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備考

離下月初三還有幾天,安容閉屋不出,白日的時候看看書,靜靜心,阿七覺察出這人藏着心事,可他不說,阿七也沒敢問。

只是有一回,阿七端來飯的時候,手滑了一下,托盤翻地,一陣瓷器撞地的聲響,安容伏案的頭緩緩擡起,眉頭微蹙,只稍稍瞥了一眼,随即視線再次投視到書卷之上,自始至終沒有跟阿七說句話。阿七看在眼裏,卻埋怨不得,手上的動作加快了些,就想着趕緊把殘渣收拾掉,匆忙間劃傷了手,一小截手指頭上出現了一道深口子,裏面的血湧了出來,阿七沒管沒顧,繼續收拾着,很快碎片殘渣子收拾不見。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大概從他跟自己說,梁如風死了那一回,阿七看出了安容眼睛裏嗜血的快意,那明亮的眸子即便是二人深深結合之時,阿七都不曾見過。那個時候,阿七就慌張了起來,他一面因着梁如風的死而開心,一面又開始患得患失怕安容就此不要他,畢竟他倆的關系從一開始就是孽緣。

于是啊,當那天晚上阿七枕在安容的胳膊上,聽他講述梁府的破敗,以及血海深仇終得報的時候,阿七主動把嘴湊了上去,往安容脖子間湊去,安容來了反應,很快翻身撲倒了他,那個時候,阿七記得,他好像哭了,害怕得哭了。

阿七下樓後,兩個時辰過去了,都沒回來,安容擱下書,眼神瞥向那塊尚殘留殘跡的地板,揉揉眉心,眼露疲倦之态,那人是生氣了嗎?無可奈何的寵溺,安容晃晃腦袋,還是走了下去。

飯點已過,客棧大堂裏吃飯的客人并不多,只有兩三桌,在咂着小酒兒,投食幾粒花生米,暢聊着他們的趣事兒。

阿七不在樓下,安容思忖着,這人大概是出去了。也沒太多心思再去找他,索性上了樓,到了時辰,這個傻人自然就回來了。

果然,酉時未到,阿七便回來了,沒跟安容打聲招呼,阿七直接脫了衣服,爬上床,頭朝牆側躺着。

安容走了過去,坐在床沿邊,“今兒又怎麽了?”

“咳咳……”阿七咳嗽了幾聲,安容的心倏地收緊,趕緊給他拍拍後背順順氣。

“起來,別躺着。”

阿七咳嗽得激烈,臉色漲紅,聽安容的話,坐起了身,這才好受了點。接過安容遞來的一杯水,“咕嚕”一口全給喝了,嗓子有了滋潤,沒剛才那般燥-癢,胸口還大力地喘着氣。

阿七垂着頭,沒看安容,自個兒在扣自個兒的手指頭,安容順着他的目光瞥去,卻看到了他手上破了一道血口子。

安容抓起阿七的手腕,隐隐的心疼,“手怎麽呢?”

這話問出口,安容方才意識了過來,這人之前收拾碎碗,一定是那個時候不小心刮傷的。

安容嘆聲氣,也沒再說什麽,半晌,才想了起來,自己從中午到現在,還沒吃飯呢。阿七中午也是給他端飯送菜才打翻了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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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去醉仙樓吃飯?”安容讨好問道。

阿七這才給出點反應,擡起頭,直愣愣地來了句,“我在外面吃過了。”

安容臉色一沉,其實心裏有點哭笑不得,這人明擺着跟他鬧脾氣,所以也不管他餓沒餓肚子,先把自己肚子填飽了。

“我下去,吃飯。”丢下這麽一句,安容便起身離開了房間。

半個時辰後,安容回來了,瞥了眼床上的人,側躺着一動不動,以為他睡了。徑自走到桌子前,翻了翻書,紙業莎莎的響動,阿七聽得一清二楚,他沒睡着,只是心裏的氣沒消,不想跟安容說話罷了。

躺在床上,無所事事,阿七睜着眼睛想了許多,他要是但凡識點字,大概就不會整天疑神疑鬼,圍着安容轉了。他可以寫字,可以看書,還可以彈琴呢。可這些,他通通都不會。在長春院呆了那麽長時間,也只學了點如何伺候主子的本事。

“你有時候,會不會在心底嘲笑我不識字啊。”本以為熟睡的人,突然從床上蹿了起來,還問了這麽一句無頭無腦的話,安容突然間懵住了。

見安容僵滞的表情,阿七有些急了,從床上爬起來,鞋子都沒顧上穿,奔到了安容的桌前。

安容一下子把他按到了凳子上,把他的腳提到自己腿上,厲聲責備,“咳嗽的人,還這麽不知輕重!”

