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1)

別看現在阿離一頭張揚個性的栗棕色小卷毛, 其實他從小聽話極了, 是标準的乖寶寶。

蘇母讓學古筝他就不敢摸二胡,蘇母讓他考一百他絕不會考九十九點九。

他努力讓自己追上蘇母的要求,哪怕吃力的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也從來沒有放棄。

阿離想要變成蘇母期許裏的好孩子,渴望分到母親的注意力,讓她摸摸自己的小腦袋,誇他一句阿離好棒。

這些阿離從小渴望得到的東西, 被一個叫蘇玥的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擁有了。

蘇母疼他, 蘇家人愛他, 在蘇家生活了十幾年的阿離,從蘇玥來了後就像個外人似的被排擠了。

飯桌上永遠只有蘇玥喜歡吃的飯菜, 平日裏忙到不跟他們一起吃飯的蘇母不僅突然有了空閑, 還分毫不差的記着蘇玥喜歡吃什麽。

一開始阿離還想着蘇玥以前受了苦, 多擁有些疼愛沒什麽的。

他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彌補他,但蘇玥不領情,蘇母也總覺得自己欺負蘇玥。所有事情不管對錯,挨罵的肯定是他。

除此之外,蘇母還讓阿離叫蘇玥哥哥。

長的像檸檬成精一樣的阿離氣成了河豚,覺得自己就是道“酸菜魚”, 又酸又菜又多餘。

他天天看見蘇玥只想叫他臭弟弟!

因為只有大的才會讓小的。他處處忍讓,他才該是哥哥。

面對這種區別對待,阿離嫉妒了,憤怒了,決定不做乖乖的小少爺, 他要反抗!

所以阿離做了自以為挺叛逆的事情,變了個發型。

他不僅要燙頭,他還染了發。

阿離沒有告訴蘇母自己的決定,準備給她個驚吓。

頂着頭小卷毛的阿離內心激動雀躍,想讓大家眼前一亮,誰知道進門後卻聽到自己嫁人的消息。

沒有人注意他的頭發顏色,也沒人在乎他對于這樁婚姻的看法。

那瞬間,阿離覺得這個自己從小長到大的家面積突然好大,大到自己跟母親像是分處于兩個世界。

他們之間的距離被拉的又長又遠,他站在陰冷黑暗的角落裏,跟遠處對立面裏沐浴着陽光其樂融融的母子倆不是同片天地。

他的一切,都被蘇玥奪走了。

直到今天,蕭言誇他小卷毛好看,表示只要不是綠色的,他就是将頭發染成七彩的她都喜歡。

蕭言是他的,是他一個人的。

阿離爬起來幽幽的盯着蕭言看,心髒被絲絲縷縷的不安收緊束縛,勒的胸口悶疼,出口卻是糯糯的喊她,“姐姐。”

蕭言一手拿手機解鎖,一手擡起來揉揉阿離的小卷毛,側身打開床頭的小夜燈,姿态慵懶的半靠着坐起來,“來我懷裏。”

這話像把溫柔又鋒利的剪刀,将他心裏所有不安,全都幹脆利落的剪斷粉碎,卻未曾傷他分毫。

阿離眼眸清亮,嗷嗚一聲鑽蕭言臂彎裏,貓似的蹭了蹭。

兩人一起看蘇玥發來的消息。

——明天我回國,想去看看你……跟蘇離。

他不遠不近的吊着‘蕭言’,讓兩人間的距離介于友情以上戀人未滿,暧昧不清又不至于太過火。

就這簡單的一句話,若是原主的話,怕是今天晚上就開車去機場等着接他了。

蕭言斟酌着語氣問阿離,“要不我把他删了?”

她倒是想直接讓蘇玥滾,但是太崩人設,顯得沒風度。

“他說他想你了。”阿離擡頭看蕭言,目光平靜,陳述的語氣。

“……”她跟阿離看的怕不是同一條消息?

——而且話是你說的,事是原主惹的,撩.騷的是蘇玥,你掐我腰就有點不講道理了啊!

