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021

第二日，程野難得沒有早早起來，反而是群春因為肚子饑餓難忍醒了過來。

他整個人都被緊緊裹壓在程野身下，腰身、大腿都被程野的手臂、長腿壓得死死的。他們倆肌膚緊貼着，能夠感受到彼此微熱的體溫和深長平穩的呼吸聲。

群春只要往前一點點，就能吻上程野的下巴。事實上，他也輕輕湊過去親了親程野的下巴。

程野當即醒了過來，眼睛眯得狹長，手下一用力，托着群春的後腰往自己身上帶。兩人在被窩裏摟抱着彼此親吻了好一陣，發現程野已經起了反應的群春臉色一紅，然後他的肚子發出了不滿的“咕咕”長鳴聲。

“餓了？”程野面色如故，慢慢從他身上挪開，起身穿好衣服，“我去做飯，你再睡一會兒，等會叫你起來吃早飯。”

群春已經沒有了睡意，幹脆也從舒服暖軟的被窩裏起來，穿好衣服下去洗漱。

群春進到廚房，一股甜膩的清香湧入鼻中，還有溫熱花生油的濃厚香醇。他繞到程野身後，探着腦袋看前面。此時，鍋裏面正“滋滋滋”地煎炸着三四塊長方薄塊的深褐色甜年糕。

因為糊裹了蛋液，年糕表面呈現嫩薄金黃色，油泡不斷湧現，光是看着就讓人吞咽唾沫，唇齒蠢蠢欲動。

“好香啊。”群春不禁感嘆，看着程野将煎好的甜年糕一一撈出，放在橢圓白瓷長盤上。

“你坐着等會就能吃了。”廚房裏柴火濃煙沖，程野讓他出去坐着，怕這味兒熏沖到群春。

柴火竈上的小竈口中的高壓煲也“呲呲呲”地噴氣了，裏面是分了兩層蒸了麻團和紅薯甜湯的。

群春乖乖等着，很快程野就把年糕、煎堆都擺上桌，還給他盛了一碗老姜紅薯糖水。

群春起筷夾起一塊軟綿香甜的炸年糕，還熱氣騰騰的，他放在嘴邊吹了吹，然後很快送到程野面前，笑着說：“來，大廚師，你先吃。”

程野心滿意足地張嘴接受了群春的投喂。

群春看着他吃完，才笑着低頭先喝了一口糖水——雖說是糖水，但是程野并沒有多加糖，所以一點兒都不甜膩，清甜的紅薯香和辛辣的老姜混合在一塊，入口爽快、暖胃暖身。

兩人都眼中染着濃濃的笑意，低頭不聲響靜靜地吃飯，胃是滿滿的，心也是滿滿的。

群春吃完第三碗紅薯糖水，正準備再夾一個麻團，忽然瞥見程野已經吃好了，此刻正在一旁坐着，一手撐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吃。

“……呃，你這麽快吃飽了？”群春看了看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吃得有點兒多了。

“嗯，你多吃點。”程野看他吃得開心，沒有出聲提醒他。但他心裏也訝異，今天群春的胃口怎麽好像忽然變大了。

群春沉默了一下，自己吃了挺多，但肚子沒有飽脹的感覺。

糾結了一陣，程野已經幫他又盛了一碗糖水，群春不再苦惱，低頭繼續吃喝。

二人飯後坐了一陣，群春說：“我們出去轉轉吧？”自從來到這裏，他除了跟着程野出去幹活，都沒有再和他一起出去閑逛的機會。

“好。”程野是知道城裏和深山的差別的，他曾經一度擔心，群春會忍受不了深山的簡陋和孤寂，最後總會選擇離開這裏的。但是群春表現出來的對這裏的适應和喜歡卻是不假的。

群春的确喜歡這裏。城市裏熱鬧喧嚣的娛樂場所、擁擠繁華的大街、每個人擦肩而過，一天見上百個人，卻不會有多少交集。

而這裏，大家見了面，會從田地裏擡起身來，與你說上好幾句話，唠嗑唠嗑家長裏短。每個人的面孔都是熟悉而親切的，是鮮活生動的人，而不是匆匆流逝的過客。閑來可以到魚塘釣魚養性，穿越密濃的深林，登高望遠。小孩兒們在水溪裏踩水玩鬧，大人們在田地幹活，到黃昏日落時，山裏彌漫着氤氲輕煙，袅袅的炊煙如雲霧環繞，到處都是賞心悅目的美景。

