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你不說我就不問
“阿、阿顏?”杜夏後背緊貼着牆,微微側着臉看過去。那雙手一直掐着黃傑的脖子,把他推到辦公室對面,前面就是打開的窗戶,黃傑上半身探出窗戶,似乎再一用力他就會直接倒栽出去。
陰冷的黑氣錯過杜夏沒入他身後的牆壁,下一瞬杜夏想擡腳離開,卻發現自己被纏住,被迫留在原地。牆壁裏仿佛有源源不斷的冷氣侵襲着他的身體和意識,如墜冰窟。
視線越來越模糊,杜夏好像看到他松開手,一雙眸子重新變得暗沉,微微低着頭,碎發遮擋些許視線,一步一步的往他這邊走過來。不、不對,這跟他平時認識的那個人不一樣,他從未露出過這樣的氣勢。
看不清、清醒不了。
再醒過來,刺鼻的消毒水味讓杜夏不用睜眼都知道自己在哪裏。被窩裏的手被握着,冰涼果凍似的感覺讓杜夏知道是誰,他側頭看過去,果然從玻璃反光中看到對方就坐在床前。低着頭,空閑的手輕輕攪着衣角,那地方的線頭被扯出來,眼看着破破爛爛。
“那是我的衣服?”杜夏還想着他的衣服不需要洗,肯定也扯不壞的,于是順着衣角往上看,頓時忍不住開口,“我怎麽會在醫院,當時……”
飛快放過慘-遭-蹂-躏的衣角,手指按在杜夏嘴上,接着飛快的打開病房門,外面的人等了一會兒才進來,竟然是黃傑。
“夏哥。”黃傑跟變了個人似的,進門就擺低姿态,“你這是工作太勞累導致中暑,已經沒有大礙,今天就能出院。”說完了,黃傑有些神經質的看了看前後左右,這才壓低聲音繼續說,“夏哥,我找李先生幫忙看了,說我是惹了陰煞,之前的事實在是對不住。”
狐疑的盯着黃傑看了一會兒,杜夏按下心中的疑問,算是接受黃傑的解釋。
“那個……夏哥。”黃傑又是疑神疑鬼的看向周圍。
很應景的,某人立即仰起臉,很是睥睨的看着黃傑,可惜只有杜夏從玻璃反光中看到。
雖然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此時看到黃傑和某人的态度 ,杜夏卻可以順水推舟,“我給你個建議,一刀火紙、紙錢、香燭,還有一把黑傘,一件牛仔褲,一件印有心形的體恤衫,運動鞋和運動帽紙紮,送去該送的地方。”
等的就是這句話,黃傑立即如獲至寶地告辭。
人走了,杜夏看到似乎是憑空出現的手,拿着水果刀利落的削蘋果皮,不一會兒就削完,把蘋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随後有一塊就移動到杜夏嘴邊。
不用看都知道他此時的表情,杜夏張嘴咬下蘋果,含糊着問:“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你找張紙寫給我看。”這是杜夏忽然想到的法子,以前他就算說什麽杜夏也聽不到,他雖然真真實實的存在着,卻好像另外一個次元一般,看得見,交流卻并不順暢,現在不一樣了,至少他的手可以接觸到許多東西……
手指頭又去攪杜夏的衣角,不配合的意圖很明顯,杜夏甚至從他臉上看到‘我也不知道’的意思。
“哎,我也不是糾結這個,只要大家都安安全全的不出事就好了。”最終還是杜夏妥協。
下午出院,黃傑那邊又打來電話,東西都準備好了不知道送去什麽地方,想讓杜夏幫忙,杜夏自然同意,因為就是他需要這些東西。公司那邊也真的給杜夏安排了新通告,下周一開始,還是黃傑做杜夏的經紀人,但前後态度已不可同日而語。
那天的事情杜夏隐約有所猜測,只是對方不說他也就沒追着問,一切還是像以前一樣。
“菜市場進了一批海貨,我們晚上吃海鮮大餐怎麽樣?”杜夏一邊從公交車上下來一邊小聲說。公交車後門關閉的瞬間,從裏面往外忽然刮起一陣冷風,站在後門的乘客全部感覺到,真正在意的卻沒幾個,都覺得這陣冷風讓人很舒适,炎炎夏日竟然感覺到骨子裏的涼。
純黑的傘瞬間打開,撐在杜夏頭頂,地面看不到影子,但陰涼的感覺卻存在着,陽光照到皮膚上仿佛失去原有的威力,變得溫和又舒适。
盡量走空曠的地方,杜夏繼續絮絮叨叨的說着,“蝦不能吃,過敏,海螺可以,蔬菜也要買點,得營養均衡。你喜歡不喜歡海螺的味道?這邊有好幾種,做法也都不相同。”
“跟你對象打電話呢?我這裏的海螺都是新鮮活的,小哥買多少?”守攤位的大媽耳朵特別好使,還以為杜夏戴着耳機打電話。
原本落後一步的人立即舉着傘上前一步,跟杜夏并排站着。身上都穿着花紋一樣的T恤,同樣的牛仔褲,運動鞋,甚至連頭上戴的帽子都一樣,只要人能看到就知道倆人關系不一般。
大媽說話也不是無的放矢,杜夏身上的T恤一看就是成對存在,看杜夏臉上的表情,作為過來人的大媽眼光絕對準确。
水面上的反光中,杜夏看到身邊的人羞澀的笑了笑,然後伸手指了指幾種海鮮,杜夏立即問:“這都怎麽賣,我買的多,能給便宜一些嗎?”
