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綠唧唧
盧謙和的裏世界就像是一個博物展覽館,裏面有很多“标新立異”的東西,稍微正常的就是“塞恩少将”。
這裏有許多的塞恩少将,從十一二歲稚氣未脫的樣子,到現在的樣子,幾乎每一個階段都有。它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赤裸的、詭異的。
是的,詭異。它們被擺成了各種各樣的造型,但都是同一個系列:美麗、強大,并且馴服。
它們像是一只只神獸,卻擺出了臣服的造型,乖順地低垂着眉眼,向着這個裏世界的主人匍匐膜拜。
衛圻懂了,盧謙和想要掌控塞恩少将。
作為塞恩少将的醫生,作為全帝國唯一一個可以觸碰塞恩少将意識雲的人,盧謙和覺得自己理所應當的是塞恩少将最親近的人。
他覺得自己是塞恩少将的靈魂伴侶。
但是漸漸的,随着時間的延長。盧謙和看着塞恩少将成長、他親手“塑造”了塞恩少将的成長歷程,然後他開始不知足了。他認為自己造就了塞恩少将,他理當是塞恩少将的主人。
于是他偷偷的,用自己的小手段,把塞恩少将逐漸往他認為“完美”的方向塑造。他将塞恩少将私有化了,他在塞恩少将的意識雲裏植入一個又一個的暗示;他用了十幾年的時間,終于從淺層精神疏導,做到了深入塞恩少将的意識雲。
衛圻也明白了塞恩少将意識雲裏的那些黑色鏡面碎片是什麽東西,那是盧謙和用藥物和精神觸絲植入的東西,但是觸動了塞恩少将的自我保護機制,它将它們包裹了起來,卻無法消除,最後形成了這樣的東西。它們無時無刻不在傷害塞恩少将的意識雲,想要把它變成它們主人希望的樣子。
很好。怪不得跟卡麗妲能搭上線,都是一個流水線出來的神經病偏執狂。
不過盧謙和比卡麗妲更有控制力一些,他沒有弄壞他的“藝術品”。
衛圻再看除了塞恩少将之外的“展覽品”,它們每一個身上都流轉着細細密密的文字,那是屬于它們的故事。但是衛圻一點都不想看,即使不看,他也能猜到那都是些什麽故事。
衛圻揮揮手,讓自己的白霧包裹了這裏所有的塞恩少将,然後悄悄改變了它們的表情。從臣服,到傲慢。仿佛淩駕于萬物之上,任何人在他跟前只是卑微的塵埃。
衛圻退出了盧謙和的意識雲,他還不太熟練,能這樣順利也只是等級壓制的結果。
白霧散去,衛圻的眼神重新聚焦。只剩一縷若有若無的霧帶萦繞困縛着盧謙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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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圻往旁邊走了兩步,來到了盧謙和的眼前。
衛圻的臉色冰冷,他冷笑一生,然後擡手“啪”地甩了盧謙和一個響亮的耳光。盧謙和的臉被打偏到了一邊,臉上快速浮起了一個巴掌印,嘴角都氤出了血跡。
“!!!”
塞恩少将跟羅蒙蒙已經驚呆了——這是那個乖寶寶衛圻?
衛圻卻還不解氣,他又伸手把盧謙和的腦袋扶正,然後反手又是狠狠一巴掌,給他來了個對稱美。
“呼~”衛圻吐出口氣,心裏痛快多了。
他扭頭看向塞恩少将跟羅蒙蒙,問道:“你們要來嗎?”
塞恩少将:“……”
羅蒙蒙:“……”
“那算了。”衛圻又轉頭,他伸手卡住盧謙和的下颌,讓他跟自己的眼睛對視。
衛圻的眼瞳仿佛亮起了光,像是幽深的星空;同時,纏繞着盧謙和的那縷霧氣也動了起來,它們集中在了盧謙和的大腦、後頸。這讓盧謙和的意識雲在衛圻跟前,完全就是裸奔。
衛圻一字一頓地緩慢說道:“你親了塞恩少将,塞恩少将給了你兩巴掌。”
他的聲音變成了一把刀,在盧謙和的意識雲裏肆意雕刻,讓他的話變成了盧謙和“真實”的記憶。
盧謙和像是木頭人一樣重複了一遍。
衛圻滿意了,他松開了盧謙和,抽出兜裏的手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然後衛圻退後一步,毫無預兆地擡腿,一個漂亮的回旋踢,一腳把盧謙和踹飛在地。
盧謙和砰地撞到牆上,像個破布娃娃一樣癱倒在地。
“爽!”衛圻居高臨下地看了盧謙和一眼,然後輕哼一聲,把手帕扔到桌上後,他又幽幽看了塞恩少将一眼。
塞恩少将:“……”為什麽要這麽看着他?
