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得了周老太太的準信兒, 最高興的,莫過于孩子們了。
豬肉啊!他們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上, 現在托周燕的福,能好好吃上一頓肉, 他們甭提多高興了!
除了大妮兒被回過神來的周建立關禁閉,其餘的孩子們一窩蜂的沖到豬圈, 也不嫌棄那刺鼻的豬屎尿味兒和血淋淋的畫面, 圍着周燕一頓猛誇後, 蹲在倒在地上的兩頭豬前,商量着該怎麽處理它們。
這種事情,他們小孩子家家的當然不擅長, 讨論一番後, 又各自回房,喊自個兒爹娘。
當然,這其中, 真正能幫上門的, 只有大房兩口子。誰叫二房剛生産,二房兩口子都緊接着剛出生的豆腐渣,沒空理這邊。
三房只有周燕, 不用多說。四房的孫梅吓破了膽, 說啥都不願意出來。老四周建國又是個慣會投機耍滑的主兒, 讓他吃肉可以, 讓他幫着打理那渾身都是豬屎尿的兩頭豬, 他可不樂意。
沒辦法, 刨豬這件事,就落在了大房兩口子身上。
老大周建業領着十七歲的大兒子悶子,先請示蹲在堂屋門檻上抽煙的老周頭,得了他一人一杆的煙杆敲腦門後,父子倆龇牙咧嘴的出門入請幾個相熟的叔伯過來幫忙庖豬。
大房的墩子,兩個女兒,二房的大狗、二狗、四丫也都沒閑着。燒水的燒水,抱柴禾的抱柴禾,還把每年專門殺豬用的長約兩米,寬約一米的殺豬凳擡放在院子中間。
王芬蘭打理好周翠花出屋來,瞧見看到院子裏幾個小蘿蔔都把殺豬用的物什兒都準備好了。一邊咂舌周燕說殺豬就殺豬,不但把需要四個成年男人合力擒住,綁上繩索才能安全宰殺的大豬輕而易舉給殺了。一邊驚異平常把那兩頭豬當命一樣看的老兩口子,豬被人殺了,居然反應平平,沒把周燕揍個半死。
看來周燕這丫頭在老兩口,不,周老太太心中,已經超然周家人所有人的地位。想想人家去了趟縣城,拎回來連老村長家都沒有的熱水瓶搪瓷盆,惹紅了村裏多少人的嫉妒眼。她可不就是個能耐人,輕易惹不得啊!
有了這件事情做示範,王芬蘭決定以後讓墩子幾個多跟着周燕混,只要把周燕哄高興了,周老太太就高興。說不定看他們逗周燕開心的份上,周燕有的東西,他們也會有一份呢。
不得不說王芬蘭腦瓜子靈光,知道投其所好,為孩子們謀福。也正因為她有如此觀念,她的四個孩子甭管大小,聽了的她,一直跟在周燕屁股後頭,受了她的熏陶,日後都成了大器。
相反,二房裏,看着豆腐渣睡了,周老太太輕手輕腳出去後。周翠花就拉着周建立嗚嗚噎噎哭個不停:“周燕那賤丫頭!她就是報複我當初逼她嫁給李家小子的事兒!你是不知道,她拿着那剪刀,剪我下面的時候,我疼得都快沒氣兒!就算我再怎麽不對,我也是她伯母啊!她怎麽能這麽對我?就不怕遭天譴?!建立啊,你要給我做主啊!要不然我沒那個臉子活下去了……”
嗚嗚噎噎哭了一大通,全是數落周燕的話兒。周建立一邊輕輕拍着豆腐渣的小屁股,一邊皺着眉頭說:“你小聲點,別把孩子吓醒了。”
豆腐渣皺巴巴的小臉兒微微動了動,小嘴一撅,像是要哭的樣子。想着他哭起來那驚天地,泣鬼神的狠勁兒,剛生産完還沒通奶的周翠花趕緊閉嘴。
她可不想再拿乳/頭給他啜,這臭小子雖然才出生,可是吸奶的力氣大着呢。就先讓他啜了一會兒,就已經把她乳/頭啜出血來,猶如千萬支針紮在上面一樣,疼的周翠花眼淚直流,說什麽也不願意喂他了。
周老太太狠罵了她幾句,她還是不肯喂。周老太太火冒三丈又無可奈何,只能熬了米糊糊,勉強喂飽豆腐渣,好不容易把他給哄睡了。
等她閉上嘴,豆腐渣果然舒展了眉頭,瞧着不會哭了。周翠花心裏憤憤的想,這才出生多久,就知道折磨她。他前頭四個哥姐兒還從沒有像他這樣折騰過人,一看他就是個不安分不聽話的主兒。
周翠花頓覺未來的日子一片黑暗,看不到希望。心裏盤算着,要不再博一胎?她總要供出個大學生來,帶她去城裏享享福。就前頭四個傻兒蠢女,她瞅着是沒希望了。
得虧周建立不知道她在想啥,要知道她的想法,鐵定會把她噴成姬無力。早會兒還在鬼門關,生死邊緣徘徊,怎麽那麽快就好了傷疤忘了疼?