蕭言輕“嘶”了聲,将阿離的手攥在掌心裏,解釋道,“以前我瞎,沒分清璞玉跟石頭,現在我清醒了,眼裏心裏身體裏都只有你。”

大手順着腰線下滑,一把攥住兔尾巴,蕭言目光灼灼,“要不要我再跟你證明一回?”

一夜才三次,奇數不吉利,蕭言想湊個偶數,最好能六六大順,八方來財也行,十全十美那就更好了。

阿離探身伸手關上小夜燈,摸黑親了下蕭言的嘴巴,就在蕭言呼吸濁重扯他兔尾巴的時候,“啪”的一下,房間裏的大燈開了。

适應昏暗的眼睛被強烈的光線刺的微微眯起來。

阿離跪坐在蕭言身邊,眼睛晶亮,“蘇玥也說想我了,不如你拍張我的照片發給他吧。”

他摸摸自己的小卷毛,高興的像是跟小夥伴炫耀新鮮玩意的小朋友,看不出半分心機,“我的頭發說他想蘇玥了。”

蕭言心說頭發想蘇玥了,你扯領子幹什麽?吻.痕都露出來了。

蕭言皺眉伸手将阿離快扯到肩膀上的領子給他攏回來。

阿離眸光輕.顫,視線順着蕭言落在他領子處的手指移到她神色不明的臉上,呼吸凝滞,心髒慢慢收緊,眼眶微紅,薄唇蠕動半響兒,那句“姐姐”就卡在喉嚨裏怎麽都喊不出來。

她還是在乎蘇玥的。

“這樣太刻意了。”蕭言想了想,還是伸手将大燈關了,将夜燈打開,語氣有些不悅,“不許亂給別人看肩膀。”

沒錯,她就是這麽保守。

阿離怔怔的看着她,眨眨眼睛,所有思緒褪去,心髒緩緩跳動,像被這句話觸動心弦,眼裏慢慢浮出亮光。

星星點點的光亮從幽深冷寂的寒潭裏飄上來,像盛了星辰的夜空,漂亮璀璨的不像話。

他俯身過去,腦袋頂在蕭言懷裏,軟軟的喊她,“姐姐。”

蕭言低頭吻他卷發。

蕭言挑了個角度,給阿離拍了張照片。

照片裏,朦胧暧昧的橘黃暖光下,阿離不經意的側頭看向給他拍照的人,微紅的眼尾上揚,眼底波光流動,在燈光的映襯下晃着光亮,因側頭的原因,脖子微微往一邊偏轉。

鏡頭從上而下俯拍下來,恰好将他隐在脖頸鎖骨處的紅痕拍了出來,若隐若現的草莓色,為這張本來暧昧的照片更是添了抹情.色。

只要蘇玥不是傻子,就能根據這張照片猜到兩人剛才做過了什麽。

蕭言垂眸看着定格在照片裏的阿離,拇指指腹摩挲他的眉眼嘴角。

少年鳳眸薄唇,本是涼薄清冷模樣,但這妩媚側眸仰頭一笑,猶如河面冰層融化,波光粼粼春.潮.湧動。

蕭言像是處于風雨欲來的夏季夜裏,周邊空氣稀薄,氣溫燥.熱,只想找個突破口好好喘.息。

她将照片直接發給蘇玥,簡單附上文字:

——明日找人接你過來,阿離說他也想你了。

随後将手機直接按滅往床頭櫃上一扔,不由分說的将今晚的次數湊成了偶數。

大雨落下,通體舒暢。

不做人的感覺就是——爽!

而另一邊,準備登機的蘇玥看到蕭言回了消息,嘴角抿出笑意。

手機還沒解鎖,屏幕界面上顯示的消息提醒是:

[圖片]。

肯定又是給自己的禮物。

蘇玥垂眸笑,他喜歡這種被人在意簇擁的感覺。

他更喜歡看‘蕭言’費勁心思給他準備驚喜,看她像只家狗一樣想舔他手指又不敢上前放肆的模樣。

這種感覺讓從小缺愛的蘇玥覺得特別有成就感。

這般想着,蘇玥心裏又有點虛。‘蕭言’聽話的娶了蘇離,如今算是自己弟妹了。

蘇玥心說自己保持好距離不就行了嗎,誰說她娶了人就不能和自己做朋友了?而且若是沒有自己,蕭言怎麽可能娶蘇離。

她又不喜歡他。

機場信號不好,灰色空白圖片轉悠了半天,才慢慢加載出來。

蘇玥漫不經心的垂眸掃了眼,嘴角笑意僵住,視線像是被膠水黏住,死死的盯着圖片看,再也移不開半分。

他氣息不穩瞳孔放大,握着手機的手指猝然收緊,指關節繃的發白。

——怎、怎麽可能!

