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020

年夜飯從黃昏開始，四人圍坐着邊吃邊笑着說話，不知不覺就到了夜晚八、九點了。

程野以往是留在秦叔家，和秦叔桂嬸一同熬夜守歲的。今年家裏多了群春，他想着群春可能會不習慣熬夜，決定帶着他回家。

桂嬸知道程野的意思，便把人送到家門口：“群春要是困了就早點兒休息，明天再過來坐坐。”

“哎好的，桂嬸再見，我們先回去了。”群春喜歡能幹勤勞又溫暖熱情的秦叔和桂嬸，即便相處不久他都能深切感受到二人對自己的深厚關愛。

群春脖子上還圍着桂嬸親手織的白絨圍巾，暖乎乎的。和程野脖子上系着的那一條灰黑的圍巾剛好湊成了黑白兩色，看上去意外的和諧。

程野也同秦叔桂嬸道別，兩人回到家中，屋子裏寬大而寒冷，讓人沒來由感到一股孤寂。群春想，以往程野每天回到家中，是不是也是對着偌大空蕩蕩的房屋，無聲沉默。

默不作聲地伸出細細絲絲的菟藤兒，群春讓它們輕輕勾住了程野的手指頭，像是悄悄牽起了他的手。

程野低下頭，看一眼自己被勾住牽起的手，然後無聲笑了。他也讓自己身上的葎草抽出嫩綠青翠的小芽兒藤蔓，緩緩悄悄伸長了圈住群春的手腕。

群春眼裏都是掩蓋不住的滿滿笑意，他低下頭，努力掩飾自己彎得大大的嘴角。

今晚吃年夜飯，群春喝着酒又不知不覺喝上頭了，程野果斷撤下他的酒杯，給他倒了熱麥茶，不讓他繼續喝酒，全然不管不顧群春瞪大流露着不滿的雙眼。

群春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之後，菟藤兒四處舞動游蕩的樣子，程野也沒打算告訴他。

兩人坐下來之後，群春舔舔嘴唇忽然說：“程野，我們去熱酒，天太冷了，喝酒驅寒呢。”

程野睨他一眼，果斷拒絕：“不了，你不能喝酒了。”程野還記得那次的窘迫，耳根登時紅熱。

群春聽他嘴上洶洶地說話，看見他的耳根卻是詭異的紅，奇怪地伸手捂住他的耳朵。

果然是又紅又熱！

“嗨呀！你的耳朵真燙。”群春笑着，手下沒有放開。

程野無奈說：“是你的手太冷了。”說着就把群春的雙手覆蓋住，從他耳朵上拿下來，然後解開他自己的圍巾，轉過身露出一截光潔麥色的後頸。

“來，給你暖手。”程野說得非常坦蕩自然，群春不由自主就把雙手塞進去，兩個高大的男人仿佛一瞬間成了三歲半的小屁孩兒，幼稚無比。

好久，兩人并排着坐好，彼此不說話，一室安靜。

群春忽然開口說：“今天真開心。我已經好久沒有這麽放松愉快了。”

話匣子一打開，群春就收不住自己了。

他慢慢說：“我家只有我一個人了……”群春話還沒有說完，就感覺自己的手被重重握緊了。

群春心裏一熱，跟身邊的人繼續說：“我爸爸是家裏領養的小孩兒，領養人已經将近四十還未能生養，等爸爸長大到八歲那年，四年內家裏接連生了三個小孩。”

“爸爸和他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自然慢慢就被冷落了……他很早就到外面念書，爸爸可厲害了，畢業之後進了很好的公司，後來和媽媽結婚了生下我。”

“媽媽身體一直不太好，在我小學的時候媽媽就離開我和爸爸去往另一個世界……爸爸後來也走了。”群春講着，內心一陣哀恸。

群春全然隐瞞了家世背景，因為他潛意識裏就不願意去想除爸爸媽媽之外的那些人了。

領養他爸爸的人是當地頗有名望、資産雄厚的豪門貴族，爸爸從小就被嚴格要求、苛刻訓練打造成為未來的接班人的。這樣不快樂的事情，後來被爸爸風輕雲淡地說出來，群春是震驚又心疼的。

