悴感,只是在阖目養神。趙明朗倒像是累極,頭歪倚着,迷迷糊糊間睡着了。馬兒晃悠悠地往前走,車廂內的三人各居一隅。

突然,安容睜開眼睛,掃向犄角處的阿七,這人正睜大了眼睛在車廂內四處觀望,許是頭一次坐,有點新奇。腦袋瓜子轉悠一遭,正好碰上了安容的目光。阿七吓了一跳,随即低下了頭。安容瞧着他那副被人戳破的窘迫樣兒,心下好笑,面上倒也沒什麽神情。

阿七這頭垂了好久,估摸着這人的目光已經收回了,便緩緩把頭擡起,偷窺狀,往安容那裏瞧上一眼。誰知——這人還在看他。

阿七又是一陣窘迫,又趕忙把頭低了下來。

“腦袋垂來垂去,你也不怕它掉了?”安容清冷的聲音飄飄傳來。

阿七回他一句,“我脖子穩穩當當地豎在那兒,它掉不下來。”

安容笑了,阿七心裏美滋滋的,他已經好久沒看見伶公子笑了,而且是被自己逗笑的。

大約傍晚時分,馬車才到達長春院。梅姨瞧見人回來了,一顆懸着的心總算落定了。趕巧的是,白天的時候梁如風來過,梅姨打哈哈給搪塞過去,既然現在花伶回來了,這晚上自然是要把他送到梁大公子的別院的,只求這個趙公子今天不會在此過夜。

一進門,梅姨就迎了上來,“花伶啊,你可回來了。”

趙明朗看在滿臉橫肉,笑着花枝招展的鸨母,雞皮疙瘩起了一地,也不想久呆了,對着安容說道,“我先回去了,今晚不陪你了,你我夢裏相會。”深情的眼眸,配上這些暧昧話語,梅姨笑得極為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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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公子,好走啊,常來啊。”

直至趙明朗消失在視線裏,梅姨這才告訴花伶梁如風的事兒,讓他即刻收拾收拾去別院。

安容心裏直犯惡心,“媽媽現在巴結着宰相府,好像已經不把趙公子放在眼裏了。”

“哎喲,這話可說不得,要死人的。”

“瞧媽媽緊張的,奴家只是開個玩笑,奴家對梁公子喜歡得緊呢。”

阿七在一旁看着安容,遠離了長春院的他是疏離淡漠的,而每每一到此地,他就好像戴上了面具,完完全全變成另外一個人。若是他願意,阿七真想帶他遠離這個肮髒的地方,只是這人瞧不上自己。

梅姨扭身看着一旁的阿七,紅唇上揚,“阿七,你陪着伶公子去吧。”

阿七随着安容一道上了樓,放下了随行的包袱,和那只裹在棉布裏的小狗。小狗腳一沾地,就撒歡似地在屋裏到處溜跑,不時發出“汪汪汪——”的犬吠聲,阿七凍蔫了,點着了爐子,撥了撥裏面的木炭,靠近着向火,眼睛不放心地瞥上幾眼安容。

安容坐在銅鏡前,看着鏡面出神,一股子哀傷籠罩。小狗蹦蹦跳跳,在安容腳底下蹭來蹭去,像是極喜歡他。

阿七怕小黃狗不小心惹了安容,趕忙走過去準備把它抱到別處去,阿七的手剛沾上小狗的身,随即就被安容一把扯了起來,自己便一下子坐到了安容腿上。

這姿勢極為暧昧,阿七扭過頭去,滿臉通紅。但一想到,伶公子馬上便要去梁如風那裏,阿七這心裏委實不好受。

屋裏暖香浮動,催生着情-欲的火苗。安容的手伸進阿七的衣服裏面,使勁兒揉搓,阿七覺着疼,但也不敢吱聲,由着他發洩。不消一會兒,阿七的胸前紅了一片,絲絲的疼。

“疼,怎麽不喊?”幽幽的聲音自阿七上頭傳來。

阿七扭過頭,正視着安容,大着膽子問了一句,“伶公子,你好受點了嗎?”

安容冷哼一聲,襯得唇色愈加慘白,“你知道你跟女人哪裏不同嗎?”手下的動作并沒停止,甚至力度更大,惹得阿七倒吸口冷氣。

阿七并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眉目情深,把安容望進眼裏。

“你沒她們軟。”

阿七屏氣凝神,仔細聽着安容說話,聽他這麽一說,只當他也睡過女人,心裏猛然抽疼,傻頭傻腦的,冒出一句,“你也這樣摸過她們嗎?”