蘇玥不信邪的點開大圖,查看原圖,不斷地放大圖片拉看細節。

從阿離妩媚的眉眼到他揚起的嘴角,最後目光停留在他睡衣下面的脖頸鎖骨處。

蘇玥定定的看着那抹被無限放大到已經糊掉的紅色,這只是露出來的,白色睡衣下指不定還藏着多少他看不見的。

回想剛才自己說的話,無形中像有個巴掌朝着自己的臉兜頭扇下來,“啪”的聲,打的他目光虛晃心尖發疼,眼睛半天聚不起焦來。

蕭言睡了蘇離。

她怎麽可能會睡了他?

蘇玥眼裏浮出被人背叛的水光,委屈的咬着嘴唇。

蘇家需要蕭家的幫助,自己不能嫁她,為了兩家生意,蘇玥勸‘蕭言’娶了蘇離。

那日他目光閃爍,咬着下唇紅着臉,半害羞半屈辱的跟‘蕭言’說,只要她給蘇離一個容身之處,能幫蘇家度過這次生意上的難關:

——自己、自己除了身子什麽都答應她。

‘蕭言’當時就被他這種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想法打動了,沉聲說,“我娶。”

她娶的那般不情願,她饞的是自己,怎麽可能會碰蘇離這個贗品呢?

這紅痕會不會,會不會是蕭言掐的?而且剛才照片裏蘇離眼睛通紅還泛着水光,肯定剛哭過。

蕭言有暴躁症,雖說能克制住,但若是真動起手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蘇玥不可能嫁給一個可能會家暴的女人,哪怕知道‘蕭言’對他不一樣。

這般自我安慰着,蘇玥的情緒平緩了許多,緊接着手機傳來震動,是蕭言因為網絡延遲的消息發來了:

——明日找人接你過來,阿離說他也想你了。

“啪”的聲,蘇玥另一邊臉頰也想被人扇了,左右兩邊很是勻稱。

當下,蘇玥沒能維持住自己溫文優雅的少爺風度,直接将手機砸了。

手機屏幕摔碎,暫時黑屏。

這一夜蘇玥在飛機上都沒睡着,只要閉上眼睛腦子裏就是蕭言發來的那張照片。

由紅色淤痕擴展開來,最後聯想到兩人樹根般的纏在一起。

蘇玥臉色紅白交替,胸膛起伏不定。

‘蕭言’是蘇玥來到大城市後主動對他示好的人,也是第一個霸道追求他的人。在蘇玥心裏,‘蕭言’是不一樣的。

蘇玥從來沒懷疑過‘蕭言’對他的忠誠,她甚至為了讨他開心,特意單獨收拾出一個房間用他喜歡的顏色擺滿他的照片。

那裏是他們的秘.密天地。

這麽一想,蘇玥又覺得蘇離那張照片不算什麽了,也不知道蘇離看見那個粉色房間後,臉上的笑容還能不能挂得住。

翌日一早,管家按時派人往粉色房間送紅玫瑰過來。

阿離頂着那頭栗棕色雞窩,幽靈似的晃着身子跟着蕭言起床。

“花以後就不用送了。”蕭言有電話進來,是生意。

将來蘇玥會嫁給本地首富,以目前蕭家的實力跟首富對起來讨不着好。

蕭言得壯大自己。

管家沒想到蕭言還在,驚訝過後再聽這話,表情直接變成了驚詫,“那今天送來的這些呢?”

