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節

被送給了他就得按他的規矩來——還想着用他的事讨好舊主的那些斷然留不得。現在,至少明面裏,她們算是安分了些。

“你……”你不殺我?

她瞪大了雙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被放過了。

葉惟遠壓根就懶得再搭理他,徑自進到一旁另一間小房裏。

嘩啦啦的水聲傳來,她不安地立在原地,手指絞成結。葉惟遠究竟為什麽讓她進來了,她不敢猜。過去那些敢肆無忌憚取笑他,戲弄他的日子就像是上輩子那般遙遠,現在她只求不要觸了這魔星的黴頭,讓他注意到她這麽個東西。

葉惟遠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了一身玄底紋白鶴的新衣,似乎是在織的時候用了銀線和羽毛,鶴的羽毛在燭火裏閃着銀芒。他的身體涼得像冰,嘴唇凍得發紫,發梢濕漉漉地滴着水,只有胸口冒着一點熱氣。

“你想留下來就留着,那床你可以睡……出去的話記得替我關上門。”

明知場合不對,可她硬生生在這話裏聽出了一點交代後事的意味。

“什麽,你說清楚。”

“是時候了,我得走了。”

葉惟遠随手找到了一條帶子将頭發束在腦後。

看他怎麽都做不好,她壯着膽子過去奪過了帶子,“我來。”

出乎她意料的是,葉惟遠并沒有反抗,甚至是安靜地任她動作。

“你真的忘了……那些東西嗎?”

某種可怕的念頭閃過腦海,她一反常态,大聲質問他。

“你不是該最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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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惟遠轉過來看她,一雙閃爍着紅光的眼睛将她接下來的話語堵在喉嚨裏。

是了,将他推落血池的人正是她,按住了他全部掙紮的人也是她,親自把他從那裏帶出來的人也是她,現在她居然懷疑他是否熬過了血池煉獄的折磨。她聽那木人說過,這血池能把人煉成魔,就算是天上的谪仙進去,也是再無法回頭,更何況早已堕入魔道的葉惟遠。

越想越覺得荒謬,她咬着嘴唇,手上也不自覺多用了幾分力氣。

察覺到葉惟遠動了一下,她連忙跪下認錯。

哪有人成了魔還保留着尋常人的那顆心?

“葉惟遠,你要去哪裏……”

“去殺人。”

葉惟遠豎起一根手指,“不要告訴其他人。”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外面的暗影裏,留她一人膽戰心驚。

這兒唯一的活人便是他了,他能殺誰?

·

葉惟遠舉着火把走在陰森死寂的皇宮裏。

因為對這一帶的布局擺設都爛熟于心,他甚至都不用費心去看路,身形在廊柱裏靈活地穿梭。

在他的印象中,這頭石獸背後是條早已被封死的密道,而他腳下的這塊地磚下方有暗門……他知道得越多,就越是覺得這所有的東西乏善可陳,沒有半點價值。

那魔物也不是傻的,選擇此處作為栖身之處總該有他的理由。但既然露在地面上的部分沒什麽特殊的,那麽只意味着答案藏在神秘的地宮深處。

葉惟遠回想起自己上次造訪地宮的情景:他和守門的妖獸辰已打了一架,就在要分出勝負時被那魔物橫插一手硬攔了下來。後來他無論是夜游還是明着探查,都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靠近地宮入口的這塊地方。

起初他還能見到幾個游蕩在邊界線的紅衣鬼,後來就只剩形影相吊。見周遭的景物變得陌生,而風中多了幾絲硫磺硝石的刺鼻氣味,他就知道已經離得很近了。

汲取了前一次的教訓,他每一步都走得相當謹慎,提防着暗地裏那些東西。

就在他快要觸碰到門上滾燙銅環時,他突然想起什麽,停下腳步不再向前。

沉吟良久後,他将手中火把随意丢到地上,随即倒退回去,倚着牆有一下沒一下地掂量着手裏的短刀。

“還不肯出來麽?”

