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他的狂熱粉
上輩子他演了十幾年的戲,對自己的情緒把握還是很穩妥,等徐江反應過來電影結束的時候,他已經鎮定自若地起身了。他們随着其他人一起出去,徐江還能聽見不少觀衆評價:“哇,不是為了應先生我真的要睡着!!”
“是啊!我家影帝怎麽會接這麽無聊的電影啦!”
“什麽你家影帝,是我家好不好!!”
“哈哈哈哈……”
來看的基本上都是女孩,偶爾有男孩子也是陪着女朋友一起來的,他們倆在人堆裏挺紮眼。但還有個更紮眼的男人,行色匆匆地從他們倆身邊走了過去。他們倆想不注意到這個人都不行,對方從黛凡身邊走過,居然比黛凡還高出半個腦袋,至少一米八五。
黛凡餘光一瞥,只看到他同樣戴着口罩,比他更誇張地還戴着墨鏡。
遮成這樣,搞得跟通緝犯似的。黛凡心裏嘀咕了句,看看那邊直行電梯門口等着的人,說:“我們走樓梯吧,電梯那麽多人。”
徐江當然無所謂,他剛好看困了,走樓梯醒醒神更好。
樓梯間裏沒人,黛凡嫌口罩悶,索性拉下來跟徐江閑聊:“你覺得怎麽樣啊,這電影。”
徐江尴尬地笑笑:“挺好看的……”
“是嗎,”黛凡笑得眼睛都彎了,“演員挺好,鏡頭也棒,但故事其實很無趣吧。”樓梯間裏回音大,他一說話就自帶混響似的大聲。
黛凡的評價完全戳中徐江的心思。可徐江反而不明白了——他又說是原以宵的粉絲,又特地來看電影,看的時候還很認真,結果卻覺得不好看。他試探着說:“凡哥是這麽覺得?”
“嗯,拍得很好,只是無趣,還不寫實。”黛凡聲音很好聽,要不是太五音不全,絕對不至于需要花錢買名次。徐江只跟了黛凡三個月,但這三個月裏,對方要麽是居高臨下的頤指氣使,要麽就是看黑他的貼子然後生悶氣。像這樣語氣柔和地跟他閑聊,還是頭一回,徐江順着他的話往下說:“不寫實?”
“就是我……”黛凡差點說漏嘴,微微一頓後說,“我聽說原以宵沒有那麽堅持自我啦,他沒什麽原則,所以找來投資商,同意塞人的是他。”
他口吻輕松,就好像這些事是親眼所見一般,說得徐江都快信了:“凡哥您真是原以宵的粉絲啊……”
“嗯,還是顧導的粉絲。”黛凡回憶起剛才的畫面,“顧導才是那個堅持原則的人,也是後來傾家蕩産要拍那部戲的人。……雖然主演演技很好,但不像原以宵。”
“哪裏不像了?”
“嗯……原以宵沒有他演得那麽潇灑。”黛凡說着,心裏思緒萬千,“原以宵就是個毫無原則還一事無成的廢物。”
“原以宵算是九十年代的巨星了,您這麽說不太好吧。”徐江皺眉道,“這話可千萬別往外說啊,容易招黑。”
顧釉為什麽把他們倆真實的立場調換了,他不難猜到——電影人物需要美化,需要讓觀衆覺得主角是個很棒的人。
而且她大概,是在懊悔吧。
懊悔當初沒同意塞新人,懊悔沒早點拍完剪片,懊悔沒讓他看見他們的心血,和那天的落日。
這事兒就不能往細想,越想黛凡就越覺得難受。他深深呼吸,又說:“總之,就是這麽回事啦,電影還是很優秀的。”
言語間他們剛走出樓梯,抵達停車場。
後面突然有人悶悶地說了句:“胡說八道。”
樓梯間的回音把後面人的腳步聲完全蓋住了,本以為只有他們倆走樓梯下來,驟然有人說話吓了兩人一跳。
而且那剛才黛凡的一番點評肯定都被聽了進去。
他剛想回頭,徐江猛地拉住他提醒道:“凡哥口罩!”
“哦哦……”黛凡拉上口罩再回頭——居然是剛才與他擦肩而過的那個通緝犯男。
對方也戴着口罩所以聲音發悶,看見黛凡回頭,腳步頓時也停下:“不清楚的事情就不要随意點評,這點教養都沒有麽。”
黛凡饒有興趣地看着他,眸子裏的笑意有點嚣張的意味:“但我很清楚啊。”
“原以宵是當時最優秀的演員,不是你這種人可以随便點評的。”男人語氣裏的怒意十分明顯,就好像黛凡不是在說原以宵,而是在罵他似的。
黛凡只覺得好笑,眼前這人肯定是原以宵的影迷,還是死忠粉級別的。但是他是原以宵本人啊,誰能想到竟然他竟然會有天跟別人争執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太奇幻了。
他忍着笑,說:“我沒有惡意,我只是說出我知道的情況而已。”
男人朝他走近幾步,用身高優勢給與他壓迫感:“你這就是信口雌黃。”
“好吧,我不是故意的,”黛凡眨眨眼,有點讨饒似的說,“我只是跟我的朋友随口說兩句而已,如果冒犯了你的偶像,我道歉。”
徐江連忙出來搭腔:“對,他無心的,不好意思。”
小明星在外面亂晃已經不是什麽聰明之舉了,要是再跟普通觀衆争論起來,傳出去黛凡的黑粉又要翻倍了。好在對方應該不認識黛凡,不然光是那雙辨識度極高的眼睛,都應該早認出來了。
男人并沒再回答,而是徑直從黛凡身邊走了,态度傲慢得很。
黛凡看着他一路走遠,心說:都二十年過去了居然還有這樣的影迷啊,自己可真厲害。
這點口角,甚至算不上口角的小插曲很快被黛凡抛之腦後,他坐在副駕駛上看着窗外燈紅酒綠,忽然幽幽開口問道:“如果要聯系很有名的演員,或者導演,有辦法嗎?”
