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重返廣陵

“阿七他弟,來了啊,他這會兒不在家。”

說話的正是阿七隔壁的趙大娘,這會兒正在院子裏喂雞食,安容把馬拴在樹上,徑直進了阿七的家。推開栅欄門,堂屋的門并未上鎖,安容直接走了進去。

沒多久,安容聽見了外頭他跟隔壁大嬸說話的動靜——

“太多了,夠了夠了。”

“樹上都快被摘光了,您多拿點,下次去不一定有了。”

“好好好,這些個兒還挺大,擺熟了肯定好吃。對了,阿七啊,你那個表弟來了。”

如天大的好事降臨一般,阿七抱着用麻布兜住的枇杷急沖沖往家裏而去,那人此刻正坐在凳上,手裏把着一只碗。臨到薄暮,屋子裏有些暗,安容的模子,阿七看不真切。

“你……你怎麽來了?”聲音很輕,但語氣裏全是難掩的喜悅。

“想你了。”

心間如春風拂過,酥人心骨,阿七抿嘴笑笑,緩緩擡眼,卻看見了安容脖子間凝血的傷痕。阿七走了過去,擱下枇杷,正欲坐上凳子,卻被安容一把帶進了懷裏,聲音是久違的幹淨舒緩,“我回來了。”

阿七嘴角偷笑,簡單“哦”了一聲,心裏波瀾起伏,他是真開心,“你脖子怎麽了?”

“不小心擦到的。”

坐在他腿上,一時尴尬,兩人之間蹿湧着升騰的熱流,阿七覺得口幹,就着安容用過的碗,咕嚕了一口,“咳咳——”正巧咳嗽,水漬撒濕了前襟。

“怎麽還咳,看過大夫了嗎?”

“嗯,大夫說沒什麽大礙。”

安容這才放了心,瞧着桌上的枇杷,“在哪兒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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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東面,有一小片地方全是枇杷樹。你嘗嘗,這會兒還有點酸,放段日子就甜了。”

安容拿了一個,剝開皮,放進嘴裏,酸甜交接,還沒到成熟的時候。

阿七吞吞吐吐問道,“這次……呆幾天?”

安容笑笑,把阿七摟得更緊了,難得的溫情,“不走了。”

“哦……”阿七嘴上鹹淡,心裏早已樂開了花。

時光如水,兩個月眨眼就過去了,五月中旬,天兒是真熱,晚上還總有蚊子嗡嗡,阿七在床上支起了蚊帳。

晚上,兩人躺在床榻上,月光灑進屋子,阿七側頭便能看見安容的臉,在那月光的暈染下,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光,像天上的神。

注視久了,阿七突然被安容一把提溜到懷裏,左耳枕在了他的胸前。

“偷看我?”安容嘴角淺笑。

“熱……睡不着……”

“過陣子,咱們回廣陵城吧。”

阿七本來對這話并未放在心上,随口說道,“回那兒做什麽,這裏挺好的。”

環住阿七的手倏然收緊,安容沉聲,“我總不能一輩子呆在鄉野裏務農。功名利祿,我也渴求。”

阿七不說話了,靜靜地枕在他胸前,能感受到他胸口起伏的喘息聲,原來他心上還裝着功名利祿,那自己呢?也被他放在心上嗎?

“能不回去嗎……咱們就在這兒過上一輩子……”

阿七低聲下氣的話語裏,全是近乎卑微的祈求,安容不會聽不出來,可他只是揉揉阿七的頭發,“睡吧。”

那一瞬間,阿七的心還是不經意地涼了一下。

靜谧的夜晚,阿七心上卻難以平靜,他也是人,也有私心,不去廣陵城安容就永遠是他的,去了就不一定了,那裏有穆燕燕,或許還有其他女人,他這麽招人喜歡……

很快便是安容回返廣陵城的日子,阿七在那裏雖呆了許多年,其實并沒有多大的感情,安容就不一樣了,他生于斯,長于斯,更何況,那是能實現他心中渴求的好地方。

安容的随身物品不多,很快便收拾妥當了。倒是阿七,磨蹭了好久,還沒收拾完。他在此處生活了大半年,雜七雜八的小物件還挺多,平時日子緊湊慣了,鍋碗瓢盆阿七也不舍扔下,恨不得都帶走。

安容抿下一口水,瞥了眼傻愣着難以取舍的男人,“到了廣陵城,再買新的。”

阿七極不樂意聽他說出這句話,轉過身去,從嗓子裏悶哼道,“到了廣陵城,人也可以換新的。”然後便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安容嘆口氣,走了過去,捏捏他的臉,“不高興了?”