羅蒙蒙卻是早看懂了。此時果斷地默默轉身,開門出去,離開了這個修羅場——反正夫人看上去,完全不需要她這個“保險絲”的樣子。
衛圻見羅蒙蒙離開,只是挑了下眉,然後對塞恩少将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說道:“接下來就交給少将了。”
塞恩少将:“……”
衛圻說完,轉身坐回另一頭的沙發上,指尖一動,收回了困住盧謙和的那縷霧氣。
盧謙和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他躺在地上,清醒的第一時間就是擡頭去看塞恩少将。他神色驚惶,身體都在微微發着抖。但是那雙眼的深處,竟然還留有一絲期待。
塞恩少将這時候也隐隐察覺到盧謙和的态度的不對了,而且他聽剛才衛圻的話——衛圻不可能無緣無故用那樣的催眠。
那只能表示,盧謙和心裏的确有那樣的想法。
塞恩少将不由想起這麽多年,他被治療的時候都是麻醉狀态,雖然有查理看着,盧謙和不可能做太出格的舉動。但是他還是覺得一陣惡心!
塞恩少将看着盧謙和狼狽的模樣,臉上露出了顯而易見的嫌惡。
歪打正着,這神态跟盧謙和的那些“藝術品”的神态,完全重疊。
那些東西是盧謙和的“聖地”,而此時,他的“聖地”覺得他惡心。
“滾!”塞恩少将冷聲道,他甚至覺得連用靈壓去震懾盧謙和,都覺得髒。
盧謙和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的嘴唇顫抖,最終什麽也沒說出來,胡亂收拾了自己的藥箱,滾了。
盧謙和滾了,房間裏卻依舊是一片死寂。
衛圻坐在那裏低眉順眼,無辜得很。只是渾身散發的低氣壓幾乎都要凝成黑雲了。
這小家夥。
塞恩少将輕咳一聲,走過去,直接蹲在了衛圻的跟前,仰頭看着低頭的衛圻。
衛圻沒防備,直直對上塞恩少将的眼,一愣過後,他輕哼了一聲,鼓起了腮幫子。
塞恩少将只覺得衛圻這模樣可愛極了。他淺淺笑着,眼神寵溺又縱容:“謝謝你保護了我,衛圻。”
衛圻被他笑得心裏一酥,心裏的不爽煙消雲散,但還是恨恨道:“要不是因為那些藥還沒弄清楚,我一定給他弄成癡呆!”
“嗯,我知道衛圻是為我好呢。”塞恩少将笑了,拉着衛圻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安撫地親了親衛圻的手心。
衛圻立馬就被順毛了,又高興起來。
衛圻:“當然,你是不知道他腦袋裏都是些什麽東西!不過以後不擔心了,我已經把你厭惡他的心情充分地傳達到了他的意識雲裏。”
塞恩少将失笑,捏了捏衛圻的臉頰肉:“醋勁真大。”
衛圻由他捏,眉眼飛揚,像只打了勝仗的大公雞。
不過大公雞沒過一會又蔫了。
衛圻:“可是我現在還沒法治好你。”
他可以緩解塞恩少将的症狀,但是塞恩少将不是盧謙和,他也是S級的精神力,而且是比衛圻成熟的S級。衛圻要打破塞恩少将的防禦機制,再摧毀盧謙和長年累月刻下的痕跡,并不容易。
至少現在,衛圻無從下手。就連侵入別人的意識雲,其實衛圻也沒掌握訣竅,而只是一種“感覺”。
“沒關系。”塞恩少将卻已經很滿意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慢慢來,我會等你的。”
衛圻被治愈了,擡頭給了塞恩少将一個大大的笑容。
※
盧謙和離開不到兩小時,老麥克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衛圻坐在一邊沒有聽到老麥克說什麽的,就聽到塞恩少将冷哼了幾聲,然後撂下一句“再讓我看到他,我會殺了他”之後,就挂斷了通訊。