周建立不管她在想啥,聽見外頭熱鬧的很,幾個孩子都在忙前忙後,他這個當叔伯的大男人躲在屋裏不幹活兒像什麽話。也就不耐煩的說:“你也不想想,沒有燕丫頭幫忙剪,你說不定早和豆腐渣一屍兩命見閻羅王去了。而且人家還體恤你生孩子不易,殺了兩頭豬給你補補。放眼整個周家,誰有那個膽子,敢動爹娘的豬?”
這自然是周建立自作多情了。不過周翠花聽了這話兒,心裏明顯舒坦了許多。
甭管周燕出于什麽目的把那兩頭豬給殺了,但周翠花有肉這是事實。這時代的女人坐月子,有個白面面條,紅糖雞蛋吃都算是待遇極好。這坐月子有豬肉吃的,她可不就是頭一個!
這麽一想,周翠花心裏對周燕那點埋怨減輕了幾分。不過還是忍不住嘟囔:“娘給咱們三兒取的名字忒難聽,你去給娘說說,讓她換個名兒。”
“成啊!你想換個什麽名兒?”外頭周建業父子倆已經把叔伯請到院裏來,即将開始進行庖豬之事。周老太太進屋來喊周建國出去幫忙,恰巧聽見周翠花的話,頓時黑着一張老臉說:“既然你嫌豆腐渣不好聽,那以後就叫臭豆腐吧。你要是想改名字,那就改嫁再生一個,自己取吧。”
上水村的小輩孩子們大多都是長輩命名,一般取的都是小名,越賤越好養活。大名則有父母們取,這樣既不剝奪父母給孩子們取名的權利,又能保持村裏的‘良好’傳統。
不過小名是要一直伴随孩子們到成年,甚至結婚生子到老死的。大名一般沒人叫,只有出證明,上單位神馬的,大名才拿出來用一用。
周翠花一想到自己生的兒子,不是叫狗就是叫臭,很明顯是周老太太針對自個兒。氣的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裏,半饷說不出一句話來。
“臭豆腐就臭豆腐吧,我覺得挺賤,挺好的。”相較于周翠花的氣憤,周建立淡定了許多,在他的思想裏,取名字就是個代號,取啥不能活?也就神助攻他娘,回頭補了周翠花心窩一刀說:“你也甭想那麽多氣回了奶,要是沒奶,娘說不定要給臭豆腐給別人喂了。”
周家除了周翠花,大房四房都沒小兒養,倒是隔壁老王的兒媳婦田紅英,前段時間又生了個閨女。田紅英身子結實,喝口白水都能有奶給她閨女喝,要是周翠花真沒奶給臭豆腐喝,周老太太說不定真會幹出借奶喂的事兒。
“想都別想!”知道周建立和隔壁田紅英陳年往事的周翠花氣的渾身發抖。想和他們母子據理力争一番,他們母子壓根不搭理,扭頭就去院子殺豬去了。
院裏熱鬧非常,雖說豬是自家養的,到底農村人一直有殺豬請村裏人吃庖湯的規矩。盡管周家人只請了親近的幾個叔伯過來幫忙,但是聞訊而來,想幫周家庖豬的村裏人,把周家大院擠了個滿滿當當。
周家的院子不算小,當年老周頭分家建屋的時候,特地選了一塊荒蕪沒人要的坡地,花了好幾個月的把那坡地掘平填基,待修好房子,整理好院子,呵,好家夥!光周家的院子都一畝半呢。
這麽大的院子,除了堆日常用品,還空了一大截,周老太太就開了五分地出來種種小菜。平時想吃啥,就直接去地裏扯,也不怕別人看着菜長勢喜人,偷偷摸摸的偷摘去。
剩下近一畝寬的院子擠滿人,可見上水村是集體出動了的。
主要這周家殺豬殺的奇怪。一般人家喂豬,是一年喂到頭,過年前幾天才殺。一是那個時候家家戶戶都在殺豬,吃庖湯的時候能少弄點,自家多吃點。二是那個時候是大冬天的,豬肉不但不容易壞,還能制成臘肉放好幾個月。
可周家的豬才長到百來斤,正是半大不小的時候。這個時候殺了不劃算不說,又是大熱天,這豬肉殺多了,連臘肉都制不成,放着不就臭了?
有好奇的老頭子就問依舊悶在門檻上的老周頭,“哎?老周頭,這青天白日的,你們幹啥要把家裏兩頭豬都給宰了?莫不是有什麽喜事兒要辦?難道是你家大孫子悶子要娶媳婦兒?”
這個時代的鄉下人嫁娶都早,女孩兒十四五歲出嫁,男孩兒十六七歲當爹都不是什麽稀奇事兒。那老頭想不出什麽緣由能讓周家大幹殺豬,可不就這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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