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一碗粉

司露微去沈家的時候,沈橫親自在門口迎接她。

這讓她誠惶誠恐。

沈硯山心裏一直不太舒服,見狀才稍微好轉了點。

他想,沈橫是知道他寶貝小鹿的,沒有真的輕待她。

“廚房都準備好了,有四名廚子給司小姐打下手。準備的是晚膳,牛高參是安徽人,辣少放一點,而且他喜歡吃魚。”沈橫道。

司露微問:“喜歡吃魚?那他是安徽哪裏的?”

這倒是把沈橫問住了。

沈橫只知道牛高參的父親曾經駐守壽城。壽城在安徽廬陽的西邊,聽聞那邊已經過了淮河,他們的主糧是小麥。

“壽城的吧?”沈橫道。

“咱們江西過了長江,不就是安慶嗎?”司露微道,“臨江的人才愛吃魚的吧?假如他真是安慶臨江的人,那他口味跟咱們江西人差不多,辣肯定要一樣的放。”

沈橫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定定看着她。

他沒想到,司露微挺有見識。

司露微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我舅公愛研究各地的菜,我也是聽他說的。”

“你先預備,我找個機會當面問問。”沈橫道。

司露微說好。

沈橫親自把她領到了廚房,沈硯山跟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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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的廚子見她這樣大的派頭,居然是旅座親自請進來的,個個斂聲屏氣。

司露微說什麽,他們都很麻利去準備,不用司露微說半句多餘的話。

她看了看廚房裏準備好的食材,就動手拟菜單。

牛高參愛吃魚,廚房裏準備了各色魚,全是長江裏的。

司露微就拟了八個魚菜,準備把各種魚都做出花樣。

除了魚,她另外拟好了四個冷盤,四道紅燒菜,四樣素菜,一個湯。

湯也是魚湯。

她這邊忙着準備,還抽空給十姨太做了一碗粉。

她的粉好在湯。

這次的湯底,是她重新熬的。她哥哥吃粉最挑剔,他誇好吃,那就是真的很美味。

司露微給十姨太做了一大碗。

十姨太看到端過來的大碗,覺得自己三四頓都吃不了這麽多。

可當她嘗到了美味時,連帶着湯都喝得一絲不剩了。

她親自走到了廚房。

廚房忙得井然有序。

“司小姐。”十姨太客客氣氣,滿面喜悅。

對于她這種養尊處優的人來說,吃得好,心情就大好。

“辛苦你了。”十姨太道,“中午的粉特別好吃,多謝你想着我。”

司露微道:“姨太太擡舉我了。那粉是湯底好,我這次也帶了一大鍋過來,放在廚房裏。您如果想吃,就跟廚房要。”

十姨太明明很撐,還是被她說得差點流口水了。

“多謝!”十姨太道。

她陪着司露微聊了幾句,廚房裏吃了午飯之後,實在忙得狠,司露微也有很多東西要準備,十姨太只得起身告辭。

十姨太走到了門口還說:“等以後有了空,你常來府上坐坐。”

