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我嫌髒
終于到了阿七現在的家,這是一間很破舊的茅草屋,籬笆為牆,四方立柱,顫顫巍巍的,仿佛來場大風,這間屋子就能頃刻土崩坍塌。屋前是個小院子,院子裏種了些胡蘿蔔跟大白菜,頗有生活氣息,安容來到此處,內心也安定了不少。
還沒進屋,隔壁的趙大娘探頭探腦的,指着安容好奇問阿七,這人是誰,阿七言辭躲閃,只說是遠房的表弟。
趙大娘也就半信半疑姑且信了,臨了還不忘感慨一番——你這表弟跟你長得也太不一樣了,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進屋後,阿七拿起桌上的茶壺想給他倒碗水喝,剛提起茶壺,晃蕩了一下,發現裏面沒水了。
“你先坐着,我去燒點水。”
安容“嗯”了一聲,然後靜靜地坐在凳子上,四處打量了一番,這間屋子實在很小,桌子對面放了一張床榻,垂着半舊的青色床帳,屋裏連衣櫃都沒有,床下有個木頭箱子,裏面估計是放衣服的。
“水好了。”家裏沒有茶杯,只有碗,阿七用袖子揩了揩手裏的碗,尴尬地說笑,“有點髒。”給安容倒了水。
安容握着碗的手局促不安,半晌,才幽幽開口,“可還習慣?”
阿七沉默的地點點頭。
安容不說話了,舉起碗,喝下一口水,直直地望着阿七,眼神晦澀難明,“以後,有什麽打算?”
“想成家……”
安容的手抖了一下,灑落了一灘水跡,眸色晦暗直直盯着阿七,“和誰成家?”
回答他的只有一屋子的靜谧和阿七臉上時隐時現的哀恸。
“你走之後,有一天我去你住的那間雜役房,有個木匣子……你沒帶走。”
阿七愣了一會兒後,才說道, “那個啊,我不要了。”
這話激到了安容,他猛然抓起阿七的手,力道很大,阿七本能地想甩開,可是沒有成,只能任他抓着。手上下了狠勁兒,阿七只覺得自己的骨頭快碎了,“疼。”忍耐不住,阿七驚呼一聲,安容這才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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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安容才開口,絮絮叨叨說了幾句,“哪有娘子這麽跟相公說話的。”說完竟笑了,然後眼神模糊地望着阿七,“那個木匣子,裏面有張紙,是咱倆的名字,你怎麽能不要?不能不要,有名字的……”
聲音非常輕,帶着誘哄的溫柔語氣,就像是尋常夫妻那般的親昵。 阿七不願意聽這人再說下去,怕自己心軟又死乞白賴地回到他身邊,人說不撞南牆不回頭,他都不知撞了多少次牆了,也該清醒了。
“以前不懂事,不知趣地還讓你教我寫字,我腦子又笨,你教的名字,我現在都忘得差不多了,白白耽誤了你教習的功夫。”
這人仿佛離自己越來越遠,安容掌控不住如今的狀況,抿抿嘴,然後說道,“忘了,我就再教。”
“學不會了。”
安容不說話,突然死死摟抱住阿七,兩人之間一點縫隙不剩,把唇貼向阿七的左耳,喃喃說着,“那就慢慢學,總會學會的。”情真意切,又帶着幾分婉轉哀求,那個乖乖呆在他身邊聽話的阿七,愈發離自己遠了。
阿七看看夜色漸黑,掙脫開他的懷抱,“你回去吧,天也晚了。”趕客的意圖十分明顯。
安容也不動身,直說,“天黑路上看不清,況且從這裏到廣陵城,騎馬也需半天的功夫,這大黑天的,騎到荒郊野外,我也沒地方住宿啊。”
阿七猶豫片刻,十分無奈,“那你先在我這裏住一宿吧,明早再走。”
安容不動聲色,心下激動不已,正中下懷,這人還是舍不得自己的。
“嗯。”明明心裏是翻湧的欣喜,面上确實再淡漠不過了。
阿七去了竈屋,家裏也沒什麽吃的,在鍋臺上蒸了幾個窩頭,熱騰騰的。
回屋的時候,安容還是坐在那張凳子上,雙手交叉,不知在想什麽,阿七的一嗓,打破了他的思緒。
“只有這幾個窩頭了,晚上湊活着吃。”
安容接過一個窩頭,細細咀嚼,偷看眼阿七,嘴角漾着笑。
晚間的時候,周圍村子依然悄無聲息,一片寂靜。這裏不比長春院,早早各家各戶就滅燈睡覺了。阿七心下犯難,整個屋子裏就一張床,兩個人只能擠在一起。可是如今這樣,哪裏還能心安理得地跟他睡在一起。
安容瞧出了他的顧慮,也不拆穿,他倒想看看,這個傻人最終怎麽解決。
