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求助無門
從雜役房到安容的住處,之間所隔,不過一裏路的距離,但阿七,卻足足走了半個時辰。這半個時辰裏,阿七每走一步便會頓足,而後頻頻回望,望盡來路,那路上站着的分明就是個唯唯諾諾的阿七,頭再轉向別處,那地兒又站了一個為愛成癡的阿七,就連眼前,還緊緊跟着一個情根斬斷的阿七……那自己呢,自己到底是個什麽?阿七搖頭笑笑,大約是個有求于人的可憐蟲吧。
到了二樓,阿七刻意放緩放低自己的腳步聲,踩踏着二樓的木板走至門前,裏頭的油燈還閃爍着光亮,看來他還未曾歇下。在屋外猶豫了好久,阿七最終還是叩起那扇門扉。
不知敲了多少下,屋裏才緩緩響起清冷的聲音——“誰?”
阿七咽了咽口水,故作鎮定地說,“是我,阿七。”
又是等了好久,本以為裏面的人不允許他進來,阿七都有離開的打算了,安容方才說了句,“進來。”
安容手裏拿捏着一支毛筆,筆端沾了少許墨水,桌案上是攤開的宣紙,上面着字大片,黑黑壓壓,阿七不認得寫的什麽,只了了掃了一眼,很快低下頭。
夏日晚夜清涼,阿七只着了一件薄薄的麻布衣,領口微敞,安容突覺心煩意亂,別開眼不去看他,擱下手裏的筆,走到木架前,用銅盆裏的涼水洗了洗手,清水軟滑涼爽,躁動的身子,稍稍平複下。
“什麽事?”
“小的……有事想麻煩伶公子。”阿七吞吞吐吐,到底還是說了出來。
又是小的,又是伶公子,安容心裏頓生冷意,倒也不急不躁,轉過身淡淡說,“你且說說看。”
阿七有些膽怯,瞄了幾眼眼前的人,小心翼翼地說道,“秋官被鸨母調去伺候秋蝶公子,小的擔心她受苦,怕她步了杏林的後塵,所以……”微微頓下,“小的懇請伶公子,去求求媽媽,也許這事兒也就……也就罷了。”
安容眼神裏的駭人氣越發濃重,只是阿七低着頭,絲毫未察覺,“你跟那個丫鬟倒是好得很。”
阿七笨,別人話裏之意,他大概只能知會一二,所以此刻的他也未曾聽明白安容話中的意思,自顧接了句,“我們是……是很親的朋友。”
空氣驀然冷凝,半晌,安容才幽幽開口,“我幫不了你,出去。”
阿七不死心,傻站着一動不動,他這會兒能求的也只有安容了。
“我叫你出去。”安容又重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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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還是沒有答他,低着頭,怯着步子走到桌案旁,研磨起了硯臺裏的墨,墨香濃郁,阿七的手握着硯石,絲毫未敢懈怠,一直在旋轉碾磨……
安容知道他的小心思,這人向來都是如此,每次有什麽事兒要求到自己,也不做言,都先乖乖地幫自己幹點事兒,比如捶腿、鋪床、研磨……再有就是脫下褲子,趴在床上了。時間久了,安容早已摸清他的一貫套路,心情好的時候興許還會問他幾句;心情不好就也懶得問了。
這會兒,就是故技重施,安容心裏又好笑又生氣,狠聲道,“你把這硯磨穿了,我也不會幫你。”
阿七沒理他,手裏的動作依然沒停下,瞧着他那副無動于衷的表情,安容氣急,走上前,遏住他的手腕,“別磨了,出去!”
阿七擰着一股氣,掙脫開安容的手,慘兮兮地望着他,“求你,這是最後一次了。我以後肯定滾的遠遠的,絕不出現在你面前。”末了,阿七垂下頭,無力地嘀咕一聲,“她才十六歲……”
安容言辭愈加冷淡,“出去。”
阿七猛然擡頭,最後一點希望生生被掐滅,眼裏只剩下絕望,顫巍巍地說,“是因為小的……之前得罪過伶公子嗎?小的日後給公子做牛做馬。只是現在懇請伶公子幫幫那丫頭,她去了陳秋寶那裏,她會死的……”
安容冷笑,“你還記得你先前得罪過我啊,我記得,你說過要賠我一條命。命都賠給我了,接下來你拿什麽給我做牛做馬?”
阿七靜默許久,掙紮痛苦狀,印在粗糙的臉上,“小的,願意賠伶公子……睡覺。”
這人臉上一分一毫的神情都映入安容的眼簾,許是他的痛苦模樣深深刺痛了自己,安容鉚足氣,沖着阿七吼了句,“滾!”