“這……”徐江一頭霧水,難不成他家藝人被車撞得連常識都沒了?“有工作郵箱啊,合作之類的事項就能聯系到助理。”
他說完,從後視鏡裏瞄了眼黛凡的神情。
對方像在發呆似的面無表情,居然像只純情小白兔!
徐江又連忙補充道:“就像,如果找凡哥合作的話,就會聯系到我這裏了。”
“哦,這樣……”
“至于微博的消息就不用看了,也就是個宣傳平臺。”
聽到這裏,黛凡忽然眼睛一亮。微博他知道,他還是花了好些時候才徹底接受互聯網時代的奇特,演員們不用跟影迷見面也能得到評價,就這一點來說,互聯網真是個好東西。
“凡哥,那剩下的假期,您還有什麽安排嗎?”徐江問道。
“沒什麽安排啊,”黛凡說,“明天開始工作都可以!”
說着他好像來了興致,接連着又問:“我未來有什麽工作安排嗎,拍戲之類的?”
徐江尬笑兩聲,心說“就你這個名聲,哪有劇組想用”。但面上,他還是對花瓶藝人進行了一波安慰:“最近沒有拍戲的工作,但其他的工作還是有的……您要是想工作的話,我明天去跟馮經理彙報一聲。”
“好啊,”黛凡轉過頭來對他眯着眼笑,“那麻煩你啦。”
徐江完全被擊中,居然臉都開始發燙。他一本正經地目視前方開車:“……凡哥您太客氣了。”
他很想見顧釉,也想告訴他奇妙地重生了。
可這麽怎麽想都是天方夜譚,誰都不會信吧。而且關鍵在于,像他這樣黑料纏身的小藝人,想跟名導演直接對話難如登天,他總不能跟顧釉的助理聯系然後自稱原以宵吧?不管怎麽說,他都得先爬上去,成為專業的演員,才有可能跟顧釉再度相識。
黛凡仔細思量着,還是得先闖出點名堂才行。
隔天徐江還真要來了工作,拿到黛凡面前一個個數:“明天下午有個出席新專輯發布會的工作,後天是給投資商直播打游戲,大後天……”“等等,沒有拍戲的工作嗎?”黛凡本來靠在沙發上看電影——他讓徐江把顧釉這些年所有的片子都買了一份來,一部一部地看。聽到這話他立馬按下暫停,整個人坐直了問:“別人的新專輯發布會,我去幹什麽?”
就是給別的藝人當陪襯啊花瓶先生!
徐江當然不敢這麽說,只好委婉道:“就是,‘巨星未來時’的第一名,蘇未謙的新專輯發布會……不是您一個,前十名都會過去,就給他捧捧場。”
黛凡“哦”了老長一聲,仔細回憶了下這個蘇未謙是什麽人。
好像跟他不太對付,在化妝間還吵過一次架。蘇未謙是那種做着音樂夢的死腦筋,外形與唱功都很有價值,第一名當之無愧。這樣的人,理所當然會讨厭黛凡這種私生活不檢點、沒有真本事、還塞錢的貨色。
給同公司藝人捧場的事,黛凡不反感,他以前給後輩藝人搭戲,并不講究這些。于是他接着問:“那給投資商直播打游戲……?”
“我們公司跟逗貓TV有合作,就讓您和桐友清給最新的手游做宣傳……”
徐江越說越小聲,這些工作實在是太不入流了,還不如網紅,剛出道的小模特可能接的工作都比他好。
黛凡垂着頭思考,端起茶幾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讓他給剛出道的歌手站臺沒什麽,但這直播玩游戲——他不會玩游戲啊!
房間裏飄着淡淡的茶香,花瓶藝人從蘇醒之後性格大變不說,竟然還擁有了一些奇妙的習慣,比如喝茶,還只喝普洱。
“這個能不能推了啊……”黛凡抿着嘴,模樣委屈地說,“有沒有試鏡,小成本電影也可以,或者片酬很低也沒關系……不要片酬也可以!”
徐江欲哭無淚,花瓶是假唱歌手出身,誰會找他接戲。而且因為前段時間被人扒出他自炒,他又恰逢車禍,公司對他已經是冷處理,連帶着徐江也受盡白眼。他只好道:“這不是我說了算啊,得問馮經理。”
“這種事一般不是,該問經紀人嗎?”黛凡純真地問道,“對了,我還沒見過我經紀人呢。”
這話問得徐江啞口無言——他該怎麽告訴花瓶先生,他的經紀人早在出事之後就不搭理他了,對他完全冷處理呢?徐江張着嘴“啊”了幾聲,只擠出一句:“凡哥您的事都是馮經理在管。”
黛凡點點頭:“哦,那我去問他。”
他說完,雷厲風行地穿上鞋,裹上大衣就往外走,氣勢洶洶地像要去砍人。
徐江還沒來得及攔,黛凡扶着門框轉過頭:“……那馮經理的辦公室在哪裏啊?”
“…………”
行吧,花瓶就算性格大變,智商好像也沒有上漲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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