阿七見他沒回答自己剛才的話,又問了遍,“你會不會嘲笑我啊?”

安容冷凝的神色緩了緩。故意湊到阿七的耳邊,吹了吹氣,阿七只覺着耳邊一陣暖暖的氣息,然後便聽見這人在私語,“不識字沒什麽,在床上,懂得多就行……”

阿七聽得面紅耳赤,狠狠推開安容,卻忘了自己的腳還擱在他腿上,襲擊不成,自己反倒差點摔了地,還好安容從後背扶住了他。

假裝鎮定,阿七強撐着臨危不亂的姿勢,筆直地坐立在凳子上。安容被他的裝模作樣逗樂了,捏捏了他的臉,“還裝呢。”

最後的收場,就是兩人不知怎的鬧到了床上,情深之時,阿七的眼神迷離,臉頰還有些坨紅,喃喃自語,“你說,我在床上懂得多嗎?”

誰知這話更加興奮了安容,一次又一次的浪潮,撲打在古板僵硬的礁石上……

最終阿七是徹底認了輸,他發現,他不光不識字,連床上懂的都沒安容多。

情-潮漸退,兩人躺在床上,夜風從窗戶吹來,拂起床前的帷幔,洩了榻間的旖旎情-事。

“我下月初三要參加科考。”沉默間,安容來了一句。

阿七扭頭看着安容,似乎沒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安容也側頭望着他,笑了笑,“想當狀元夫人嗎?”

“你要去考狀元啊。”

原來他這段時間日日看書就是為了這個,只是,他該告訴自己的,那日他去了沈府,或許連那個沈公子都知曉他的心思,他卻瞞着自己。

霎那間,阿七想起了小時候看的一出折子戲,平生就看過那一回,還是大概七八歲的時候,村裏來了個戲班子,給大家唱了三天的戲。小孩子圖熱鬧,都愛往那戲臺子底下鑽,阿七被逼着在家裏幹活,第三天的時候才得了空溜了出去,烏壓壓站滿了人,阿七瞧不見,于是便爬上了樹。

黑頭白面粉臉盤,還有頭上珠寶翡翠的頭飾,阿七看得開心,也不明白究竟是怎麽一出故事。後來年歲漸長,總聽得村裏的婦孺們談論那一出好幾年前的戲,阿七這才知道——戲名叫《姻緣誤》,男子考取狀元後,抛棄糟糠之妻,成了驸馬的故事。

阿七想,這狀元真不是個好詞兒,跟負心漢差不多一個意思,從小根深蒂固的觀念,很難去扭轉。

安容看阿七沒說話,似有所思,把他往懷裏摟了摟。

“熱……”阿七止住了安容的動作。

也許是真嫌熱,也許是推拒之言,誰知道呢。

其實,剛才有那麽一瞬間,阿七想把這個戲說給安容聽,仔細想想又作罷了,兩個原因使然:其一,安容是個讀書人,他該聽過的;其二,自己是個男的,不能跟戲裏的糟糠之妻相類比。

各懷心事,兩人各自占一方,在夏夜的清風裏,漸漸睡過去了。

自從阿七知道了安容的意圖,心裏雖不痛快,但也一心一意盼着他好,這不白天的時候,屁颠屁颠地跑過去又是給他磨墨,又是扇風,又是端茶送水的,伺候起來無微不至。

阿七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安容看書覺着累了,兩人就耳鬓厮磨一陣兒,說些悄悄話,淨是些閨房蜜語,阿七卻直板板地坐在凳子上,佯裝正派,安容每次看他假模假樣的姿态,更想逗逗他,于是說得越發露骨,阿七憋不住了,這才露了羞态。

安容把他的一切都看在眼裏,着實有趣,樂出了聲,阿七莫名看着身旁的人,正經說道,“一點都不好笑……”心裏卻甜蜜得很呢。

安容把手伸進阿七衣服裏,滿是挑-逗的動作,輕輕掐了掐阿七,眼神迷離似引誘,“重說,好不好笑……”

這人怎麽這樣!阿七終于在淫-威下妥協了,“還是有點好笑的……”然後深深望了眼安容,緋紅的臉頰,清澈的眸子,還有隐隐約約浮在臉上的笑,“小容,你笑起來真好看。”

這話不是迫于淫-威,阿七是真心的,特別是他咧起唇角,眸子裏現出點幹淨的媚态,然後用又低沉又故意捉弄的嗓音說話的時候,阿七最是沉迷。

這麽好看的人,要是永遠只能被他一人所看該多好,別人窺見不得,阿七暗想。

作者有話要說:

一枝水雷童鞋,祝金榜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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