“都摘了泡腳。”蕭言言簡意赅的說了句。她示意管家跟阿離溝通,自己往旁邊走了走接通電話。

前兩日‘蕭言’因為跟蘇家結親,直接讓了筆生意給蘇母,就當聘禮了。

這生意對蘇母來說有些重要,對‘蕭言’來說也不算筆小買賣,奈何原主是條卑微的舔狗,生意在她眼裏算什麽?

現在助理打電話來是跟蕭言确認合同細節。

管家見蕭言不再理會自己,便看向阿離。

阿離腦子懵了會兒,見蕭言走了下意識的呆呆的跟着她往前走,從後面伸手抱住她勁瘦的腰,将臉在她背上蹭了蹭,含糊的拉長小奶音喊她,“姐姐。”

明顯是還沒睡醒。

蕭言呼吸頓住,喉嚨收緊,半邊身子都麻了。

這誰頂得住啊!

……他要是總這樣犯規,蕭言覺得自己遲早用的上鹿茸跟枸杞。

要不提前偷偷備上?

“蕭總?”手機那邊的人聽到蕭言沒了聲音,疑惑的出聲詢問。

蕭言的神智被拉了回來,轉身摸摸那頭卷毛,避開手機輕聲說,“你不是想把那個房間換個裝修風格嗎,趁着管家沒走去跟她說。”

阿離懵懵的看她,仰頭索了個吻才願意走。

活脫脫一個小嗲精。

阿離轉身走回來,往對上陌生的管家,阿離臉上的奶勁慢慢淡去,起床氣醒了過來。

“玫瑰花瓣都先放着,留我洗澡用。房間裏亂七八糟的圖片都清理走,随意你扔哪裏,不要被我看到就行。今天找人過來把那屋子粉色牆紙揭掉,風格跟別處統一起來,回頭留着堆放我的東西。”

阿離反手指着樓上那扇顏色突兀的粉色房門,條理清晰的交代着。沒有半分沒睡醒的模樣。

什麽黑白照片跟菊花統統沒必要,阿離不會因為蘇玥就把自己家裏的一個房間變成靈堂。

他說話的時候,管家目光一直看向背對着兩人的蕭言,那房間裏放的可都是蕭總的心肝啊。

她不太敢答應。

阿離神色淡淡的看着管家,抿了下唇,“你要是不行的話,我就換個人來做。”

管家,“……”

剛才你對着蕭總的時候可不是這副模樣!

小小年紀怎麽兩副面孔呢?

管家為了證明自己行,立馬張羅裝修隊過來,只花了半天時間就将那間顏色突兀的房間從房門到布置都換了一遍。

蕭言如今雖說是在休婚假,但公司的事情也不是說不管就撒手不管了。

阿離跟着管家裝修房間的時候,蕭言就在書房處理工作,等她這邊事情結束走出房門阿離那邊就噠噠噠的朝她快步小跑過來。

午飯是蕭言動手解決的,阿離連怎麽打雞蛋都不知道,蕭言實在不敢讓他下廚房。

“今天吃雞蛋,昨天晚上你缺失的蛋白質有點多,得好好補補。”蕭言收走躺在阿離掌心裏的雞蛋,意有所指的往下瞥了眼。

阿離茫然的低頭,從腳指頭開始看,歪着頭想自己全身上下哪裏會缺蛋白質?

最後目光凝聚在某處,……小臉爆紅,險些跟他發色同款。

蘇玥是上午回來的,蘇母親自去接他,手裏捧着蘇玥最喜歡的玫瑰花等着他下飛機。

沒見到蕭言,蘇玥略微失望。轉頭對上蘇母慈愛的目光,蘇玥飛快的斂去臉上神色,對她溫柔笑笑,“母親。”

蕭言昨晚跟蘇玥約好了,下午睡醒後才派人去接他過來。

蘇母對此有些不滿,覺得兒子剛回國還沒能好好休息呢,“要見也該她跟蘇離過來,你在家裏等着就是。”

蘇家上下都習慣了‘蕭言’對蘇玥嬌慣的樣子。

蘇玥有自己的小心思,自然沒同意,“既然我回來了,晚上讓蘇離回家吃飯吧,咱們好好聚聚。”

對此蘇母不甚在意的點點頭。

蘇玥出門前換了身衣服,白色的襯衫,領口扣子解開幾個,精致的鎖骨若隐若現,外頭兜頭罩了件茶色毛衣,溫柔又禁欲。

前往蕭家別墅的路上,蘇玥有些在意的看向前座的司機,盡量以不那麽刻意的語氣輕聲詢問,“蕭言有說讓你帶東西給我嗎?”