你現在為了那個女人,竟願意不情不願地委身于我,呵呵,我現在連個下等的粗使丫鬟都比不上了嗎?
看着那人離去的黯淡模樣,安容沒有絲毫的解氣,這氣反而愈發苦悶,足足在心底凝結成黯然神傷的怨念。走到銅鏡前,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慘白的面容、淡血的唇色……是自己模樣不如從前了嗎?不禁陷入了顧影自憐的哀怨中……
突的安容笑出了聲,明滅的燭火,心裏滿是自嘲的凄涼,怎麽,自己怎會變成這樣?他只是一個低賤的龜奴啊。他不配自己如此。
阿七離開後并未直接回雜役房,而是繞到了秋官的新住處,那裏已經是黑燈瞎火漆黑一片,看來已經睡下了。自己的心思沉靜不少,剛剛自己去求那人,雖然抱了很大的期望,但被之拒絕,好像也是意料之中的,內心雖針刺般疼了一小下,但也并沒有那麽疼。
最後阿七回到自己住處,躺在硌人的硬床板上,心下如海浪侵襲,一波又一波,翻來覆去睡不着。
後半夜的時候,阿七聞得門外窸窸窣窣的動靜,很快木門開了,借着月光,阿七看清了來人——是安容。
安容悄聲走了過來,阿七雙目圓睜,緊緊盯着遠道而來的黑影,心裏的浪翻湧的更大了。
“伶公子?”阿七刻意壓低了聲音,又帶了幾分疑惑。
安容沒有說話,灼灼地把阿七望進自己的深眸中。白天自從阿七走了之後,他這腦海裏全是這人倔強又可憐的神情,破牙的情種子,在心裏肆意生長;可自己又無數次提醒自己,那人不堪的身份。饒是如此,都沒能壓住心裏的念頭,輾轉煎熬間,竟不自覺地來到了這裏。
黑暗中,屋子裏另三人的鼾聲清晰可聞,二人四目相對,阿七揣着害怕不安,良久,安容先開了口,“我來……”話語梗塞,餘下的話全部憋在蠢蠢欲動的少年心性間。安容驀的開始脫阿七的衣服,正值夏天,阿七睡覺時只着了一件很薄很薄的亵衣,透過月光,都能窺見裏面隐隐約約的身子。
阿七傻愣愣的,任由安容脫得一-絲-不-挂,後知後覺,身上透了涼意,才猛然反應過來,這是雜役房,屋裏頭還有其他人。
“有人。”阿七眼睛掃向旁人的床。
安容卻似魔障了,不管不顧,直接從後面進去了,阿七疼的身體像被撕成兩半,倒抽一口冷氣,用手死死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
阿七心裏罵着自己,罵自己賤,身子卻很快熱了起來,有了歡愉之感。時至今日,阿七大概說過很多次要忘記面前的負心人,哪次不是傷心欲絕誓死不回頭的氣勢,可又能撐多久呢?就像現在,被他壓在身子下面,竟能生出感覺來,阿七知道,那不光是身體的感覺,更是他心裏的那份卑微可憐的愛慕情懷。
阿七自嘲,恐怕自己要賤一輩子了。
折騰了一個時辰,阿七終于受不了了,在最後的關頭忍不住叫出了聲,随即趕忙捂住嘴巴,瞅了瞅同屋的另三人,還好他們還在睡。
他的一舉一動皆落在安容眼裏,難得的,安容的嘴角揚起一點,然後便躺到了阿七床上,摟着阿七。
食飽靥足,安容抵在阿七的耳邊,“真刺激。”氣息溫熱,酥人心胸。好在,是右耳。
阿七不習慣他這樣,黑夜裏羞紅了臉,往他懷裏蹭了蹭,好久,阿七重提白日之事——“伶公子,秋官的事兒……”
還沒等阿七說完,安容就甩開他,坐起了身,盛怒卻又隐忍,“怎麽?你現在把你自己當成出來賣的小倌了嗎?”
阿七不言語,因為自己确實存了那樣的心,他想着,陪他睡一覺哄他開心,也許他會答應幫自己。可是即便自己有這份心,也是他先跑過來招惹自己的,不是嗎?
安容走了,帶着一身怒氣離開了雜役房,同屋另三人的呼嚕聲不止,一陣一陣刺激着阿七的耳膜,阿七嘆口氣,又是一個難眠的夜。
輾轉反側,直到天将明,阿七心裏才盤算出了一個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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