衛圻倒不擔心老麥克懷疑。因為盧謙和勢必不敢說出他被打的真實原因,最多搪塞說塞恩少将的瘋症又加重了之類。
這個消息絕對是老麥克樂見其成的,而且一般塞恩少将的瘋症發作的時候,老麥克絕對不會過來“以身犯險”的。
衛圻猜對了。
老麥克電話詢問後,只派人送來了一大盒的藥。并讓人帶話,假惺惺地囑咐塞恩少将多休息。
那些藥直接被衛圻扔給了羅蒙蒙。
不過老麥克并沒作休。傍晚的時候,“塞恩少将發瘋打傷了主治醫生”的消息不胫而走,又上了各種熱門。
新聞發出沒一會,阿曼達就過來了。
阿曼達從塞恩少将回來之後就沒怎麽露面,此時一露面就是風塵仆仆,渾身上下都裹着一層看不見的火氣,簡直堪稱一個移動的人形炸藥包——引線都點着了的那種。
阿曼達大跨步走進客廳,一下就跟塞恩少将和衛圻打了個照面。
阿曼達一愣,視線落在衛圻和塞恩少将腳跟前的地毯上——那裏梼杌又鑽進了機甲裏,變成一只大黑豹,正黏糊糊地舔商羊啾的炸毛。
阿曼達眨眨眼,身上那層火氣像是忽然被澆了一桶冰水,一下熄滅了。她看向塞恩少将,确認道:“塞恩,你沒事了?”
塞恩少将點點頭:“衛圻給我做了疏導。”
阿曼達的眼睛一亮,随即眉頭又皺起來。
阿曼達走到他們對面坐下,說道:“之前你傷了的那個學生的事兒,這兩天已經壓得差不多了。但是剛才又爆出你打傷了盧謙和。我聽到消息的時候,還以為你——”
阿曼達話沒說盡,但是在座的人都明白。
衛圻輕哼了一聲,冷漠道:“是他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天鵝淡定地對阿曼達笑了一下,果斷繞過這個話題,說道:“一會再說。現在內閣和議會大選如何?”
阿曼達肅正了神色,說道:“演講拉票已經接近尾聲,現在麥克的支持率很高,他這次還提出了一個‘首輔’的職位。呵,我看他是迫不及待想要撤掉魯蘭,自己當國王了。”
塞恩少将卻相當平靜,聽完只應了一聲,似乎一點也不擔心這件事、并不在意。
阿曼達知道塞恩少将也從未觊觎那個高位,雖然她有不甘心,但卻并不會要求塞恩少将去做什麽。那個位置對塞恩家來說,與其說是榮耀,不如說是災難。
如果不是為了這些東西,塞恩家怎麽會落到如今的地步?
不過雖然不在意權勢,可赫拉家這個毒瘤是一定要解決的。
畢竟,塞恩少将已經找到他的向導了!
阿曼達想到這裏,不由又露出笑容。她轉頭,雙目發光地看着衛圻:“衛圻能給塞恩做精神疏導?深度呢?”
衛圻遺憾地搖搖頭:“我現在只能做到阻止情況惡化。”
阿曼達聞言有點失望,但很快振作起來:“這至少是一個很好的開端。塞恩,那之後的藥就不要吃了吧。”
塞恩少将點點頭:“正要跟你說這個。之前羅蒙蒙分析過的藥物原料單子,所有的原料都找齊了嗎?”
阿曼達:“嗯。從一開始的藥的原料都已經找到了。不過有幾種是其他星域的特産,短時間入不了手,這邊要培育的話不太劃算。你想要做什麽?那些藥果真有問題?”
塞恩少将看着阿曼達,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是忽然另起了話頭,問道:“你記得我以前說過的話嗎?”
以前?
阿曼達開始有些茫然,說過的話可多了。但是再聯系現在的情況,阿曼達立刻想到了什麽。
阿曼達瞪大了眼睛,震驚無比——在塞恩少将很小的時候,他幾乎偏執地堅持過一個觀點:“這不是病”。
如果,如果真的是這樣,一切都找到根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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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