至少也該有玫瑰花什麽的。

這司機以前也沒少接過蘇玥,顯然也想起了往常都有的大束玫瑰。下午看着空蕩蕩的車,她還略微跟管家表示了下疑惑。

誰知道管家木着臉說:要玫瑰沒有,要菊花多的是。

買一贈一,還附贈處理過的黑白照片。

“……”司機不敢多嘴了。

現在聽蘇玥問了,司機也就老實說,“其實上午送了一車玫瑰花過來的……”

蘇玥想到什麽,別開臉微微垂眸,嘴角抿出笑意。微長的黑色短發發梢掃過眉眼,溫柔恬靜。

司機想說本來送了花過來,可後來小少爺中午泡澡都用完了。她通過內後視鏡看見蘇玥這幅模樣,沒好意思接着說下去。

蕭總都結婚了,對方還是他弟弟,蘇玥這個模樣是要鬧哪樣嘛?

城裏人真是花樣多。都什麽年代了,還想着兩兄弟嫁一個呢。

車子停在別墅門口,管家侯在那兒迎接蘇玥,“大少爺來了。”

蘇玥颔首對管家笑笑,輕聲問,“阿言呢?”

……要不還是叫蕭言吧?

管家腹诽,這兩個字若是被裏頭那位聽見,怕是不依。

她笑,“蕭總在客廳裏,您随我來。”

這別墅蘇玥也不是第一次來了,說話的姿态俨然像此處主人,“沒事,我自己過去就行,您去忙吧。”

客廳裏,蕭言疊腿坐在沙發上,身子微微後仰倚着靠枕,修長交疊的大腿上放着臺筆記本,骨肉勻稱的手指正在鍵盤上敲打着。

蘇玥站在門口看她。

蕭言生的好看,氣質也是不俗,家世什麽的蘇玥都挺喜歡,可還沒喜歡到想嫁給她的地步。

“阿言。”蘇玥微笑開口。

他站的位置很好,西下的陽光側着灑在他身上,使得蘇玥整個人都沐浴在夕陽的柔光裏,連帶着頭發絲都泛着光輝,神聖溫柔的像個天使。

可惜他剛開口,就聽到噠噠噠的腳步聲從樓上跑下來,嘴裏叫着,“姐姐。”

幾乎同時,蘇玥跟蕭言都仰頭往樓梯道上看去。

穿着白色寬松衛衣黑色休閑褲的阿離從樓上下來,手裏端着碗東西。

蕭言眉頭微皺,清潤的聲音不悅的響起,“不許吃阿根達斯。”

阿離走到樓下停住腳步,擡眸看向站在門口c位上的蘇玥。

蘇玥含笑走進來,溫柔的喊,“蕭言,蘇離。”

蕭言順着聲音扭頭看去,不由微怔。

蘇玥猛的看去長的跟阿離的确有幾分相似,但仔細再看又覺得兩人完全不同。從性格氣質都不一樣,阿離清隽靈動些,蘇玥溫和柔軟些。

見蕭言的注意力跟往常一樣瞬間放在自己身上,蘇玥溫柔回視,笑的羞澀。

他這笑起來更像極了小白花,花瓣無辜純白,枝葉通體碧綠,只是不知道藏在土裏的根是什麽顏色。

阿離眯着眼睛在兩人臉上看來看去,手中碗裏的阿根達斯像是流了出來,沁涼的冷意順着指尖往心底爬去,神色微冷。

蘇玥覺得此時氣氛安靜美好,正要開口說話,就聽到: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的聲音。

“……”,蘇玥眼尾抽動,看向蘇離。

阿離将阿根達斯放在離自己最遠的桌子上,又趿拉着鞋走回來,沒有絲毫破壞了氣氛的自覺性。

他乖巧的站在蕭言面前朝她攤開兩只手,“我把冰激淩放下了。”

