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019

程野眼神一暗，上了床側躺下來，因為肩胛骨上面的葎草硌人，他只能側着背部正對着群春。

程野想這樣背對着群春不好，剛想翻身，忽然感覺方群春的手臂伸了過來，跨過他的腰，像是摟着他。

沉默着不說話，但群春心裏其實是“嘭嘭嘭”打鼓的，萬一程野甩開他的手……

手下的身軀顫動了一下，然後群春就聽見他說：“你的手怎麽那麽冷。”

程野摸到群春搭放在自己身上的手，心想，這人天生手腳冰涼，冬天得受多大的罪。

“嗯，我的體質就是冬冷夏熱……”群春慢慢挪動着湊前，一說話，溫熱的呼吸吹了程野一脖子。

群春剛想深吸一口氣，發現程野把他的手給抓起來，接着就塞進了他的上衣裏面，群春像觸火一般顫栗了一下，他的手被塞進去、緊貼在了程野結實暖熱的小腹上。

五指指腹感觸着硬邦緊致的腹肌，程野腹部的溫暖源源不斷染上群春的手指，捂熱了他的冰涼的手。

群春一時呆滞，而後程野粗糙寬厚的手掌覆壓上他的手背，他低沉着嗓音說：“睡吧。”

心髒幾乎要蹦出來的群春把腦袋埋進被子裏，忍住不笑出聲音來。

他手腕上的菟絲子感覺到他的歡喜，也悄悄舞動着，把程野的衣服鑽繞得鼓鼓的。

程野無奈又溫柔地把菟藤兒壓下，捂着群春的手閉上了眼睛。

……

群春一直是屬于捂被子捂一兩個小時都不暖的人，現在有了人形暖爐程野，他一晚上睡得特別踏實安穩。

第二日清晨，程野在浴室漱口洗臉之前，一低頭，忽然感覺鼻腔一熱，然後有濕熱的液體從中流下——他流鼻血了。

程野面無表情地抹去唇上的血，接了冷水敷在額頭上，心想一定是最近吃太多野味太過滋補了。

吃過早飯後，兩人一同清掃大屋子內內外外，洗刷地板、擦拭桌椅窗臺，将家裏內外清潔整理得纖塵不染、窗明幾淨。

群春也挽起了袖子幫忙搬搬東西、因為他的手指的傷口也痊愈得差不多了，也能浸水擦洗家具。

将大房子和大院子都徹底清掃了一遍，群春和程野都是汗津津的，但是群春看着幹淨整潔的一切，內心裏是很滿足的。

接下來的日子裏，程野宰殺了三只番鴨、兩只公雞，又在魚塘裏釣了不少肥長的魚。

群春不大會弄這些，只能到處跟着程野，在一旁看着他幹脆利落地将一只只活蹦亂跳的家禽處理成光潔白嫩的雞鴨，其中的三只鴨子被腌浸、鹵煮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挂在樓頂的天棚。

作為一個完成了大學教育的人，方群春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厲害，他也只是千千萬萬普普通通平凡人之中的一個。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他對這裏大部分事物都是新奇和陌生的，他是很佩服程野的。

即便是在異變暴亂的時候，程野和他的鄉親們還是能夠自給自足，生活得和樂安穩的。

……

大年二十九晚上。

睡前程野就和群春說：“今天早點睡。”

群春應“好”，程野和他說過了，山裏鄉下過新年，大年三十老早就開始祭祀拜祖，很早就開始放鞭炮，噼裏啪啦一整個清晨。而且村裏大家夥都會熬夜守歲，會在大半夜開始放迎新炮仗，從入夜開始，鞭炮聲響會持續到第二日八九點。

這個時候大家基本上是不會睡覺的了，因為不絕于耳的鞭炮聲響會讓人無法入眠。所以前一天晚上一定要好好休息。

群春對此很是新奇，因為在大城市中長大的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新年。大城市裏禁止各種煙花爆竹，過年都是冷冷清清安安靜靜的。

