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大仇得報
出了梁府,安容四處看看動靜,确定身後沒人跟着,這才悄悄去了沈府,開門的還是上次那人,人很機靈地趕忙去通報了,很快,安容被請入。
很巧,趙明朗也在沈府,那二人正在“琴瑟和鳴”,素日拿刀劍的手此時正撫着琴,說不出的怪異。安容面上雖不語,心裏卻知曉是怎麽一回事兒,不點破罷了。
“沈公子,明朗兄。”雙手作揖後,安容直接從衣襟處掏出自己在梁如風書房取得的那封信件,遞與沈佩林,“這是在他書房找到的。”
沈佩林展信,從上到下大概縷了遍,眼神愈發明亮,“是突厥可汗的回信,言簡意赅,先是謝了梁家人敬奉的金銀珠寶,匹緞綢羅,還有些貴重的稀罕物什,然後就是說了回信的來意,希望他們之間能長久往來。有了這個,接下來的事兒就容易多了。”
趙明朗冷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姓梁的倒好,拿着我朝的俸祿,去巴結外藩,真是氣人。一面坐享富貴榮華,另一面又在背地裏勾結上了突厥人。”
“與突厥交戰兩年,相持不下,近來聽得家父說,前方戰事吃緊,看來他們梁家人早就為自己鋪好了後路。”沈佩林目光犀利,直直盯着手中的信件,“等父親一回來,我就交到他手上,然後就聽天由命了。”
此事言罷,三人各有深思,良久的靜默,趙明朗忽然間想起了阿七,後來自己又去看過他一次,沒曾想這人居然患了病,跟他說話的短短功夫,咳嗽了好些聲。此時自己犯了難,不知該不該告訴安容,猶豫再三,還是說了,“安容,上個月我去了趟清平鎮。”
一直緊繃的神情突然放緩,安容臉上方才現出點柔情,“他還好嗎?是不是還在紮那賣不了幾個錢的草條?”
紮草條?趙明朗頓了一下,後知後覺才恍悟他指的是阿七在鎮子上賣草蚱蜢的事兒,看來安容中途去看過那人,思忖着,阿七的病他大概已經知道,其實本來也不是什麽大病,這下心裏突然舒緩起來,“他還好,就是還老咳嗽。”
“咳嗽?”安容突然想了起來,過年那陣子去看阿七的時候,他正生着病,後來有些咳嗽,自己以為只是普通的傷寒之症,并未在意,“嚴重嗎?”
“應該沒什麽大礙,就是咳起來挺遭罪的,臉上都漲得通紅……”
沈佩林幹咳了幾聲,沖趙明朗使了使眼色,打斷了他們這段對話,轉了話題,“有了這信,成算就大了。”
安容有些魂不守舍,眸子裏黯淡了下來,眉頭緊鎖若有所思,最後也沒呆多久,便告辭而去。
“你剛才為什麽打斷我?”
沈佩林嘆口氣,解釋道,“他現在脫不開身,你把那個阿七說得那麽慘,他心裏只會更加煎熬。如何破?不告訴他才是最好的。”
“那倒也是,我還以為他知道呢……”趙明朗小聲嘀咕了幾句,随即又打趣起來,“沒想到啊,你居然還看得懂突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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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佩林挑眉笑笑,眉眼間全是舒服的姿态,這話,他聽得極悅耳。
那日離開沈府後,安容特地去了趟清和軒,買了一幅畫,前朝範為的真跡,八仙朝賀圖,花去三千兩。随意指的一幅,安容也沒賞玩的性質,只是怕萬一梁如風問起,也好有個交代。
回府後,安容一直呆在倚風閣,腦子裏反反複複,總是趙明朗的那幾句話,可是身不由己,又不能立刻去阿七身邊,看看他到底怎麽樣了。這種無奈又憂心的情緒席卷了安容,他走到桌案前,強迫自己臨摹着一本字帖,可筆握在手,半個時辰,才只寫了兩三字。
好在事情辦的順利,三日便顯成效。那天早上,天還灰蒙蒙亮,梁如風就被皇上身邊的內侍安公公親自進府傳旨,宣他入宮觐見。
安容那時就站在梁如風身旁,這個男人起身時明顯顫了一顫,聰明如他,也大概知道這個時辰來傳旨,并非什麽吉事,可是他一定料想不到,是如此大的災禍。
“我去去就回。”梁如風的寬慰之言,安容心裏卻了如明鏡,這人大概是回不來了。
前腳剛走,安容便着手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這裏。臨出門的時候,他看見了站在前邊的梁夫人,一襲盛裝,比任何時候,都要美,顯然刻意裝扮過。
