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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別動！”程野很快朝他喊一句，然後從旁邊的石土道上撐着扁擔走過去，雜草都把他的大腿淹沒。

方群春臉朝天呈“大”字仰躺，全身都被繃拉得緊緊的。

走到方群春面前，他們兩個人離得極近，程野聽得吊挂在半空中的方群春粗粗喘着氣，看來是剛剛吓得不輕了。

程野把扁擔往地上一插，展開雙手就從方群春身後托住他，雙手跨過他的腰背，穩穩地橫抱住了方群春。方群春看上去高瘦，抱起來卻是輕輕的，腰身非常的細，程野都能完完全全圈住他。

扛木頭、抱鐵爐什麽粗活兒都幹過的程野力氣很大的，但像是現在這樣緊張地收緊雙手、又生怕拽疼懷裏的人的樣子，還是第一次。

“你現在可以把菟藤兒給收回來了。”程野雙手穩穩地抱着他，現在已經摔不着群春了。

“好，我試試……”群春話音剛落，就見噴灑向四面八方的滑潤細長的菟絲子全都悄無聲息地快速縮回來。

剛剛跌落下來之時，菟絲子是瞬間爆發的，群春自己都一頭霧水，現在想要收回它們，菟絲子竟然也乖乖地聽懂了他的話似的，全都收縮了回來。

并且相較之前的密密麻麻一簇簇，現在縮回來的菟絲子明顯小了一圈。

“呃，我沒事兒了，你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群春整個人都被程野打橫了抱着，感覺略微妙。

程野“嗯”了一聲把他放下，他身上的葎草也從方群春的肩膀上慢慢地縮了回來，變小了繼續伏在他的後背。

方群春是看見了跌落的瞬間也從程野背後暴長的葎草的，他想，程野一定是太擔心自己了，所以那一刻他的葎草也緊緊勾住自己了。

“你的手……疼不疼？”兩人走回山道上後，程野問方群春，因為菟絲子是從他的手腕上噴射出來的，剛剛挂在樹幹上，承受了太大的沖擊力，他的雙手一定會痛的。

“一點點，沒什麽大事。”方群春心有餘悸，剛剛要是滾下去了，皮開肉綻肯定是少不了了的。

“嗯，等會兒跟緊我，小心別踏空。”程野扛起蛇皮袋，帶着方群春繼續下山。

因禍得福的方群春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細細小小的菟藤兒，“手铐”解開了，菟絲子還會在緊急情況下護着自己。

“這小東西還有靈性呢。”方群春這會兒看着它們，才覺得它們稍稍有點可愛了。

“它們也是你身上的一部分，或許剛剛那個只是自身保護的天然反應。”程野扛着重重的木柴，面不改色說，“你痛了它們也會痛的。”就像是用刀子割傷它們，自己也會感受到同等的痛苦。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剛剛方群春摔落那一刻他心裏一緊，特別擔心害怕，不由自主地就讓自己的葎草暴長了。

回到家裏，程野把兩大袋的木柴都放好，方群春看着他一面脫下外套毛衣、一面走向屋裏，忽然驚呼一聲喊道：“你後背怎麽出血了？”

程野頓了一下，停下腳步。

“這是剛剛弄傷的嗎？”群春不忍心去看他白薄棉衣上、兩邊肩胛骨的處浸染的一片猩紅，還有一抹綠将衣服撐起鼓鼓的一塊。

程野想起在深山裏時的劇痛，明白了過來，他自己倒是不太在意地搖頭說：“沒關系，不痛，等會兒擦洗一下就好了。”他皮糙肉厚，經常被山路上的白茅、芒草割傷，也時常被蚊蟲叮咬，下田地幹活的時候更是風吹日曬的。