大年三十的早上，程野起得很早，群春在他一醒來過來的時候也睜開了眼睛。

“你再睡一會兒。”程野是要早早起來準備祭祀的，他撩起小小的一塊被角，怕動作大了把冷風灌進去，凍着了裏面的方群春。

他下了床脫下棉褲，深色的大長腿晃入群春眼中，他看着程野換上加絨的深墨綠長褲和灰色高領毛衣、搭上外套就出門了。

群春看着他關上門，卷起被子，就在寬大的床上來來回回滾了滾，停下來靜靜地想着心事。

他心裏滿足又有點惆悵，因為群春發現，程野完全沒有排斥自己的意思，但是除了每天晚上睡在一張床上，他們兩個什麽進展都無。

群春想：程野這刺手的平頭、鋒利的眼神、一挑濃眉就兇兇的樣子，肯定是吓跑過很多女孩兒的。他一定也和自己一樣沒有感情經歷，要不然，怎麽對他的心意一點點知覺都沒有呢。

不過，他們現在天天在一塊，還有很長的時間慢慢相處。群春深吸一口氣，從床上起來快速穿好了衣服下樓去。

群春下了樓洗漱完畢，看見程野已經在正廳裏面擺好了方桌。

祖先的排位已經擺上了正廳，方桌上齊齊整整地擺放好一盤盤燙熟的一長條豬肉、整只雞、貼紅紙的生魚，沙糖桔、蘋果、自家煎炸的芋圓、麻團、糖果餅幹擺了一碟碟。

“群春，過來上香。”程野看他已經洗漱好，把人也叫了過來。

“哎好。”群春原本沒有理由一起上香祭拜祖先的，但是程野讓他一起焚香祭拜了，說明程野把他當成自己人了。

群春心裏知道這一點，又欣喜又肅穆。

焚香叩拜，斟茶奉酒之後，濃郁的香火氣味彌漫在屋內。

程野在家中正門、院門以及雞窩木屋門上都貼了紅聯，大紅的燈籠也挂上屋檐了。

不久，由遠至近傳來了不絕于耳的噼裏啪啦鞭炮聲，此起彼伏，山間一片白霧氤氲，煙霧袅袅，空氣中彌漫着濃濃的火藥味。

燒了錢紙給先祖之後，程野點燃鞭炮，兩三步走遠，霎時紅豔豔的一片在群春眼前炸開綻放。

下午二人到秦叔家，幫忙準備年夜飯。自從程野最後的親人奶奶離開之後，秦叔桂嬸便把程野叫到家裏一塊吃年夜飯。

秦叔一臉喜氣洋洋，還給程野和群春發了紅包。

“祝程野、群春新的一年萬事順意，身體健康。”兩鬓已經閃爍着銀白的秦叔笑得眯起眼睛，群春一陣不好意思，哪兒有長輩給他發紅包的道理。

他又見秦叔開心，只笑着雙手接下紅包。

“謝謝秦叔！”

“哎你們倆都是乖孩子，快去坐着吃點水果，很快就吃飯了。”

群春覺得過意不去，說道：“我進廚房幫桂嬸。”

“不用不用，你和程野就坐在這兒陪我說說話。”秦叔擺擺手示意他不需要。

“嗯，嬸嬸已經弄得差不多了，你坐着吧。”程野也開口出聲了。因為他今天下午已經幫着桂嬸切了肉菜，現在沒有多少需要幫忙的了。

于是，群春乖乖坐下來聽秦叔和程野說話。

“叔，你現在還變石蒜嗎？”程野問起。

“唉是啊，我倒是羨慕你們，還能帶着植物自由行走，我這一變植物就不能動彈了。”——成了真正完整的一株植物了。

“或許日後會有新變化的，秦叔不要擔心。”群春心裏有猜測，他們身上的植物也會不斷變異進化。

剛開始他們身上的植物和普通植物差別不大。後來，群春自己身上的菟絲子會爆發成又長又多的樣子救下他，又能縮小還原。程野的葎草也能長出鋼針一般的針刺，變得碩大無比，攻擊性也極強，還有在他們之中最先掌握控制千屈草的王繼明，都在印證他的猜想。

“哈哈，你說得對。”秦叔喝一口茶。

桂嬸這時候走出來，一邊擦着手，一邊笑着說：“過新年，咱們不說這些事兒，進去吃飯！”

四人圍坐在圓桌前，一邊喝着溫熱的釀酒，一邊吃着熱氣騰騰的火鍋，渾身溫暖充實，倍感自在舒服。

群春抿一口甜甜的酒心想：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