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章節

“他來了不是更好嗎,省得到時候再費心思去找。”話裏有話,木人故意拿話激他,“怎麽,你舍不得了?”

“怎麽可能?”葉惟遠垂下眼,不再看那葉風城的倒影,“他是死是活和我有甚關系?”

從那血池裏出來後,以前的事情他都記不太清了。既然會忘記,就不過是些沒什麽大不了的東西,忘了也沒什麽所謂。他不想知道這魔物究竟要說什麽,反正都是些無聊的東西。

“怎麽沒有關系,你不是和我說你想要他死嗎,現在人就在這裏了,你居然說沒有關系?”

“我怎麽會知道以前的我有多愚蠢?”

他的手放到腰側就摸到泷水刀,冰涼的刀身裏像是藏着一團火,燒得他掌心一片焦糊,可他握緊了就不撒手,死死地将它扣在掌中,像要和這神兵較一個高下。

皮肉焦爛的惡臭吸引了木人的注意力,它不再拘泥于先前的話題,一雙漆黑的眼珠子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右手,“真是難以置信,它居然肯讓你近身。”

見葉惟遠像是要反駁,它冷冷道,“若是它真打定了主意不肯讓你近身,只怕你整個人都保不住。”過了會,它長嘆息一聲,“不過這樣很好,很好,很好……”

它一連說了幾個“很好”,裏面潛藏着叫人毛骨悚然的興奮和快樂,“葉惟遠,你果然沒叫我失望,你就這樣拿好了它,千萬別丢了,等我……”

“我能出城去了嗎?”

葉惟遠壓根就不在意它在為何而狂喜,“讓我出城去會會這葉風城。”

“不是說你不在意嗎?”

“誰說我不恨他了,”葉惟遠擡手在心口的位置劃了一道,露出個冰冷的笑來,“我這一身的傷可都是拜葉風城所賜,他讓全天下的人來殺我,我總該一道道地報複回去吧,要他明白他當初就不該放過我。”

那道差點要了他命的傷就算愈合了,也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傷疤,在最靠近心髒的位置。

他每個夜裏醒來,摸着這道疤痕都感到憎恨在燒着他的心肝,要他如在地獄裏走了一遭。

反正像他這樣的魔頭死後也是入十八層地獄永世受苦,總該在活着的時候盡了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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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到時候,別那麽急。”

“你總是這一套,要我等,卻不告訴我究竟要等到幾時!”覺得不耐煩了,葉惟遠唰地站起來,一掌擊碎了水面上的倒影,也讓冰冷的水珠濺了自己一頭一臉,“這葉風城還能活幾時,我可不想他死在了半路上,你若是不讓我出城去,我就偏要出城去,你這不得不借木偶還魂的廢物還能奈我何?!”

他才剛走出一步,魔物就在他身後沉沉地開了口,“站住,葉惟遠。”

若是平素這魔物對他都還算平和,那此刻它定是動了真怒。被龐大的威壓震懾,葉惟遠膝蓋發軟,背心全是冷汗,整個人動彈不得,稍動一些就會跪倒在地上。他盯着自己抖得如同篩糠的手,死死地咬住了唇角,半天都不做聲。屈辱,還有憤怒,這樣的感情像毒蛇一樣纏繞着他的心,将劇毒的毒液注入其中,腐蝕着為數不多完好的地方。

他總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敵手了,卻沒想到這魔物只是一句話就要他怕成這樣。

“清醒了嗎?”

直到威壓漸漸消失,葉惟遠才感到知覺重新回到身體裏。

他慢慢轉過身來,木人正居高臨下地看他,而他在那雙眼珠裏看到自己驚慌失措的倒影。

“我醒不過來,”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嘶聲說,“你到底想要我怎麽樣?”

“你沒有資格知道。”仿佛是意識到自己吓到他了,木人又接了一句,“但是,我答應你,葉風城一定會死在你的手上。”

它在“你的手上”這幾個字上着重了語氣。

“那我回去了。”

這恩威并施的手段讓葉惟遠稍緩和下來。

不過既然得了想要東西,他自然不欲久留。就在他手指碰到宮門的瞬間,木人在背後叫住他。

“不要做多餘的事。”

木人意有所指地提醒道。

“你指什麽?”

