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絕脈

司露微到了徐家的時候,徐太太院子裏擠滿了人。

徐家的長輩都來了。

徐風清的大伯、二伯還有他的伯母、嬸母等,滿滿一屋子人。

司露微的心往下沉。

旁人不太認識她,只顧議論紛紛,沒有搭理司露微。

獨徐風清的堂兄徐風俦看到了司露微。

他走過來,面色不善:“你來做什麽?”

司露微聽着這話茬不對,沉了臉:“與你何幹?”

徐風俦大概沒想到她性格這樣潑辣,又有長輩在場,他愣了一瞬之後,轉身走了。

司露微要去裏卧看徐太太,被徐家的傭人攔住了。

這傭人是大房那邊的,不認識司露微。

司露微只好去了廚房。

廚娘都認識她,一見她來了,好像找到了主心骨,紛紛問她:“司小姐,太太這到底是怎麽了?”

他們更驚惶,怕太太有了三長兩短,他們要丢了飯碗。

司露微搖搖頭:“我沒見到太太。”

“他們也不讓你進?”廚娘憂心,“少爺什麽時候回來?他不回來,咱們什麽都不知道。大房那邊規矩嚴,大太太不好相與,咱們成了聾子、瞎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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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露微更擔心。

可她不能時時刻刻呆在徐家。

她這幾天吃不好也睡不好。

到了第二天的傍晚,徐風清終于風塵仆仆從南昌趕回來了。

司露微在門口迎接了他。

他拉了司露微的手,進去看徐太太。

徐太太早上醒了片刻,如今又在睡,幾乎沒什麽清醒的時候。

徐風清跪在她床前:“阿媽?”

徐太太沒有反應。

徐家的大老爺和大太太,領了大夫進來。看到司露微,他們讓她先出去。

徐風清卻道:“大伯、大伯母,你們直接說吧。”

徐家大老爺猶豫了下,字斟句酌對徐風清道:“風清,大夫說你阿媽,是絕脈……”

徐風清差點跪不穩了。

司露微眼前也是一黑,勉強扶穩了旁邊的床欄杆,才沒有跌倒。

徐風清愣了足足一分多鐘,才嘶啞着聲音開口:“我阿媽這樣年輕,怎麽會是絕脈?她身體一直很好。”

老大夫很有經驗,在旁邊說道:“少爺,太太是肺上瘕,等發出來的時候,已然無藥可醫了。她是去年臘月發出來的,至今四個月,已經到了時候。”

“瘕”是中醫裏絕症的說法,如果是西醫,可能會說癌症。

徐太太是肺癌,這種病隐藏深,大發作的時候,基本上就到了末路。

她年前一直久病不愈,低燒不斷,還以為是冬天感染了風寒,不成想從那時候開始,這病已經難以挽回了。

司露微雙膝一軟,也跪到了徐風清旁邊。

徐風清的眼淚湧了上來。

他不能接受。

“我要帶我阿媽去南昌府。”徐風清道,“南昌府有個新開的教會醫院,我要帶着她去瞧一瞧。”

徐家大伯說:“風清,你別折騰了,讓你阿媽舒舒服服過完最後的日子。”

徐風清卻不同意。

他急忙跑了出去。

司露微沒攔住他。

到了晚膳九點多,徐風清回來了,帶了一輛馬車和八個镖行的镖師,打算護衛他阿媽去南昌,連夜就走。

司露微道:“風清哥,明早再去,我跟你一起去。你要替太太收拾行李,還要交代家裏的事。太太如果知道你這樣莽撞,不會高興的。我也回家收拾幾件衣裳。”

徐風清握了下她的手:“好,我聽你的。”

他先客客氣氣請叔伯們都回去,然後又點了兩名忠心耿耿的傭人嫂子,讓她們趕緊收拾好徐太太的東西。

司露微則回家了。

堂兄徐風俦勸他:“風清,你別折騰嬸母了,萬一她死在了異鄉,魂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徐風清氣得臉上蹦出了青筋。

徐風俦又道:“還有啊,你別讓那個司露微跟着去,她是個什麽東西?”

徐風清忍無可忍,怒視他:“你說什麽?”徐風俦心裏很煩,又擔心他嬸母又可憐他堂弟,全部被司露微騙,于是大聲道:“你跟我厲害?你怎麽不擦亮眼睛?那個司露微,她早就跟了沈團座了,很多人都知道,你

幹嘛撿人家破鞋?”

徐家是大戶,徐風清才華橫溢,世道怎麽變,他都有個出路。

他理應配門當戶對人家的女孩子。

那個司露微,根本配不上他堂弟,而且又跟沈硯山不清不楚的。

徐風俦聽人說,司露微早已跟了沈硯山,是沈硯山玩剩下的。

南湖縣就這麽點地方,一點謠言都要滿天飛。

徐太太常年不出門,而她因為一個小丫頭講了司露微一句壞話就要趕走人家,徐家其他妯娌聽說了,和徐太太的傭人們一樣,是不敢到她跟前嚼舌根的。

而徐風清常在南昌。

他們母子都被騙了。

徐風俦還沒有說過瘾,準備再說時,徐風清突然一拳揍向了他的面門,打得他鼻血直流。

鼻子發酸,徐風俦的眼淚也控制不準往下滾。

他簡直要氣瘋了。

徐風清一直斯文,他這一拳如此重,是下了極重的狠手。

“……你要是再說露微,我就要跟你斷絕交情!”徐風清臉色紫漲,“我敬重你是堂兄,你卻這樣羞辱我未來的妻子!”

徐風俦透過淚眼,錯愕看向了他。

不是羞辱他徐風清,而是羞辱了司露微,他把司露微的名聲看得比他自己還要重。

這簡直就是鬼迷心竅了。

“你真是……”徐風俦捂住酸痛難當的鼻子,一說話鼻血就往嘴巴裏淌,氣得轉身走了。

他氣,徐風清更氣。

有個傭人在旁邊,徐風清知曉她聽到了,當即道:“不許跟司姑娘說什麽,你就當什麽也不知道!”

傭人道是。

她有點擔心看了眼徐風清。

徐風清轉身進去,看着傭人幫她阿媽收拾東西。

徐太太在這個時候,已經醒了。

她清醒了片刻,頭很疼,看到徐風清之後,露出了笑容。

“你怎麽又回來了?”她聲音很虛弱,“我很快就要好了。”

“是,阿媽你很快就要好了。我帶您去南昌,給您找個教會醫院。”徐風清道。

徐太太聽了這話,又想起自己之前聽到大夫說絕症,原本不是夢。

她愣了片刻,最終只是微笑,然後對傭人說:“把最下面抽屜裏,那個紅色絨布小匣子拿給我。”

徐風清道:“阿媽,我來拿。”

他拿了出來,自己打開了,發現是一枚戒指。

黃金的戒指,鑲嵌了紅寶石。紅寶石很大,純淨剔透。

“這是你祖母給我的,是徐家的聘禮,也是家傳之物,替我戴上。”徐太太說。

徐風清點點頭,果然給她戴好了。徐太太望着這戒指,心想時候快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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