安容目光緊鎖阿七,嘴角揚笑,似苦,又狠,“沒有,你跟她們不同。”

阿七都能聽見當時自己的心兒在顫,只是一會兒,那人又繼續說道——

“你比較聽話。”

阿七嘴唇顫了顫,洩了難掩的笑意,他還是頭一次聽見這人誇他,心裏又羞又喜,覺得日子終于有了盼頭。被喜悅充斥的阿七,昏了頭,下一刻竟伸到自己衣服裏面,握住了安容那只正在揉搓的手,略略低下頭,一副欲言又止的害羞樣兒,只有唇邊的笑意不減。

誰知,安容反應過來,抽出手來後猛的推倒了阿七,阿七沒有半分防備,整個人撲倒在地,極為狼狽,此刻正一臉不解、無措地看着安容。

安容轉了轉手上的玉扳指,眼睛都沒擡,聲音很輕,就像在跟阿七唠着家常,雲淡風輕得很——

“你剛才抓住我的手是什麽意思?你又忘了你的身份了,我不喜歡。”

如果安容當時擡眼看一眼阿七,他就會看到這人眼裏藏都藏不住的哀恸和絕望,那種跨越千山萬水以為自己離家鄉很近了,越過山丘,才發現入眼的茫茫丘陵,哪裏有自己家鄉的影子。

“那你以後不要摸我……”半晌,阿七才哼唧出這麽一句來,這話聲音太低,顯得毫無氣力。

回應他的,是安容狠擲而來的胭脂盒。

一瞬間,屋子裏安靜得異常,連小黃狗都不亂動了,灰溜溜地趴在角落裏,沒有動靜。安容此起彼伏的胸脯說明這人正承受着濃烈的怒氣,阿七怕了,他惹怒了主子,“撲通”一聲,阿七重重跪地,重複着奴才最擅長的磕頭求饒。一遍遍的,額頭鈍擊地面的聲響,更加亂了安容的心。

“起來!”

阿七沒有應。

“我叫你起來!”

阿七還是沒有應。

安容走上前,一把從地上撈起阿七,本想沖他發火,可是一看到這人青紫的額頭和憋屈隐忍的面容,心又軟了,“疼嗎?”

阿七搖頭,“不疼。”

安容嘆口氣,也沒再說什麽,阿七聽見了他的嘆息,眼神氤氲出了水漬,原來,他不是無情的狠心人,他會問阿七,你疼不疼啊,會為了阿七嘆氣。這樣,已經很好了,自己只是一個龜奴啊,已經很好了……若是阿七得知,今日會為他稍稍嘆息的男人,日後會笑着逼他離開,阿七一定會萬分警醒自己:阿七啊,你這個傻子,莫要陷進去了。只是,這人生,哪裏有假如可言。

安容細細描眉,抹粉,塗胭脂,不消一會兒,已不見剛才清冷頹敗的神色,入目的是一個眼波流轉,颠倒衆生的美人,妝容很淡很輕,阿七看癡了。

半個時辰後,安容信步下樓,門口的轎攆已備好,阿七跟在一旁,一同到了梁如風在廣陵城南面的別院。這是個小小的宅院,許是刻意低調,并無任何奢華特別之處,門前的額扁書着楷體的“梁宅”二字,很是工整規矩。

兩人進去後,便看見梁如風坐在不遠處的涼亭間喝酒,暴戾的氣息隔得老遠,安容都能嗅見,緩緩走上前去,奪去他手裏的小瓷杯。

“怎麽了這是?一個人偷偷地喝起悶酒來。”

梁如風瞧見來人,呲牙一笑,傻乎乎的表情,嘴裏神叨叨地開始嘀咕起來,阿七暗忖,這人真是醉得不輕。

“你說我那個二弟是個什麽草包東西!不過就是仗着自己是嫡出,什麽事兒偏愛壓我一道。”

“梁公子,您不必放在心上,二公子是個什麽樣的人,這廣陵城衆所周知,令尊斷然不會把這諾大的家業交給他的。”

“可他是嫡出……還有個一母同胞的貴妃妹妹……我什麽也沒有。”

安容看他漸漸對着自己敞開心扉,已無當初的戒備之心,心裏暗暗滋生的念頭瘋長,或許這個心比天高的梁大公子很快就能幫自己一個大忙。眼下,安容要做的,就是一步步指引着他往自己挖好的坑裏跳。嘆了口氣,假意難過,“這可怎麽辦,只要這二公子在的一天,您心裏肯定多少都有些不自在。畢竟嫡庶有別,要是梁國丈只有您一個兒子就好了。”

聽聞這話,梁如風眸色一沉,他死了,那爹可不就只有我一個兒子了嗎。一掃剛才的頹喪,梁如風哈哈大笑,摟着安容就往屋裏走。

阿七站在原地,他不願跟上去,他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心裏猶如滴血般的絕望,他什麽都做不了,他幫不了伶公子。

足足在外面等了差不多兩個時辰,阿七才看見從屋裏颠颠撞撞走出的紅衣男子,飛快奔上前去,攙扶住安容,阿七什麽話也沒說,就這麽一直攙着他走出這座宅院,乘上轎攆回了長春院。

寒冬臘月,肆意呼嘯而過的風,刺骨的涼,直鑽人心,跟着轎子的阿七渾身打冷顫,剛才在亭子裏站了兩個時辰,受盡了涼氣,這會子一直哆嗦不停。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二章還沒寫完,本來想存進存稿箱的,手一抖,點了發表,于是我就把它給鎖啦……被自己蠢哭了,明天寫完更新的時候再把它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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