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是易碎品不是藝術品（十三）

“姬君, 是這裏嗎？”歌仙兼定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靜默片刻後，刀刃劃破空氣的聲音響了兩下，審查室的門上便顯現出兩道溢着靈力的裂紋。

鋪天蓋地的靈力裹挾着濃郁的怒氣, 撞破了半面牆壁直沖入內, 形成了濃重的煙塵, 模糊了所有人的視線。

時之政府大樓內部的警報聲驟然響起，來來往往的高層人員被這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吸引了注意, 在看清站在那裏的是S級審神者瑪利亞之後, 他們震驚得關上了警報，順便閉上了嘴。

這還是他們認識的那個瑪利亞大人嗎！？

鞋底叩地板清脆的聲音只持續了幾秒, 直到那纖細的身影走進碎了一面牆的審訊室，衆人這才将目光收回, 面面相觑。

究竟是發生了什麽……才惹得那位大人發怒到這種程度？

與此同時, 審查室內。

“瑪利亞大人！”部下驚喊。

“啊哈, 瑪利亞大人, 你這是幹什麽？”

被狠揍了一拳男人神色未變，笑眯眯抹去唇角的鮮血, “剛剛那樣沖進來, 可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呢。”

他擡步向瑪利亞走去，卻被歌仙兼定拔刀擋在身前，“赤鬼大人，請不要再靠近了。”

此時此刻，審神者什麽也聽不到了, 她的眼中只有三日月的身影——長久以來一直被她擔憂着的付喪神, 如今靈力微弱得令人難以置信，仿佛馬上就要消失。

她近乎失聲，擡起顫抖的手想去扶起對方, 卻又怕讓他再次受傷。

“姬君。”三日月笑了笑，示意她不必擔心。然而蒼白的臉色太沒有說服力，不如說反而起了反作用，讓審神者的愈發沉默。

“你來晚了，”男人想要笑，卻牽動了臉上的傷口，嘶聲吸了一口涼氣，“下手真是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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瀕臨爆發點，審神者的目光反而蒙上了一層極致的平靜，冰藍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男人，“赤鬼，你有什麽權力帶走三日月！還是趁我不在的時候……你對他做了什麽！？”

“特殊情況下，情報部有權拘捕有嫌疑的刀劍付喪神，再說，我必須要核查一些重要的事情，”男人随意道，“至于做了什麽……無非是些必要的手段，已經向上面彙報過了。”

“必要的手段……？”

審神者的目光掃過審訊室內的每一件器物，最終停留在打開內部機關的桌子上。

“你用了那個——”審神者變了臉色，莫大的恐慌已經侵襲了她的所有思想，“第三條【銘印】……他怎麽可能承受得住！”

仿佛是印證她的話，三日月咳了幾聲，自淺色的唇瓣間溢出鮮紅的血，很快浸透了手套與衣襟，比之前更快更多，越發懾人，似是無休無止。

“三日月……”

審神者失了所有力氣，怔然望着面前的付喪神，有心卻無力。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也會有如此絕望的時候，從前自诩能夠救治不屬于自己的刀——即使沒有她的【銘印】。

唯有這振三日月宗近……

男人瞥了一眼三日月，又輕笑了一聲，眸色越發深沉，“時之政府的‘錐神’來自本靈，對他們不會造成傷害。”

“所以……”

“讓他變成現在這樣的，難道不是你嗎？”

——赤鬼說的都是假話。

審神者深刻地明白，時之政府研究出的“錐神”之法，本就是為了操縱付喪神、獲得想要的信息，其中蘊含的靈力之精粹，對付喪神來說會造成如同雕刻靈體的痛楚。

這是她多年前立足于S級審神者一列時，早已知曉的信息。

可赤鬼說的後一句話，她完全無法反駁。

如果不是她當初自以為是，賦予三日月【銘印】的話……

審神者緊緊握起雙手，冰冷的地面映着她的表情。

……太難看了啊。

這一邊，三日月頭大地忙着調動靈力止血，完全沒空說話。

第三條【銘印】的嵌入，一時間推助了瑪利亞的【銘印】，這應該是同為一個世界的力量的原因。而他自身原本的靈力瞬間被壓制，卻不會就此消減，保持着一絲血皮。

随着時間推移，原本的靈力緩和過來，正一步步重新攀回到曾經的程度，以一敵二。

這也意味着，異世【銘印】對本體造成的傷害也乘以雙倍，呈現出來的狀态更加危急，三日月比原先更需要集中注意力修複。

“三日月殿……”饒是知曉實情的歌仙兼定也看不下去了，這顯然比之前還要嚴重，他從懷裏掏出手絹遞給三日月，下一秒就打了個透濕。

歌仙兼定駭然，看向審神者，“姬君！”

“放心吧，一時半會死不了，讓你的近侍刀在這裏看着他，”男人轉身向門外走去，示意審神者跟上，“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事關三日月宗近弑主。”

……

來到辦公室後，男人照常端了兩杯咖啡過來，順便對部下道：“去把三日月宗近的本體包好，等下給瑪利亞大人帶過來。”

“是！”

審神者焦灼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到底有什麽內情？”

“當年如果你也與我一起退出前線戰場，回到情報部門，也許能比我知道更多東西。”男人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的嘴角，“這麽多年的感情換來了這個，可真是讓我傷心啊~”