蕭言早已收回看向蘇玥的目光,擡手揩掉阿離嘴角的奶油。

濕潤香滑,她下意識的想往嘴裏放,若不是蘇玥驚詫的目光猶如實質,蕭言就把阿離拉到腿上了。

阿離心頭的涼意像被蕭言用拇指抹去,心情美妙起來,甚至招待起蘇玥,“哥哥來我家別客氣,随便坐。”

蘇玥深吸了口氣,覺得剛才阿離就是故意的。

他目光定定的看着阿離那張臉,聯想起昨天晚上蕭言發來的圖片,頓時攥緊了手指。

——這個綠茶x!

蘇玥從小被人抱走,作為蘇家的真正少爺,他前十幾年就沒過過好日子,哪哪都比不上冒牌貨蘇離。

如今冒牌貨勾引了蕭言還妄圖跟自己炫耀,讓蘇玥生出股跟他較勁的念頭。

石頭豈能跟美玉比光澤?

他朝蕭言溫柔一笑,“我想去我房間裏拿副畫。”

蕭言家裏能有蘇玥的房間,你品,你細品。

阿離沒聽懂似的,配合蘇玥眨眨眼看向蕭言,“什麽畫?”

蘇玥笑而不語,只用眼睛看向蕭言,茶色毛衣白色襯衫襯的那雙眼睛眸色溫柔。

那間粉色屋子裏有諸多照片,其中有一副是當初‘蕭言’親手畫的。

阿離手搭在蕭言腰上,抿唇不語,顯然在意。

“……”

“晚上給你畫。”蕭言捏住阿離的手指,說道,“畫電影裏傑克肉絲倆畫的那種。”

蘇玥神色僵住,那電影是經典,蕭言一提他就能想起主人公作畫時那副場景,霎時臉色紅白交替。

阿離瞬間原諒蕭言了,甚至已經開始糾結他沒有項鏈,晚上作畫時要不用塊手表湊合着?

蘇玥現在不是想找畫了,而是想換個地方喘口氣免得失了優雅溫柔,他擡腳往樓上走。

阿離仰頭看他,後腦勺枕在蕭言肩膀上。

都等蘇玥走到房門手放在門把手上了,阿離才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道,“哎呀,那屋子我剛讓人收拾了。”

蘇玥心思亂,注意力不在眼前,聽阿離這麽說才意識到自己面前房間的房門顏色被換了。

他心微沉,推門進去。

新房間裏找不出半分死亡芭比粉的氣息,蘇玥的照片被管家收走處理掉了,玫瑰花瓣被清掃幹淨,昨天晚上還暧昧的房間現在已經清爽起來。

粉色雙人沙發換成灰色單人沙發,前面擺着張精致古樸的小圓桌,應該是從倉庫裏搬出來的。

阿離說,“姐姐說這間房間以後留我練古筝。”

蘇玥看着面目全非的屋子,耳邊嗡嗡嗡的響,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當場厥過去。

蘇離之前哪敢讓他受這種氣?

晚上三人坐在車上往蘇家方向去。

阿離跟蕭言坐在後座,蘇玥自己一言不發的跟司機同排坐在前面。

車上沒人說話,蘇玥頭靠着玻璃目光憂郁,等了半響兒都沒人搭理他。

後面遲遲沒有動靜,蘇玥心裏疑惑,耐不住好奇,餘光透過車鏡往後看。

後座上阿離正攀着蕭言的肩膀在親她耳朵,親一下笑一下。

蕭言面帶寵溺的偏頭躲,手臂卻搭在他腰上,看似随意的動作卻是下意識保護的姿态。

短短一天一夜,蘇玥便懷疑起自己的心髒是不是得架座橋才能扛得住這種刺激。

三人來到蘇家別墅。

蘇母等在門口燈光下,顯然是為了迎接蘇玥跟蕭言。仿佛這兩個才是結婚後一起回娘家的小兩口。

蘇玥受了委屈,看見蘇母就紅了眼眶,往她身邊一站,溫柔又堅強的跟她扯出個蒼白的笑容。

“怎麽了?”蘇母心都碎了,趕緊連聲追問。蘇玥什麽都不說,只是搖頭笑。

可心疼死人了。

蘇母看向慢吞吞走在後頭的蘇離,聲音溫度比剛才陡然低了幾度,“蘇離,你又招你哥哥了?”