沉穩冷靜努力的爸爸，溫柔堅韌善良的媽媽，讓群春從小就學會不去抱怨、善良對待這個世界，即使後來長大了，沒辦法全部微笑面對，他也是淡淡一張臉，不動聲色地慢慢去接納和适應。他總是能夠輕易在一片陌生的環境中适應下來。

爸爸能力很強，即便是沒有養父母的支持，他也很快就打拼出自己的事業。群春的爸爸和養父母分開之後很少回主家，但養育之恩尚在，他每個月都會抽着時間回主家，但很少會帶着群春一塊回去。

那個時候群春還在學校念高二，下了晚自習回家才接到電話，爸爸在從主家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司機當場身亡，而他是在醫院搶救無效離世。

群春不想去猜測車禍的原因，警察給出的是意外事故，但主家的人的态度讓他徹底心寒。出事之後，兩位老人并沒有露面，也沒有任何表示。

辦完一切後事，群春獨自一人上門，大概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和和氣氣地見面喝茶之後，他就再沒有踏進過那個主家。

“我是不是太決絕了？”群春淡淡地問身邊的人，耳朵卻是豎得高高的等着他的回答。

不等程野回答，屋外遠處忽然傳來噼裏啪啦的炮竹聲，仿佛有了這第一響，後面的也跟着此起彼伏，震天動地。

兩人對視着看着彼此，程野垂下眼眸，然後伸手揉了揉群春的腦袋，他沒有回答，下一刻，就把群春擁入懷中，拍拍他的後背。這一個動作已經告訴了群春答案。

縱使耳邊轟響的鞭炮聲再大，群春還是感受到了對方寬厚的胸膛下，強有力的心髒跳動聲。

鞭炮聲漸停，兩人從擁抱中分開，程野一雙黝黑光亮的眸子看過來，對着群春，過了好久好久，程野慢慢說：“好巧，我也是一個人。”

“……不如以後我們兩個就一起過日子。”

群春一震，擡起頭訝異地看着程野的臉。

程野英挺的眉眼、俊朗的臉龐都繃得緊緊的，臉上飛快閃過一絲緊張。

“我力氣大，能幹活，會種地、養魚……”

“我每天會做飯，一定能夠喂飽你的……”

“我有房、有車、有地，你和我住一起，不會讓你餓着、凍着……”

“我不是一時新鮮才和你說這些。以後的每一年，我都想像現在這樣，與你共度……”

程野沉着聲音，一句一句話說出來，卻像是比鞭炮還要震撼的炸彈，一顆顆在群春心裏引燃爆炸了。

如果不是握着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圈住自己的葎草不住地焦躁着打轉轉，群春幾乎就要以為，程野是萬分自信和鎮定地對他說出這些話了。

群春一直以為只有自己動心了，還在暗自苦惱，程野這塊大木頭什麽時候能夠發現自己的心意。卻不料，原來程野也動心了。

想起那些溫柔體貼的照顧，親昵的動作、痞氣的笑容，群春忽然發覺，原來他們兩個都蒙在各自的小心思裏，渾然沒有發現對方的心意——真是太傻了！

群春深吸一口氣，動動嘴唇，剛要說話，程野忽然伸手将食指輕輕按在了他的唇上。

他粗糙的指腹輕輕摁壓着群春的唇瓣，讓群春不敢張嘴說話。

程野雙眸一黯，繼續說：“你、你不可以說不！”沉穩的聲音裏面已經有一絲絲慌亂——他聽出來了。

群春一挑眉。

程野眉眼壓沉下來，看上去兇狠狠的：“你和我睡過了，只能和我在一起了。”他說完，就繃緊臉龐，靜靜地看着群春。

群春幾乎可以料想到，如果自己出聲拒絕，這張臉一定會立即顯現出難受和受傷的神色。

群春已經忍不住大大張揚着嘴唇，彎下了眉眼，雙眼也一熱，也伸手輕輕抵住了程野的嘴唇。

他仰起頭，說：“我不會做飯、不會種地、不會飼養……”