“我聽見宮裏來人了。”王敏君笑了出聲,霎那間的臉頰透着一股令人震撼的凄美,“我嫁給他的時候是真心實意的……”
這句話安容聽她說過一次,如今再次過耳,方才明白這話裏隐藏的哀怨。她也曾說過,梁瑾風于她,更像弟弟,這下子安容才明白了過來,從始至終,這個女人心裏裝的只有梁如風。與小叔子之間的情情愛愛,也許只是她報複自己夫君的手段。
“夫人,你多保重。”安容抿抿嘴,最終只說出了這句話。
“他終于是我一個人的了。”喃喃自語,猶如癡态。
安容沒有再看面前哀傷殘顏的女人,轉身離去了。他進梁府尚不到半年,除了府裏的人見過他,其餘人一概不知,他渾渾噩噩地進,清清白白地出,沒人會知道這段過往,他脫身得了。可是王敏君不同,她是梁如風明媒正娶的夫人,敲鑼打鼓,十裏紅妝娶進門來的,大家都知道。梁如風落了馬,她很快就會被扣上逆臣夫人的名頭,如何脫身而去?況且,她的心大概已經死了。
不知沈太傅是如何跟皇上說的,想必也是句句酌心,字字懇切,不過一日功夫,梁府即被抄家,士兵把整個府邸包圍得水洩不通,那些穿着深藍色戎裝的兵卒密密麻麻,把梁府圍了一圈又一圈,梁夫人盛裝之下,懸梁自盡;瘋癫寡母大鬧一場,一頭磕在了古井上,汩汩冒血,斷了氣。
繁華十多年的梁府眨眼間成了街頭百姓圍觀駐足的破敗之地,日後興許還會成為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安容沒有再見到梁如風,聽說沒幾天他在獄中服毒自盡了,至于那個寵冠後宮的梁貴妃,聽說被打入了冷宮,也聽說依然寵愛不減,衆說紛纭,真真假假早已不那麽重要了。安容擡頭望天,他忍辱了這麽多年,終于解脫了。
梁府被抄後,很快梁家在廣陵城遍及的産業也全部一夕間盡毀,灑金街的茶館,遇春巷的綢緞莊,榆林街的成衣鋪……當然,還有平康裏的長春院。
館子裏的人連夜走的走,逃的逃,梅姨是鸨母自然逃不掉,一大群官兵來了,抓走了許多小倌丫鬟龜奴,安容站在人群裏,卸下了平時的胭脂僞面,一襲青布長衫,從此後這世上再也無花伶公子,只有安容。
被官兵推搡着踉踉跄跄往前移行的梅姨,眼神卻瞥向人群,直到前行了許多步,還時不時往後瞥視,果然——在人叢間,安容瞧見了頭戴鬥笠的歐陽笠。
一路跟蹤,有些事,必須有個了斷。
密林間,歐陽笠停下腳步,聲音渾厚,驚起鴉雀。
歐陽笠緩緩轉身,面容沒有一絲意外,藏于袖中的手,捏起飛镖,“你的滋味,我今天還記得,雖就一次,但銷魂……”眼神迷離,似沉醉在虛幻的回憶裏,袖中的手慢慢擡起……
電光火石間,那飛镖如飛縱的利劍,直直刺向安容的咽喉,安容側身躲開,脖子間劃開一道口子,隐隐的血絲。
刀劍出鞘,安容朝歐陽笠直奔而去,交手十幾回合,兩人精力大為損耗,安容雙手後撐,坐在地上,歐陽笠颠颠撞撞朝他走來,不過八尺的距離,一根銀針刺入了歐陽笠的喉嚨。留一手,這是他父親在世時,時常說的話,安容時時刻刻謹記于心。
安容起身走向歐陽笠,本意查看他身上還有什麽物件,卻從他衣襟處,掏出了一封信——
“梁府沒落,後路皆斷,望君遠離是非之地,珍重。梅茹絕筆。”
梅茹……聽說十多年前不夜城的頭牌花魁叫梅茹,生得兔兒臉,瓊瑤鼻,水蛇腰,聲似黃鹂,纖纖玉手彈出的琴調似那婉轉悠長的空谷足音,紅了不到一年,便從此遁跡,世人只當她從良過起了相夫教子的日子。
安容嗤笑一聲,癡情女子誤入煙花巷,被人所救,芳心暗許,搖身一變卻成了鸨母。這本該是戲文裏編排的戲碼,卻真真實實的發生在昨天,或者說是昨年,昨世……
紙信丢飛在密林裏,沒了蹤跡,安容拖着受傷的步子,一步步走出這裏。不知清平鎮可有油菜花?若是有,那也該是遍地金黃的時候了——
娘子,我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完了!!!
小攻要變強大了!!!唉,最虐心的□□快來了(哭唧唧
梅茹大家應該看出來了吧,就是梅姨,她喜歡大老板歐陽笠,這也是她總撮合安容跟阿七的原因。嘿嘿嘿,也算助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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