阿離下車後就收斂了許多,看起來明顯蔫了不少,只偷偷勾着蕭言的手指頭。

等看見蘇母後,再被她一兇,下意識的低頭老老實實的站着,連蕭言的手都松開了。

蕭言目光放在阿離身上,垂眸看着他因為委屈抿緊的薄唇,低頭含笑說,“都嫁給我了,以後我養着你給你撐腰,你誰都別怕。”

她大手掌心輕柔的貼在阿離的後腰上,他脊背微僵,慢慢挺直腰背擡眸看向蕭言,眼眶微熱鼻尖泛酸。

在這個家,從來沒人給他撐過腰。

他是那種有人疼才會有恃無恐的性子。

蘇母見他慢蹭蹭的不過來,又嚷了他一句。

阿離鼻翼煽動,直接低頭鑽進蕭言懷裏,悶悶的說,“她兇我。”

蕭言笑着摸摸他恹恹的小卷毛,擡眸挑眉看向蘇母,清潤的聲音直白的護短道,“伯母怎麽張口就訓阿離?他若是有錯您這個當母親的說個一兩句沒什麽,他若是沒錯,我不希望聽到有人當我的面訓兒子似的訓他。”

蘇母被說的微怔,險些沒能繞過彎來,直到兩人手牽手進屋了,她才反應過來。

……她訓的可不就是她兒子嗎!

蘇母習慣了有事先訓阿離,都忘了他已經嫁給了蕭言,哪怕為了蕭家的臉面蕭言也會在旁人面前維護他。

蘇母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只有蘇玥眼眶紅的更是厲害。

他幽怨的目光見縫插針的看向蕭言。

她變了,這個狗子她變了。

飯菜已經準備好了,四人坐下。

在客廳明亮的水晶吊燈下,都能看到蘇母眼角的皺紋。

蕭言的目光在蘇母臉上停頓了片刻,微微皺眉。

太像了。

若說阿離跟蘇玥只有四分相似,那阿離跟蘇母就有六分相似了,而蘇玥長相更是有八分随了蘇母。

怪不得外人對阿離跟蘇玥的身份沒有絲毫懷疑,實在是這兩個兒子都跟蘇母長的太像了。

若是刨去性格單說長相,母子三人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眼睛了。

蘇母跟蘇玥都生了雙瑞鳳眼,眼尾優雅的微微上翹,眼裏有光流而不動,迷人而富有魅力。

阿離則是最具東方美的丹鳳眼,流水波動似的眼型曲線,眼尾狹長自然上挑,眼睛黑白分明,神光內斂,清隽可愛。

作為一只果子離,他不該長的跟蘇母這麽像。

蕭言心裏有疑惑,趁蘇母去了趟洗漱間出來後,自己也暫時離席洗手。

蘇母人到中年壓力又大,正是脫發的時候,發際線跟眉毛間的寬度至少有七根手指。

蒲公英似的,風一吹都掉頭發。

蕭言掏出灰色手帕,果然輕輕松松的從馬桶旁邊的地上撿起來兩根細長的頭發,仔細的包起來。

飯桌上沒了蕭言,阿離的底氣都跟着少了十分之七。他悶頭吃飯,餘光不住的往洗漱間的方向看,都想跟着進去。

他想尿尿,想讓姐姐用手扶着。

蘇玥見蕭言不在,給蘇母夾了一筷子菜。

蘇母受寵若驚的端着碗接過,怕筷子上菜的重量閃着蘇玥的手腕似的,柔聲說,“你自己吃,讓人做了你愛吃的小酥肉。”

今天到底是為了招待蕭言,飯桌上的飯菜不能緊着蘇玥自己的口味來,所以他喜歡的飯菜就做了幾道,全都放在他面前。

不像阿離,想吃點合口味的還要伸長胳膊去夾。

蘇母特別不愛看他這幅吃沒吃相的樣子,當下忍不住皺眉訓道,“你就不能學學你哥哥,吃飯的時候有點涵養。我怎麽教你的,在飯桌上也只能夾自己面前的菜。”