“我沒有土地、沒有豪車、沒有別墅……”

“我願意每天在家裏等着你回來。”

“程野先生願意收留我嗎？”

濕潤模糊的眼裏只剩下程野。

程野試圖以嚴肅兇猛來掩飾緊張慌亂的神色驟然崩塌，群春剛說完，他就再一次把人擁入懷抱中。

群春一邊偷偷擦了擦眼角，一邊在心裏嘆氣：這個大傻子，就不能說點什麽讓他破涕而笑嗎？親一下也行呀……

……

淩晨的時候，群春跟着程野在家裏院子中點燃了鞭炮，紅亮鮮豔喜慶的鞭炮在眼前綻放，溫熱着二人的心窩。

黑藍的夜幕下，庭院中兩人的手都緊握着對方的手。

程野側過臉，低下頭：“我能親你嗎？”群春不過剛閉上眼，就感覺側臉頰上印上了溫熱柔軟的事物。

淡淡細細的一吻，程野的嘴唇輕輕地在他臉上蹭了蹭，群春癢得縮了縮脖子。

“我教你怎麽吻。”群春笑着用雙手撫着程野的下巴，讓他低下頭與自己湊得更近，然後踮起腳，對準他的唇親上去。

群春壞心眼地咬了他的唇瓣，然後以舌頭抵住程野的唇齒，讓他張開唇，舔了舔。

兩人分開時，群春的笑容還沒有綻開，就聽見程野低沉着聲音頗為危險地說：“哦，很有經驗？”這讓他沒來由地一顫。

緊接着，程野再一次低下頭，兩指擡起他的下巴，俯身吻下來。

程野把他的嘴唇撬開，舌頭靈巧地進來卷起他的舌尖，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的程野，異常兇猛地在他口腔裏橫沖直撞，把群春弄得喘不上氣，只能被迫張嘴、被他舔咬。

舌尖親吻交纏的啧啧水聲讓群春臉色緋紅，腳下一軟，幾乎要站不穩，只能用雙手環繞住程野的脖子，緊緊摟住，以此借力支撐着自己。

程野雙手按着他的後腰，重重地往自己身上揉壓，讓群春緊緊貼着他不能動彈。

他們身上的植物受了影響，也不斷滋生暗長，一邊是帶着倒刺兒的葎草藤兒，一邊是嫩滑細長的菟藤兒，像是兩股綠流，一下一下地、螺旋一般快速交纏在一起。

因為兩股藤蔓纏繞得極為緊密，葎草上的細細小小的倒刺兒一一紮進菟絲子的細管裏，連綿不斷的疼癢從菟絲子上傳到群春身體感官中，引得群春一陣一陣的顫栗，竟是另一種奇怪的興奮。

“……唔。”等到程野終于放過他，群春口腔中湧入濕冷的空氣，胸膛一上一下劇烈起伏着。

群春兩頰紅潤微熱，他羞臊地說：“你才很有經驗，我、我只是第一次！”程野聽完，伸手輕輕拭去他被啃咬得紅豔的嘴唇上的黏滑銀絲。

“那，再來一次？”

“……”

群春還是沒能夠熬夜到天亮，他被程野一把抱起，回了房間。

兩人蓋着厚厚的被子躺在了床上，程野抱着他，人形大暖爐非常稱職，群春的雙手被按壓在他滾燙的小腹上，冰冷的腳也緊貼着程野的小腿。

群春的腦袋剛好埋在程野的胸口，鮮活炙熱的心髒仿佛就在他耳邊跳動。

他一直彎着嘴角笑，自己是有多麽幸運。

窗外時不時有遠遠的鞭炮聲、狗吠聲傳來，但是兩人都覺得安心無比，沉浸在這溫熱的被窩中，緊緊擁抱着懷裏的人。

這麽近，這麽暖。

作者有話要說： 野鴿情話技能-1000，_(:зゝ∠)_。一不小心就觸發了野鴿的隐藏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