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沒出息
司露微幾乎是和司大莊、沈硯山一起到家的。
他們在家門口遇到了。
徐風清送司露微的,兩個人正要作別,不成想沈硯山和司大莊停在了大門前。
徐風清看沈硯山,沈硯山也看他。
司大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徐風清聽司露微描述沈硯山,覺得他像個惡棍,他還以為沈硯山是個多麽醜陋粗俗的人。
不成想,沈硯山儀表堂堂。
沈硯山是大高個子,卻又不像司大莊那麽蠻壯。他腰身不粗,卻筆挺有力,穿着軍裝,肩膀寬闊平整,氣宇不凡。
除了身量高,沈硯山的五官也很英俊,只是嘴唇略薄。
“哦,原來他這樣氣派……”徐風清隐隐不安。
每個人都有自我估量。
徐風清第一眼看到沈硯山,心裏就想:“我遠不及他。”
他有點擔心看向了司露微。
司露微則是沉了臉。
司大莊上前,拍了拍徐風清的肩膀:“徐大才子,你幾時候回來的?”
他手上用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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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風清才十七八歲,還是那麽單薄,又比司大莊矮一個頭,被司大莊拍得膝蓋微彎,差點踉跄了半步。
司露微大怒,呵斥她哥哥:“你做什麽?”
司大莊想起五哥中午那眼淚,也惱了:“我做什麽了?我跟徐大才子親近一點也不行?他是面人嗎,拍下肩膀就能拍散了他?”
司露微變了臉:“你……”
徐風清急忙攔住了司露微:“露微,沒事沒事。”
然後他揚起臉對司大莊道,“大莊哥,我今天回來的。這次回來是過年,你有空去我家吃飯啊。”
司大莊氣哼哼的,沒接這句話。
沈硯山則不言不語,邁步往家裏走。他心裏難受得厲害,若是輸給一個和他差不多的,倒也不至于。
偏偏他要輸給徐風清!
他一巴掌碾死徐風清,都顯得勝之不武。
徐風清送完了司露微,轉身上了自家馬車,心裏惴惴不安。
“那個五哥……一直不放露微的賣身契,他會不會……”徐風清心中不踏實。
然而他又想:“露微不會這樣的。她既然答應了我,就不會變心。”
徐風清一直很信任司露微,覺得她非常可靠,又稍微放了心。
他總感覺,沈硯山像那種高高在上的人,不會落下神壇,走入他們普通人的生活,人家未必就看得上司露微。
司露微當然很好,徐風清覺得她哪裏都好。只是,她跟沈硯山不像是一個世界裏的人。
司露微送走了徐風清,轉身往她哥哥身上嗅了嗅,然後揚起手就重重打在他的後背:“你惡心死了!”
“我身上臭了嗎?”司大莊和司露微是天天吵架,吵完了下一秒就能和好,一點小争執完全不走心。
司露微道:“不是臭,是香!你是不是又去逛窯子了?”
司大莊嘿嘿笑了:“是那娘們的床太香了,熏得老子差點閉氣。難為五哥還睡得着……”
司露微憎惡看了眼他:“你也該成個家了,別總是去窯子裏,不幹淨。哪怕人家床香,你也該洗個澡回來。”
“成家?”司大莊下意識道,“五哥還沒成家呢,我能越過長官嗎?”
他們兄妹倆你一言我一語,既像是拌嘴又像是唠家常。
前面的沈硯山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轉身對司大莊道:“大莊去洗澡,我隔這麽遠都被你熏着了……”
司大莊很委屈,心想是你踹門把我攆出來的,我還沒爽利呢,哪裏還有功夫洗澡?
路過沈硯山時,他發現五哥身上的香味,和他身上相比只有多、沒有少,更加不平了。
在這個家裏,司大莊是最高大壯實的一個,卻怕沈硯山又怕司露微,空有一副結實身板,誰都能揍他。
他悻悻去了。
他離開之後,沈硯山并沒有挪腳,仍是擋在司露微面前。
入了夜,空氣更冷,司露微這麽站了片刻,雙腳就逐漸凍麻木了。
家裏沒有路燈,只在樹梢挂了幾個明角燈,投下斑駁光影。
沈硯山眼前,總能自動浮現她的笑容,心就像灌滿了涼水,又是冷又是沉。
“以後不許讓他到家裏來。”沈硯山道,“家門口也不行。小鹿,我已經讓步了,你別激我。”
司露微恭敬又疏離:“是,我知道了五哥。”
她拒他千裏之外,他卻偏偏把她放在心尖上,沈硯山聽到她的話,心裏又是一陣陣的犯苦。
他下午睡得太飽,晚上就睡不着了。
沈硯山活了二十幾年,從未把自己和“沒出息”三個字聯系在一起。
家庭遭遇大禍,那是因為朝廷;他被追殺,那是因為老四。
跟他個人能力沒關系。
但這個晚上,可能是白天受到的刺激太深,也可能是夜太過于漫長,他突然就頓悟了似的,心想:“沈硯山,你真的很沒出息!你為什麽要把自己困死在個女人身上?”
他發狠的想:“我也要找個人愛一愛……”
然而去愛誰,他也沒什麽目标。
他看女人,多半只能看到一堆紅粉骷髅,誰也沒有小鹿那麽倔強潑辣的性格,誰也沒有小鹿好。
這個念頭令他絕望。
過了幾日,沈橫突然來到了軍中,詢問他新招了多少兵。
沈硯山這些日子靠着打土匪換銀錢,自己招買人馬,已經把一個團撐到了四千人,沒有找沈橫要過一分軍饷,不知沈橫突然來問這件事是發什麽瘋。
“……旅座是要發饷嗎?”沈硯山直接問。
沈橫白了他一眼:“老子發什麽饷?人是你弄過來的,督軍府可只給了咱們兩個團的軍饷,你弄這麽些人,還敢問我要饷?”
他先發了脾氣,然後才說:“杜閑見那老貨,說辛苦你們守衛縣城,想要捐一筆款子,給軍中将士添些冬衣。”
杜閑見是杜縣長。
南湖縣從縣令改縣長,也只是這一年多的事,可杜閑見會鑽營,硬是讓他得到了這個機會。
聽聞他還跟督軍府交情匪淺。
“縣長大人要給我們發冬衣?”沈硯山笑道,“那感情好。他是打什麽主意?”
沈橫就有點為難。
杜閑見打什麽主意,沈橫是知道的——看上了沈硯山,想招他做上門女婿呗。
若是從前,沈橫自然會直接告訴沈硯山。可想到沈硯山房裏那個小丫頭,做菜那麽好吃,沈橫有點可憐她。
“……他不過是圖咱們手裏有槍。督軍府天高路遠,真有個什麽事,他求救不及。”沈橫道,“所以想要巴結你我。他在府上設了宴席,明晚赴宴,你得去。”
“好。”沈硯山道。
沈橫慢慢往外走,心想:“請你吃酒而已,等你和杜小姐看上了眼,那也是你的造孽,不跟我相幹。那個會做菜的小姑娘,本旅座可沒害你……”
沈硯山被沈橫一番話說得稀裏糊塗,知道這中間肯定有個隐情。
他派人去打聽。
打聽的人回來告訴他,杜閑見從前想學什麽門風開化,把自己二女兒送到上海去念書。
杜二小姐學了一肚子新學問,開始不服管教了,而且很時髦摩登。
“哦,就這麽點事……”沈硯山懶懶的想。
他才決定要換個人去愛,正好就有杜家送上門。
沈硯山好像一邊割自己的心,一邊帶着殘忍的快意:“不錯,這回我真有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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