阿離看着眼前的湯。

他又不是屬河馬的,光喝水就能飽。

阿離默默地收回夾向紅燒肉的筷子,擡手盛了勺湯。

低頭喝湯的時候,阿離覺得他自帶bgm。

——小可憐呀~沒人疼哇~別人吃肉~他喝湯啊~~~

他低眉順眼不吭聲了,蘇母擰着的眉頭依舊沒松開,自從找回蘇玥後,她怎麽看阿離怎麽覺得不順眼。

本就對他嚴格,如今可以用苛責來形容了。

蘇玥自幼生活艱苦,現在好不容易回到家,蘇母心裏愧疚只想補償他。

看着蘇玥垂眸咬着筷子上的小酥肉,咀嚼的緩慢得體,俨然是個教養極好的貴族少爺。每一口吃多少,怎麽吃顯得好看,他都把握的剛剛好。

蘇玥學的表演專業,大學是全國頂尖的影視院校之一。他想走上熒幕,總在刻意注重自己的形象。

蘇母不舍得兒子辛苦,但更不忍心逆着他,幸好蕭家在娛樂圈有産業。

“正好蕭言在,待會兒我跟她說說,讓你挑個劇本寒假進劇組學習學習。”蘇母語氣溫和。

阿離拿勺子的動作微頓,擡眸看着對面的母子兩人,抿抿唇,頭一回出聲争取,“母親,我也要去。”

“你不行。”蘇母想都沒想,“連吃飯都不如你哥哥,上了鏡頭你能做什麽?到時候淨給我丢臉。”

阿離捏緊了勺子,“我自己憑着高分進的學校,學的表演,憑什麽他行我就不行?”

阿離不知道為何胸口悶悶的,可能是總被蘇母這麽說時間長了積攢下不少火氣,又可能是事關蕭言蘇母卻說他不行。

“對啊,阿離怎麽不行了?”蕭言出來就聽到這話,頓時都笑了。

他要是不行的話,那昨天一夜四次的是誰?

蕭言站在阿離身邊,挑眉道,“阿離會古筝,練過書法,學過舞蹈,蘇玥會的他都會,蘇玥不會的他也都會,蘇玥要是都能進娛樂圈,阿離他怎麽就不行了?”

阿離怔怔的擡頭看着蕭言,蕭言垂眸擡手,掌心搭在他那頭卷毛上,帶着令人安心的可靠力量,柔聲說,“阿離很棒。”

嗚——

阿離眼眶發紅,險些給蕭言當場表演個猛兔落淚。

他小聲問,“你怎麽知道我都會?”

古筝是他說過的,阿離手上有練字的繭子,至于舞蹈……

蕭言親自試過,腰身的确很軟。

蕭導表示對昨晚的體驗感很滿意。

這話被蕭言這個外人說出來,蘇家那倆母子的臉色都不好看。

蘇玥臉色更是瞬間就白了,蘇母則是目露愧疚。蘇玥條件差,從來沒機會學這些。

蘇母語氣有些重,“玥兒只是沒條件,但是很聰明,已經在學了。”

“我剛才的話伯母別生氣,這種語言阿離聽了十幾年,蘇玥不過今天才聽到頭一回,既然您喜歡這種打壓教育,那就該一視同仁,不偏不倚。”

蕭言直視蘇母的眼睛,不動聲色的試探道,“難道蘇玥是您兒子,阿離就不是了嗎?”

蘇玥蘇離齊齊看向蘇母。

母子三人長的很像,蘇玥怎麽想的蕭言不知道,但阿離肯定沒懷疑過自己的出身。

直擊靈魂的話問的蘇母微怔,嘴唇蠕動片刻,脖頸像是被人用手掐住,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蕭言坐下來,伸手拉過阿離的右手,動作自然的将他右手手腕上的衣袖卷起來。

收緊的袖口在剛才伸胳膊夾紅燒肉的時候蹭到了油漬,油黃黃的一塊,在白色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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