滿載而歸,晚上杜夏一人吃了一頓海鮮大餐。
晚上躺在床上,燈早就關上,卧室裏只有香燭微弱的光芒,還有火紙燃燒殘留的氣味,杜夏仰着臉看向黑漆漆的天花板,道:“睡覺吧,晚安。”
周一上班,杜夏坐公交車去公司。電影上映之前,盡管內部人士都知道杜夏的名氣會有所變化,但至少現在杜夏的名氣還是做冷板凳時候的那樣,走在路上也沒人認識。
“水上人間出事了,剛好是劇組殺青宴包的大廳。公司有個節目剛好圍繞這件事做了一期,你和沈君之都去露露臉。”黃傑拿出一沓資料放到辦公桌上,“我就不過去了,你們加油!”
詫異于黃傑态度的巨大變化,沈君之見杜夏不動聲色也就按捺下來。倆人從辦公室出來,沈君之卻也沒有繼續問,圈裏滾爬模打這麽多年,雖然依舊是透明,各種眼色見識卻都有一些,什麽不該問沈君之心中自有分寸。
節目錄制現場就是殺青宴舉行的大廳,杜夏和沈君之站在門口等待出場的機會,不遠處恰巧就是當時出事的洗手間。
“前幾天下水道裏發現一具不知死去多久的屍體,現在還沒破案,下水道跟這裏的洗手間相連,據說洗手間裏還有微弱的屍氣。這期綜藝節目臨時在這裏選景,也是因為這一噱頭。現在節目官方已經放出消息,粉絲們的期待值都很高。”
“現在的粉絲……口味變化越來越快。”沈君之感慨。
在沈君之解釋的時候,杜夏卻已經走神,因為他看到身邊那人舉着傘上前幾步,竟然趁人沒注意伸手擰開洗手間門把手,然後門悄悄開了一道縫,接着人來人往的,洗手間的門就開始慢慢打開。
誰都沒注意到,除了杜夏。
門徹底打開,杜夏通過玻璃反光看到他走到馬桶前面,低着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趁着現在還有時間,我去方便一下。”杜夏露出些許局促的笑容,跟沈君之匆匆說完就快步鑽進洗手間,‘啪’一下關門落鎖。
“做什麽呢?”聽了沈君之的話,再加上上次的體驗,杜夏并不打算去碰水龍頭裏的水。
手中的傘收起來,接着就把水龍頭打開,涔涔水流锲而不舍的勻速流淌,發出嘩嘩的響聲。
“哎……”杜夏剛想說什麽,就看到鏡子裏的人忽然沖着鏡子裏的他笑了下,接着手按着他的後腦勺就吻了下來。
沒有實質的感覺,只有冰涼的冷意,冷到極致好像夾雜着淡淡的香。杜夏有些恍惚,他想到卧室每天晚上都會出現的紙灰特有的香味,很淡、很淡,要不是長年累月的聞着,他幾乎分辨不出來。
鏡子裏只能看到他後腦勺的碎發,還有微微弓着的背,杜夏試探性的伸出手,環在自己前面,好像抱着他似的。
口腔裏的涼意慢慢消失,最後在唇上接觸許久,杜夏剛想說話就微微瞪大眼睛,看着鏡子裏他的手忽然伸到後面,掌中黑色瞬間打開,迎面對上水龍頭。
不知何時,水龍頭流出來的水已經慢慢發生變化,聚集在水池中,是煙色的霧。在那一瞬間,杜夏看到水池中的霧忽然有了方向活過來似的撲出來,正對他的臉,接着就被突然打開的黑傘擋住。
嘴唇有點幹,杜夏下意識舔了下,随後才察覺到自己不單單口腔冰涼冰涼的,整個人都很涼,洗手間裏竟然不知何時起溫度降低。
搓了搓露在外面的皮膚,杜夏仿佛有點明白自己為什麽會中暑了。這樣一冷一熱的,真的很容易中暑。
抓起那團灰色的煙,傘已經收起來,杜夏看到他團吧團吧就要往口袋裏塞,有點猶豫的說:“你打算揣着玩還是……吃……”
手指沾着水池裏的水,在鏡子上畫了一個圖案。
“我明白了,那你先揣着。”杜夏點頭。
從洗手間出來,沈君之身邊站了個陌生人,杜夏這才知道還有幾分鐘就輪到他們出場了。上場前,引着杜夏和沈君之的工作人員忽然拿出手機發了個短信,不一會兒就有化妝師拿着唇膏跑過來。
“你的唇色有點紅,我用這個幫你遮一下。別緊張,沒事的。”化妝師一邊說着,一邊很快速的幫杜夏塗了一層唇膏,接着滿意的點點頭風風火火的離開。
眼角餘光看着站在身邊的人,杜夏臉色爆紅,本來他是不需要化妝的,但唇色……
還好上場之前心态已經調整好,臉色也恢複正常。
燈光随着杜夏和沈君之移動,如此明亮的光線下,卻沒有人看到杜夏身邊還站着一個人,他手裏拿着一把收攏的黑傘,步伐跟杜夏同步,一起邁入鏡頭中。
此時正是一個節目小高-潮,主持人和節目嘉賓一起烘托出完美的靈異氣氛,讓整個錄制現場的溫度都好像降低許多。
在這種氣氛的烘托下,杜夏和沈君之分別做自我介紹,順帶說一句他們的那部電影。到此兩個人基本不需要說話,往旁邊一站當背景布就好。
光影的折射中,那把黑傘‘刷’一下打開,傘後面的人微微蹙着眉頭,盯着杜夏塗了口紅的嘴唇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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