“好,到時候叨擾姨太太。”司露微道。

十姨太歡喜着走了。

自從十姨太懷孕了之後,她就是這府上獨一份的尊貴。

廚子們見司露微先是沈橫親自請過來的,又見十姨太趕過來說了很多客套話,更知道這位年輕的小姑娘身份不同尋常。

于是,他們都用“您”來尊重她,每問一句話都小心翼翼。

下午四點多,牛高參一行人就到了。

沈橫帶着沈硯山,接待了他們。

詢問的時候,沈橫旁敲側擊,問出了牛高參的飲食愛好。

司露微沒有估計錯,牛高參愛吃魚,同時也很愛辣。

副官長方力把這個消息傳回了廚房。

“旅座說可以準備了,五點半準時開飯。”副官長道。

臘月裏,五點半的時候就差不多是黃昏了。

司露微道好。

她準備做的魚有:土椒桂魚、香煎白魚、香酥刀魚、蒜泥鯉魚、紅燒噘嘴魚、清蒸鲈魚、粉蒸胖頭魚肉、白澆鳙魚頭。

除了這些,她還用自家的瓦缽,将一條鲫魚添了姜蒜等作料放進去,然後将瓦缽埋進竈膛裏。

等所有的菜差不多好了,煨在竈膛裏的瓦缽也差不多燒好了,取出來揭開蓋子,香氣鋪面,魚湯的鮮美一絲都沒外漏。

準備上菜的時候,副官長方力急匆匆跑進來。

“牛高參說他餓了,先來一碗粉墊墊底。就要鮮湯粉,其他任何配料都不要放。”方力道。

廚子們有點傻眼。

他們準備了一桌子好菜,結果客人只想要吃最簡單的主食……

他們看向了司露微。

司露微麻利去泡粉,然後道:“你去說一聲,五分鐘就能做好。”

方力急忙出去了。

今晚的宴席太重要,副官長親自充當跑堂的,就是怕傳錯一句話。若是真傳錯了,到時候殺了副官和廚子都于事無補。司露微則想起她舅公說過:“嘴巴刁的人,最擅長考驗廚子。一種菜肴裏,總有個最普通又最出名的菜,先點了它。若好吃,就說明廚子的廚藝好,後面的菜就等一等;若

是不好吃,就沒必要期待什麽。”

江西的米粉是最常見的,也是最普通的。

越是普通的東西,越是考驗手藝。

司露微今天正好帶了點湯,也明白牛高參怕是想看看她的本事,只做了半碗粉。

湯是她花了一整天功夫慢慢炖出來的,她的廚藝全在這個味道裏。現成的東西,燒開了放下米粉就能出鍋。

她用個小碗盛了。

廚子看了眼她:“就這麽點?”

“你送過去,讓客人填補填補。若是喜歡吃,回頭上了湯之後我再做一碗。”司露微道。

廚子只得端出去,交給了外面守着的副官。

牛高參今年四十多歲,跟孫督軍稱兄道弟,在軍中是“皇親國戚”,哪怕師長們見到了他,都要賠上幾個小心。

他年前出來視察各地駐軍,并沒有打算抓誰的小辮子。

長江以北在打仗,江西目前還算穩定,只要駐軍們不出大錯,守穩城池,其他都好說。

這個時候,安穩人心很重要。

可不管他走到哪裏,每個地方的駐軍長官都吓得半死。他們想盡了辦法讨好他,弄巧成拙,反而令他大發脾氣。

南湖縣是他視察的第三站。

沈橫是新提拔的旅長。他這樣的人,從前跟牛高參說句話的資格都沒有。牛高參一肚子火,想着他也弄什麽歪門邪道,自己就先拔了他的官帽,以儆效尤。

然而,出乎意料的,地位最不穩固的沈橫,反而最沉得住氣。

歡迎也是中規中矩,讓牛高參挑不出毛病。

坐下之後,晚宴也只是聽戲和吃飯。

牛高參的心情好轉。

他知道沈橫暗中肯定也下了功夫,今晚的晚宴,肯定請了當地名廚。

牛高參口味刁,也很懂得美食。

他果然先擺出一道,看看沈橫這邊廚子的深淺,再決定用什麽面目來對付沈橫。

他還以為,一道臨時加上去的米粉,會讓廚房手忙腳亂。他自己心中估算着,一個小時還沒有做好的話,說明廚子是名不副實,今晚的菜也沒什麽只得期待的。

不成想,他才說完沒多久,前後不到十分鐘,粉就端上來了。

牛高參知道做粉要熬湯的,哪有這麽快的?

他啼笑皆非的想:“不會真随便做碗粉給我吧?這是哪裏來的不懂行的廚子?”這麽想着,就覺得南湖小縣城的廚子,一點本事也沒有,他連這碗粉都不想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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