後來,阿七想想兩個男人躺在一起,要是自己不願意,他還能強迫不成。總是擔心這擔心那,搞得自己活像一個忠貞烈婦。
“睡吧……”阿七含糊其詞。
阿七睡在床裏側,安容睡在外側,天氣寒冷,屋子裏也沒有取暖的炭爐,再加上床榻上只有一條薄薄的被褥,一人裹蓋尚嫌不暖,兩人更加只有瑟瑟發抖的份兒。
本來,阿七跟安容中間隔了一小段距離,後半夜的時候,阿七胳膊腿都蜷縮起來,尋着熱源,整個人往安容那邊湊,只是人睡着了,并沒知覺。安容順勢伸手環住他,懷裏的人稍感暖和點,臉上的神色才漸漸放緩。
明明懷裏的人穿得很厚實,整個身子被衣服裹得緊緊的,半點肌膚都碰擦不到,但安容還是下-身一熱,身子不覺燥熱起來,特別當阿七嘴裏黏糯呓語些什麽,安容更覺憋得難受。這個人,簡直就是他的毒。自己并不重欲,但每每對着他,所有的理智克制都分崩離析。
自己忍得實在難受,安容抓起阿七的手放在自己的身下,非但火沒熄滅,反而有更甚之勢,安容慢慢剝開懷裏人的衣服,身上的新舊傷痕交錯,觸目驚心,還有脖子上自己劃的那塊刀疤……安容嘴唇輕輕貼上那塊疤痕。這人也只有二十四歲,這大大小小的傷,把別人一輩子的坎坷都過了。
“對不起……”對着阿七的左耳,安容輕輕吐露出自己的心裏話,欲-望消散了,這會兒只剩下噬心的疼。
第二日,阿七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安容摟在懷裏,動彈了一下,安容便驚醒了。
阿七以為是自己半夜撲到這人懷裏的,不禁有些尴尬,“把你吵……吵醒了。”不自然的,手揪着被褥。
安容的眼睛溢滿深情,“我好久沒睡安穩覺了。”
“怎麽會,你的床比我這個舒服多了。”
“你離開之後,我睡得不踏實……”
又來了,阿七此時此刻真的不願意聽他說這些暧昧的情話,因為自己也摸不準這話幾分真幾分假,他不想再一頭紮進深淵裏了。
兩人現在依然是躺在床上,正是四目相對,安容突然伸手扣住阿七的肩膀,樣子極其認真嚴肅,“我有時候,真的很想你。”
阿七第一反應是想哭,安容這麽驕傲的一個人,能說出這樣的話,不管真假,要擱在從前,他阿七一定感動得痛哭流涕。他何德何能啊,能得到他的眷顧。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了,現在的他,只想好好活着,好好過日子。
安容看他不言語,沖動之下,吻了上去,如暴雨狂風侵襲,愈吻愈烈,阿七力氣沒他大,掙脫不開,手緊緊抵在安容胸前,想要扯開兩人的距離,可是未果。阿七急了,倏然一口咬在了安容的下唇上,絲絲滲血,連兩人的嘴裏都混着血。
安容終于松開了口,神情很是受傷。
盛怒之下,阿七一下扯開安容的衣服,看到他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吻痕,阿七卻忽然笑了,然後眼睛開始模糊一片,“他是不是又碰你了?”
安容怔怔地盯着阿七,眼圈泛紅,卻并沒有答他。
“我嫌髒。”聲音有氣無力,仿佛耗盡了阿七所有的力氣,才說出這麽一句話。
“啪——”安容給了阿七一個耳光,而後怒視着他,“你再說!”
“我嫌髒!”
“啪——”,“你再說!”
“我嫌髒。”
……
不止重複了多少次,直到阿七那張臉腫得不成樣,安容才收了手,阿七也才住了口。
安容不敢再看阿七,慌亂間起身,一件件穿好衣服,最後從袖口掏出一根象牙簪子,擱在了桌上,留下一句——“這是給我娘子的。”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根簪子,跟他當初送予安容的,如出一轍。情愛是個輪回。
床上的阿七再也支撐不住,躲在被褥裏,嚎啕大哭,他剛才是故意的,故意說出那些傷人的話,他哪裏會嫌他髒,他恨不得把整顆心都掏給那人,就怕他嫌棄自己低賤。這個人真被自己逼走了,阿七的心也像死了一般。恍惚間,阿七想起了那個晚上,幾分難以置信,幾分欣喜若狂,問道——
“相公,你娘子叫什麽?”
“阿七。”
情景如昨,不堪回首。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兩更,麽麽噠!別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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