新年第一日的天氣很好，日光薄薄地灑了滿地滿天，暖黃的日光透過密密濃濃的樹林穿射下來，影影綽綽、斑駁陸離的金色、暗色交織在一起，即便是偶爾有涼飕飕的冷風吹來，也沒有抹散群春心生的濃濃喜悅和滿足。

兩人緩緩悠閑地走在密林小道上，腳踩枯黃落葉脆響。

程野忽然伸手輕輕撥弄摘掉群春頭頂的落葉，俯下身低聲問他：“你想回去學校一趟嗎？”

群春微微擡頭，看着他的眼睛，笑道：“你怎麽忽然問起這個啊。”

“你想回去的話，我們今天可以出去一趟的。”程野看他今天又拿出手機，在翻看信息、搜索網頁，猜想他可能會想要再出去回到城市裏看看。

“這是新春的出游計劃嗎？”群春故意眯着眼睛笑，“那，我帶着你回母校看看，順便帶你去我宿舍收拾東西。”第一次見面，他們因為藤蔓纏繞沒有辦法分開，最後群春是沒能回到宿舍收拾東西的。

也好，程野既然心念着要帶他回城裏看看，那就趁着這一次機會回宿舍看看。因為過了這一次，他都不知道以後還回不回學校了。而且現世混亂，高樓大廈被洗劫都不足為奇，說不定哪一天他的宿舍就被學校裏潛藏的人給洗劫了。

吃過午飯之後，兩人簡單收拾了一些茶水、餅幹，程野還帶了一小袋紅薯、土豆，當做路上的糧食。

群春腦子一閃忽然想到：“如果以後都沒有打火機、火柴了，還怎麽生火呢？”他那天看程野搬回家的大箱子裏面，有一盒好幾打火柴，山裏大夥兒燒柴都是火柴生火燃松針起火的。

“……我們如今還真是生活在原始社會了。”群春轉方面又想，既然以往他們都能鑽木取火，說不定以後他們異能強化或者異變技能之後，還能産火呢。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程野，程野也是笑得嘴角上揚。

再一次坐上程野那破舊的大卡車，群春心裏已經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了。吃飯之前，他和程野用井水噴洗了大卡車，雖然并沒有使它變得澄新美觀，但他們倆樂得清洗。

群春坐在副駕駛座上，看着程野關上門，坐好了系好安全帶，然後緩緩發動大卡車。

為了讓程野專心開車，群春沒有說話影響他，只乖乖坐在座位上，看着透明前窗外面的風景。

前方遠處，是一片綠油油的麥草地，旁邊圈繞着一個圓圓大大的池塘，柏油路上三、四個小孩兒正跑跑跳跳，身邊還有幾只奶白色、土黃色的小狗崽緊緊跟着，嘻哈玩鬧，玩得可開心了。

然而，正當他們走過池塘時，就在群春和程野的眼皮子底下，其中一個矮矮胖胖的小男孩身邊湧起鮮綠色寬裂葉，緊接着仿佛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小胖子扯向了旁邊的池塘。

“噗通——”

“哇嗚！”

“！！！”群春和程野都是一驚。

程野立刻熄火停好車，群春也跟着程野往那邊跑，剩下的在岸邊的幾個小孩兒都驚慌失措，不等群春二人趕到池塘邊，已經有人跳下去救人了。

群春和程野跑得極快，等走近了才發現，原來剛剛跳下去救人的是郭寶雯——被郭叔在混亂中幸運找回家的女兒。

她在水裏一邊游着，一邊抓緊了小胖子。兩人身邊的水浪水花飛濺，“噗通”聲不斷。

郭寶雯明明已經抓住了小胖子，但是水底仿佛有巨大的黑洞，緊緊地吸着他，一股勁地往下沉。

“咕嚕——救、咕……”

小胖子腦袋不斷往水中沉溺，群春心急了，伸出雙手，輕輕一甩，菟絲子瞬間變長，勾住了水中的兩個人。程野現在抽出的葎草帶刺，救人不大方便，只能牽住群春的手，好讓他站得穩穩的。