阿七打掉了他的手,“沒有。”

“騙子。”安容神色一黯,再沒多說什麽,然後便走回到凳子上坐下。

阿七趕緊擡眼看着坐在凳子上的男人,他臉上沒什麽過多的情緒,阿七仔細回味了他剛才的那句話,不知他是出于柔情蜜意說的一句佯怒的情話,還是真的生氣了。見好就收,阿七習慣了,自己的怨言還是收了吧,不能再想了,回廣陵就回廣陵吧。

“小容,這個給你。”半晌,阿七掏出一只用草條紮的小人兒,舉在手上晃了晃。

安容只稍稍瞅了一眼,很快移目,“先擱那兒吧。”

這副冷淡的話語,阿七聽出來了,他剛才是真生氣了。可是為何生氣?自己打掉了他的手,還是因為自己酸溜溜的那句話?阿七不敢問,徑直走到安容跟前,把小人兒放到了桌上。

“照着你的模子紮的。”

阿七丢下小人兒,轉身便又去收拾東西了,聽安容的話,進了城再買新的,只帶了幾樣貼身的衣物,其餘都留下了。

出門後,阿七把門關阖好,再把院子的栅欄門也關好,隔壁的趙大嬸正好在院子裏,瞧見阿七挎着包袱,不禁問了句,“這是要出遠門啊,啥時候回來?”

阿七支支吾吾地回答,“嗯,出……出遠門。”啥時候回來?他自己也料不準,興許這輩子也不會回來了。

突然間回返繁華熱鬧的廣陵城,入眼處,全是跟清平鎮不一樣的景致,有一瞬間,阿七覺着不太适應,大概是自己離得太久了。

兩人暫且在一家客棧住了下來,讓跑堂的小二送了些飯菜上來,阿七趕了半天的路,早就餓了,狼吞虎咽地把自己那份吃掉了。安容扒拉了幾口飯,沒什麽胃口。

“我出去一趟。”

阿七正吃着飯,猛然擡頭,“你去哪兒?”

“你先吃着,我很快便回來。”

門“吱吖”關阖的動靜,阿七凝神片刻,但很快便站了起來,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原來,他竟是去了沈府。阿七在沈府門前,傻站了好一會兒,驕陽似火,腦袋被曬得暈乎乎的,沈府的朱色大門成了暈乎的一團紅色影像,怕是快要中暑了。日頭真烈,阿七轉身只好往回走。

上次離開得匆忙,沈家人幫了他這麽一個大忙,自己理應登門拜謝的,進了府,趙明朗也在此。兩人見到他,皆是一驚。

“嚯,居然回來了,我當真以為你呆在世外桃源修仙去了。”趙明朗打趣。

“下月初三是科考。”

趙明朗收起吊兒郎當的神情,嚴肅正經道,“你要入仕途啊。”

“嗯。”

“官場上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稍不留神就成了別人的鋪路石,安容,你可想清楚了?我雖瞧不上那個阿七,但這次,你不如帶上他一起閑雲野鶴得了。”

沈佩林瞧出了安容的猶豫,“安公子,眼下時局動蕩,當今皇上又是這副模樣,即便為官,又能施展出幾分抱負?家父近來多有抱怨,嘴上老念叨着辭官歸鄉,他兢兢業業三十餘年,如今卻生了這種想法。安公子,聽在下一勸,這趟渾水,趟不得。”

“我入仕途不是為了施展抱負,我只是想嘗嘗站在高處的滋味,在地底下呆太久了,倦了。”

趙明朗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也不再勸他,轉言問道,“阿七呢,他跟你一道回來了嗎?”

“他在客棧裏。”安容把手上的一卷畫遞予沈佩林,“聽聞安大人喜歡字畫,這幅是鄭奎的真跡,還望收下。”

“您太客氣了。”

三人客套寒暄了幾句,安容便告辭了。回到客棧時,阿七正把玩着那個草紮的小人兒,聽到開門的動靜,驀地回頭,沖着安容的笑笑。

有那麽一晃神的功夫,安容真想帶着面前的人遠走高飛,但只是一晃神,人清醒過來,便不會做那種想法了。

晚上的時候,阿七主動往安容身上蹭蹭,手不安分地摸上了安容那處,安容迷迷糊糊間,軟言細語地問,“睡不着嗎?”聲音軟綿綿的,顯然意識尚未清明。

“小容,我想要……”

安容漸漸清醒過來,抓住阿七的手,直接翻身把他壓在床榻上,安容直視着阿七的眼睛,“今天怎麽了?”這人一向對于床第之事,害羞得很,從不會主動挑火。

阿七的眼睛漸漸酸澀,他使勁兒眨了眨,這才把那股濕意壓了下去,這一切被安容看在眼裏,細微的隐痛感,密密匝匝刺在心間,他受不了阿七難過委屈的樣子。

“到底怎麽了?”

“你今天……去了沈府,為什麽不告訴我……”

“你跟蹤我?”聲音帶着些微怒。

阿七側頭不再看安容,兩人之間,隔着暧昧又緊張的空氣,良久,安容瞧見了這人眼角的濕潤,在黑夜裏泛着光。

安容低頭在阿七眼角親了親,把鹹-濕的淚全部吞入口腹,“怎麽還哭了?今天是我不對,以後去哪兒,我都先告訴娘子,好不好……”

說了好些句枕上之言,阿七才有了反應,破涕為笑,“娘子……你就會哄我……”

床板的吱吖晃動聲,還有阿七隐忍難受的呻-吟,洩了這一床的秘密□□,完事後,兩人身上皆是汗,安容摟住阿七,沉沉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太困了,迷迷糊糊睡着了-_-#今早補上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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