審神者的眸光像是寒冰，“別忘了，你的實力在我之下。”

“那只是靈力而已，”男人拉開抽屜，從中拿出一把匕首，扔到瑪利亞面前，“誰能想到，在前線戰場駐守多年的瑪利亞大人，不擅長使用任何武器呢？”

審神者：“赤鬼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東西就不必了。”

“拿着這個。防身。”他道，“這次的行動相比之前危險得多，即使在大本營後方，也有可能遭到襲擊。”

“依靠你的刀，遠不如依靠你自己。”男人的目光別有深意。

“還有……”他掃了一眼審神者的衣服，上面沾染着大片灰塵與氧化變色的血污，“被暴露坐标的本丸還未完全肅清完畢，時之政府的規定——任務進行中，不允許審神者中途返回，這一點你不記得了嗎？”

審神者冷然道：“C級本丸已經清理完畢，只剩為數不多的B級本丸，各個隊伍還在繼續執行任務，沒有耽誤任何工作。”

“別這麽大火氣嘛~襲擊時之政府的工作人員，這可是違規的哦？”

眼見審神者眼底又湧現出怒火，他終于慢悠悠地打開一份文件，“‘關于如何停止時間溯行軍的産生于與抑制它們的數量，以及消除’，這是我之前派人研究的題目。三日月的前主，‘井上’也是進行研究的一員。”

男人将文件推到審神者面前，“如果目前為止調查到的證據都是真的，就意味着……井上做了違規的實驗。”

審神者一目十行地看着文件內容，“證據是什麽？”

“他是個實驗瘋子，一心只在工作上。這是與他一同工作的人的評價。”

“他帶着三日月去那些坐标，在旁人看來或許只是采取數據，是工作，所以不會引人懷疑。”

“我們在他的本丸檢測到了與時間溯行軍一模一樣的氣息，是一種‘輻射’，足以穿透時空吸引時間溯行軍。”

“目前的推測是……他拿自己本丸的刀做了實驗，可是實驗失敗了。為了銷毀證據，他選擇了這樣的手段。”

“不過，這些只是推測罷了……”

男人沉吟，雖然在‘井上’的本丸檢測到了溯行軍的氣息，可那些碎刀上并沒有，可本丸不可能不影響刀劍本身，也就是說，這些“輻射”很可能被誰處理了……

難道是……這振三日月嗎？他早已預料到之後發生的一切了？

男人赫然睜大雙眼。

“‘井上’死後，本丸變異并沒有停止——還有其他人。”審神者道。

“沒錯。”男人回過神來，“本丸坐标被溯行軍發現的速度突然減緩，說明這次的行動已經驚動了對方。如果‘他’或者‘他們’足夠警惕，這次的抓捕會變得格外困難。”

他喝了一口咖啡，“所以，你們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結束任務。”

“已經被溯行軍破壞過的本丸，現在都已經重新排序，隐藏了新的坐标，因此他們是安全的。”

“現在陷入危險的，反而是沒有被溯行軍發現過的本丸。”

“我知道了。”審神者合上文件。

“對了，還有一件事。”男人傾身，“‘井上’身死，本丸坐标繼續暴露，上面懷疑這事與這振三日月宗近有關——”

審神者閉了閉眼，“接受【銘印】的刀不準許回收，這是時之政府的規定。”

“是沒錯，可現在的情況太過特殊，如果不能證明這振三日月是‘正常的’，他必然會被上面帶走，甚至——銷毀。”

審神者沉默下來。

“證明的方法也很簡單，将他帶到前線戰場去，監測時間溯行軍對他的反應。”

“這不可能！”審神者猛地站起，“三日月這樣的情況，怎麽可能去得了前線！？”

男人聳了聳肩，“那——我就無能為力了。你要知道，上面想要讓一振刀不複存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或許，這樣對他也好。畢竟他現在看起來非常痛苦，不是嗎？”

審神者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掙紮。

他伸手示意，“決定權在你手上。”

“我要去交今天的報告，先不奉陪了。”男人站起身向外走去。

到門口時，他突然停下，回頭道：“這次破例，你擅自中途脫離戰場的事，我就不向上彙報了。還有，防身的武器記得拿。”

男人并不打算把三日月記憶的問題說出來，這種事情，還是完全查清楚之後再說比較好。

關門聲響起，獨自留在辦公室的審神者脫力一般坐了下來。她又想起一期一振告訴她的話，三日月在被他們帶走時，是那麽的從容鎮靜。他完全不在意自己将要面對什麽，只想讓他們安心。

只是想想三日月會遭受怎樣的痛苦，心中的自責與痛楚便再也壓制不住。

随着敲門聲響起，男人的部下推門進來。

“瑪利亞大人，這是您的三日月宗近的本體刀。”

審神者擡頭，看到了對方手中托着的太刀，依舊是那副白鞘，外面被裹上了一層柔軟的布料，可她卻知道，刀刃上已然布滿傷痕。

她伸手接過，被那異樣的重量惹得眼前酸澀。

“告訴赤鬼……就說，我知道了。”

……

審訊室內，三日月倚着牆阖眸休憩。

看到審神者回來，歌仙兼定迎上前去詢問，“姬君，需要我把三日月殿先送回本丸嗎？”

“不……”

審神者深吸了一口氣，作出了将令她後悔一生決定。

“帶上三日月，前往前線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