“快，快進屋，我幫你擦點藥。”方群春和他不同，看着那麽血淋淋一大片，都覺得自己的後背在隐隐發痛。

程野說不過他，只好進屋找了消毒碘酒和棉簽，脫掉上衣，坐下來等着方群春給他擦藥。

群春用棉花棒蘸了碘酒，俯下身湊近了程野的後背，猩紅的血是從兩側的肩胛骨上長出來的葎草處滲出的，程野的皮膚呈古銅色，結實光滑，這麽看上去就像是長着小草的土地裏忽然湧出一股股血液。

“嘶——”程野都沒有呼痛，反而是擦藥的方群春看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方群春當時也看到了忽然竄出的葎草，這也是為了及時救他才流的血。葎草一下子猛抽猛沖，直接把程野的皮肉都給扯傷了。如果不是程野當時救他心切，他身上的葎草也不會有這麽大的動靜的。

群春心裏泛起點點異樣的感動和心疼。

“……你忍着點。”說着才輕輕給他上藥。

程野全程面無表情，其實已經沒有那麽痛了，但是方群春對他的體貼和心疼他是能感覺得到的。

方群春給他上完藥，就讓他好好坐着休息，自告奮勇地表示自己會承擔接下來的做飯工作。

于是程野難得清閑下來，坐在長椅上看着方群春進進出出，在菜園子裏摘了一把生菜，回到廚房搗鼓了一陣，才分着兩次端着大碗的青菜煎蛋煮面出來。

群春難得臉紅着說：“就、就這個拿得出手了。”

其實大城市裏的小年輕都沒有幾個會煮飯做菜了，群春難得沒有将蛋殼打入煎蛋中，已經算是很不錯了的，但是同程野比起來，還是差得遠了。

程野與他道了謝，在群春時不時的偷偷注視下，很快就吃完了一大碗面。

“還不錯，謝謝。”

群春看他吃得好，心裏頭也滿足：“不客氣，應該是我道謝才對。”天天給他喂飯。

現在雙手靈活的群春開始主動收碗、洗碗，程野也沒有阻攔他。整理完一切，他們兩個最後在客廳裏坐在一塊，程野看着方群春拿出許久沒有玩弄過的手機，開始刷起了網頁。

現在網上開始越來越多的“新聞”、帖子，群春只要一輸入關鍵字就能看見好多的相關帖子。

他随手點開一個名為【歡迎來到原始大森林】的帖子，剛開始是一張張樓主自己拍攝的照片，被綠色侵占的高樓大廈幾乎看不出它們原本的樣子。

之後是樓主自己的一段話，上面的好幾十張圖片都是“植物人”異變爆發之後兩三天拍攝的，那個時候大家還慌亂無措，不知道怎麽會出現這樣的狀況，也不知道該如何收放自己身上的植物。

接下來，被綠色植物纏繞的大廈倒是少了很多，建築物都露出了原來的面貌，群春才發現，原來照片上拍攝的城市居然就是自己原本所在的城市。

——纏在樓上、街道上、車輛上的藤蔓、滿大街跑的樹人都漸漸少了，我猜他們是回家了，呃，大樓上的那些，也解脫下來了。

時間久了，大家都漸漸摸索出來怎麽控制植物了。能夠簡單操控自身的植物之後，他們就能回到自己家，暫時安定下來了。

——不過有些人沒有那麽幸運了，祝福他們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

緊接着的就是一些枯萎幹黃的樹藤，蕭瑟地環繞着窗玻璃，一些穿破車篷頂部的幹枯光禿禿的大樹……

這些都是餓死、渴死，或是在混亂中被踩踏而死去的“植物人”。看着那層層疊疊、厚厚的落葉枯藤和某些保留了人形态的器官，就能猜到死去的人不少。

程野和方群春沉默着對視了一眼。

原來外面已經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他們在隐蔽的深山小村，仿佛與外界斷層了。

這裏是平靜安寧，外面是人間地獄。

“別看了。”程野一雙粗厚的大手覆上去，原本是要擋住手機屏幕的，卻恰巧覆上了大半的手機和方群春拿着手機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