他眼睫低垂,掃下一層淺淡的陰影,要人看不清是個什麽神色。

火把骨碌碌地在地上滾了幾圈,居然慢慢地熄掉了。

就在最後一星火光消失,黑暗再度降臨的瞬間,葉惟遠手上的動作也停了。

寂靜中,他死死盯着地盯着那幅顏色比上次還要黯淡的舊畫,生怕錯過了一丁點細微動靜。

過了會,畫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最開始的一陣子還讓人以為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聽,後來這動靜越來越大,很快就如平地驚雷,要人如何都無法忽略。

見獵物終于上鈎,葉惟遠嘴角上揚了一點,屏住呼吸等待下文。

蛇信吞吐的嘶嘶聲就如貼在人耳朵邊上發出那樣清晰,帶着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涼意。

若是放在其餘人身上,估計已經拔腿就跑,可葉惟遠不僅沒怕,反而更加興奮:畫中怪物終于開始現世,黯淡的顏料變作鮮活的肌理,先是頭,再是和人相似的上半身,一點點從畫中剝落下來。

“葉惟遠,你且止步。”

它還是想要先禮後兵,勸葉惟遠放棄這不切實際的念頭。

只可惜它想錯了一件事,葉惟遠是有備而來的。

趁它還有半邊身子在畫裏,葉惟遠就搶先一步上前制住它。

他一手拿刀橫在它的脖子上,一手扯住它的頭發,迫使它仰起頭,徹底暴露在他的視野下。

辰已的第一反應就是掙脫,可葉惟遠手上稍一用力,刀刃就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口。

“我既然抓到你了,你最好別想着逃回畫裏。”

他這句話說得又快又輕,可辰已知道,他絕不是說着好玩的,裏頭的殺意和殘忍都是真的。

下一刻,葉惟遠就維持着這個姿勢硬生生将它的另外半邊身子從畫裏拽了出來。

從未體味過這般劇烈痛楚的辰已嘶吼着,蛇尾瘋狂扭動,好幾次都要抽到葉惟遠身上。

“不想死的話,你就給我老實點,別搞得所有人都聽見我們在幹嘛。”

就在他說話的同時,冰冷的血凝成一線,沿着着血槽滴落。

“知道怕了嗎?”

辰已沒敢說話,小心地同他點了點頭。

“明白了?”

它又點點頭。

葉惟遠這才稍放輕了一點,“看來我果然沒想錯,你也怕它。”

只要是他們這樣的魔物和活屍,只要是邪祟,就必須得懼怕這把刀。

連他也不例外。

“知道我要做什麽吧?”

“你不能去,你會後悔的。”

即使受制于人,辰已仍不死心,想要勸他放棄,“你一定會後悔的。”

“你怎麽知道?”

懶得跟它多費口舌,葉惟遠一腳踹開那扇并未上鎖的木門,露出後頭幽深不見底的樓梯來。

當失去了最後一層屏障,地底沉冗逼人的熱浪迎面襲來,讓人懷疑這條路的盡頭是否是煉獄。

“年輕的葉家子弟,你會後悔你的這個決定。”

“閉嘴!”

葉惟遠暫時放松了對它的壓制,只是暗地裏仍在警惕這半人半蛇的怪物反咬自己一口。

“你先下去探路。”

重獲自由的辰已像沒聽到一般,知道定然有詐的葉惟遠威脅性地瞪它一眼,從懷裏取出一不過小指大小的木雕丢進了黑暗裏。

木雕一邊變大,一邊順着石梯骨碌碌地滾下去,就在快要徹底看不見時,異狀突生。

聽尖嘯風聲應該是什麽東西就劃破虛空過來了,葉惟遠手中變出一團火焰,火焰懸浮于半空,讓他們看清了這極為可怖的一幕:一片黑壓壓的弩箭從兩側射來,将這木人紮成了刺猬。

“不錯啊,我要是沒讓你先下去,只怕就是我着道了了吧。”

葉惟遠拍了拍手,表示這手段可真是不賴。

果然以那木人的防備心,是不肯只留有辰已這一手的。

但越是這樣嚴加看守,他就對地宮裏的那個秘密越好奇,如果和他猜測得一樣……

他往下指,火光順着飄了下去,照亮了石牆上的玄機:一排黑漆漆的洞口後邊藏有弩機,淬了毒的箭頭泛起森森青光,就像野獸口中銳利的獠牙,只要有人妄圖闖過就會被撕碎。

“替我解除機關,否在……”

他無言地晃了晃阒黑的刀鋒。

“明白了,只是這機關沒法子解除,只能……”

在生和死之間,辰已最終選擇了生。它伏低身子溜入黑暗裏,在牆根上摸索了許久,摸到一小塊凸起,按了下去。機關被啓動,帶着機軸轉動,就在葉惟遠要警告辰已別想耍花樣時,一陣更加猛烈的箭雨狂潮就落了下來。

“等着吧,年輕的葉家子弟。”

這箭雨仿佛沒個頭,石梯上都沒有空地了還在噼裏啪啦地往下落。

後面的箭頭頂着先落下的箭尾,将後者從中劈成兩截,先前落下的木雕早已看不見蹤影。

過來一盞茶的功夫,他們總算是等到弩機裏的鋼箭用盡。

“姑且算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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