葉惟遠的大半個身子都隐沒在黑暗裏,連臉上的表情都看不清。

和表現出來的鎮定不同,只有他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緊張。前一刻的恐懼還留在身體裏,只能更加用力地握緊泷水刀,透過灼熱的痛楚讓自己不要掉頭就跑。

心在胸腔裏砰砰亂跳,像是下一刻就要掙脫了一般。

“昨夜雪原裏的紅衣奴……是你派去的吧?”

原來是這件事,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

“你既然不許我出去,我總該給自己找點樂子。”

說這話的同時,他的指尖陷進皮肉裏,直到掐出血來。

自打從血池裏出來,他就總是想要見點血。這城中沒什麽活物,附近的牧民又早在許久以前就跑光了,沒人可殺的他光是為了壓抑這股沖動都筋疲力盡。現下好不容易外面來了群活人,那木人居然不許他出城去,簡直像是要了他的命。

“只是找樂子……嗎?”

見木人并不信服的樣子,他又繼續說,“我還以為有多難呢,沒想到那兩個人真是蠢,我随便使了個障眼法就上當了,跟着一步步走到我的陷阱裏來,被撕碎的時候居然還指望有人來救他們……怎麽,不可以嗎?不可以我就不做了?”

良久後,木人才颔首,“随便你,別都弄死了,我留他們的命有用。”

·

霜未徘徊在葉惟遠的房門外,想要扣門的手好幾次舉起來又放下,始終下不了決心。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會來,只是回過神來就已經在這裏幾個時辰,放別處只怕天都要亮了。這幾天,她的同伴又少了好幾人,她們都在私底下說是那個人做的,畢竟他不像她們原來的主人,不光性子更加陰晴不定,更看得出來對她們是真的恨之入骨。

但自從那天回來後,葉惟遠就将自己關在了房間裏,再沒露過面。

“有什麽事嗎?”

猝不及防地,門開了,她擡起頭對上葉惟遠那張高深莫測的面孔。

“沒……沒有……”

她下意識地就想退後,可葉惟遠将門再敞開一點,無言地邀請她進入。

見她遲遲不做決定,他索性轉過身,“不進來就滾遠點,不要吵我。”

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再不好拒絕,只能硬着頭皮跟了進去。

看着走在前面的葉惟遠的背影,她咬着嘴唇,努力壓下心頭的恐懼。

不怪她膽怯,她們這些活死人,命格就如那轉落不定的蓬草,沒人知道下一刻會如何。要問她恨不恨那個把她變成這幅不人不鬼樣子的魔物,自然是恨的。可比起恨,更多的卻是依賴——她們依附那魔物而生,而死的滋味太過難捱,嘗過一次就夠了。

原以為就能這樣渾渾噩噩度日,沒想到轉眼就被他轉贈他人,尤其是她先前那樣得罪了新主,使得她現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生怕那把漆黑的短刀就要找自己索命。

昔日紙醉金迷的寝宮裏其餘擺設都被清了出去,只留簡陋的石床和小桌。

床上連被褥都沒有,可見它的主人平日裏是不睡它的。葉惟遠有人不看他,踱步進來,就往桌上一伏,讓她自己随意。

銅燈裏的一豆燈火在廣闊無邊的黑暗裏掙紮着,卻無論如何都只能照亮附近的一小方天地。他閉上眼,胸口的起伏微弱得近乎沒有,和死了沒什麽區別,看起來不再像那個喜怒不定的魔星,反倒有點像她熟悉的那個葉惟遠。

她等了許久,确定葉惟遠是真的沒試探她,才小心翼翼地走進來,沒想到目光一轉,落到角落的一抹旖旎薄紅上,差點當場驚呼出聲。既然葉惟遠是不近女色的,那這紅意味着什麽就不言而喻,她小心地走近,果不其然是個和她差不多的紅衣女——衣飾完好,可手腳都被折斷,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向後彎曲。強壓着心頭的不安,她一點點将屍體翻過來,露出一張扭曲得不見生前美豔的青白面孔,思索許久還是只能承認有點面熟。

借着明亮的燭火,她留意到屍體脖子上的木楔子已經被人拔掉了,陳年舊傷處泛起的白花花腐肉,看久了讓人想要作嘔……燭火,她想起什麽,倒抽一口冷氣。

終于想起自己究竟身處何處的她捂住嘴,小心翼翼地轉過頭。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葉惟遠就站到了她的身後,執着燈,居高臨下地看她。

“不想死的話就不要對我的事情多嘴,這就是下場。”

那天他回來後,稍一查就找到了那個把他驅使紅衣奴的事說出去的告密者。他說不清還有多少這樣的鬼東西在暗中窺視,可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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