其實這菟絲子用于攻擊還是不錯的，因為不管對方是什麽怪物，只要用絞殺植物菟藤兒緊緊一圈圈纏繞捆綁，就能把對方逼死。但是現在是救人，菟絲子纏在郭寶雯身上，反而大大降低了她的游動速度，阻礙了她救人的動作。

群春沒法用菟絲子将人一下子從水裏抽出來，因為他也感覺到了，水裏的力量比他更大。

身為絞殺纏繞型植物，群春自認為力氣并不超強大。

可是水裏的小胖子已經看不見腦袋了，呼救聲都聽不到了。郭寶雯一手拽着人、一手不斷劃水，還要和水中的力量抗衡，她劃水的動作越來越慢。

眼看着她也要沉下去，程野就要往水裏跳下去救人時，郭寶雯和小胖子所待的位置上猛然生長出一棵大樹，猛然長到了兩、三層樓那麽高。

群春驚訝得微微張開了嘴，他和程野一起擡頭看，發現小胖子已經挂在了高高的樹冠上。

是郭寶雯變成了一棵高大粗壯的玉蘭樹。

“群春，你能把冬子卷下來嗎？”程野側着頭問他，群春點點頭，這一次再用菟絲子，順利把小胖子冬子卷住，抱了下來。

小孩兒已經昏迷過去，附近趕過來不少大人，其中正有冬子的媽媽，她擔心地哆嗦。

“冬子怎麽了？”

“他沒事了，阿嬸別擔心。”群春在一邊安撫着她的情緒，同時看看一旁的程野。

程野捏着冬子的鼻子給他人工呼吸之後，輕輕按壓他的胸口，一股小水柱從他嘴裏噴湧出來。

冬子顯得恹恹的，小胖臉都皺得看不見眉眼了。

趕來的人群中，有位年紀三四十的大叔叔走過來，蹲下身。群春看着他原本透明的指甲忽然變長變綠，長出了濃綠的根莖和嫩葉，在嫩葉的最頂端，滲出幾滴墨綠晶瑩的液體。

大叔将葉端的液體一滴滴輕輕滴到冬子嘴裏，然後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轉身對冬子媽媽說：“這是安神鎮靜的，等會兒把冬子抱回家，熬點老姜熱湯給他煨暖，沒事了。”

群春還來不及感嘆這麽神奇的自産藥液，就聽見撲通一聲，池塘裏的大玉蘭樹變回了人形，寶雯掉進了池塘裏。

旁邊有村民下去把人給抱了上來，渾身大衣、毛衣都濕漉漉的郭寶雯嘴唇發白，長發滴着水，她嗓音挺大，問大夥兒：“冬子沒事吧？”

“他娘抱回家了，寶雯你真是好樣兒，快快回家換衣服，別凍着了。”

“哎好。”寶雯瘦黑瘦黑的，看見群春，也和他道謝說，“剛剛謝謝你了。”

“我沒幫上什麽忙，是你辛苦了。”群春擺擺手，“你快回家洗個熱水澡吧。”說着對着寶雯一笑，給她讓出一條路。

“你剛剛很勇敢，而且，你的玉蘭樹很漂亮。”群春稱贊道。

寶雯一笑，麥色的臉上兩個大酒窩露出：“謝謝你。”

大家都慢慢散去，群春走在程野身邊，壓低了聲音問他：“你有看見剛剛是怎麽回事兒嗎？”冬子忽然掉進池塘裏，就仿佛像是他身上的植物把人拉進去的。

程野沉吟着，不太确定地開口說：“我剛剛看了冬子身上的植物，是狐尾藻，這是山溪裏常見的一種沉水植物……”

“有可能是見了水忽然暴長，拉扯着就把人往水裏拖了……”程野說出自己的猜想，群春聽着，也覺得有幾分道理。

冬子不過七八歲，年紀還小着，對自己身上的植物的掌控并不熟練。生性愛水的狐尾藻忽然猛蹿，讓人猝不及防，從而導致今天這樣一場驚險的畫面。

“而且，原來大家的能力都好強大啊。”想到剛剛寶雯和那位大叔，群春忍不住感嘆，“往好的方面想想，其實我們也是進化了的。”

程野靜靜地聽着他說話，一副“群春說的什麽都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