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快追回來

馬車輕晃,車輪吱嘎,重重碾過幹燥的路面,揚起一層塵土。

“京城快到了。”範閱辰瞅着扒窗看外面的人,“看了一路,都不乏?”

洛紫轉過頭來,“公子,這邊的山好高,以前覺得趙家村的山是最高的。”

她心裏笑自己,果然就是個沒見識的。

範閱辰遞了一塊果脯給她,“洛紫,三年後你想做什麽?”

嬌嫩的手兒接了過去,一雙漂亮的眼睛看向他。

“回去找我舅舅。”洛紫道,其實就算得了自由,她好像也只有這一個去處。

“不怕他家再把你賣了?”範閱辰問。

“不會,當年的事舅舅并不知曉,後來知道了,已經白紙黑字了……”洛紫臉上淺淺的遺憾。

“三年!”範閱辰垂下眼簾。

也許就像雲姨婆說的,放了她。

“公子,您又拿仲秋的果脯?”洛紫問,她總覺得對不住仲秋。

“他不知道!”範閱辰說的理所當然,“前面是明月觀,我們一會兒去那邊,伯府的柳夫人在那邊等着!”

洛紫嗯了聲,當年就是柳敏将她買下的。

明月觀,位于京城外的簍山,修建在半山腰處,環境清幽。

幾名道姑候在山門前,接待一行而來的車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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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紫看着那位林姑娘被攙扶上一頂轎子,被擡上了山,走出好遠,還能聽見那虛弱的咳嗽聲。

她看着身前的範閱辰,這人真的是對誰都冷。表妹都病成那樣了,他一眼都不去看。

一早就說,定安伯府的夫人柳敏,專門在明月觀接遠道而來的林家姑娘。

觀中一間廳堂裏,正座上是一位衣着華貴的夫人。手中茶碗輕放于一旁小幾,笑看着進來的人。

“辰兒一路辛苦了。”柳敏道,“林姑娘來了,老夫人可放心了。”

範閱辰臉上沒有表情,“應該的。”

對于人的冷淡,柳敏只是回以一笑,她的眼神落在了站在門邊處的女子。

早就有人傳回信兒來,說是老宅裏的那個童養媳入了範閱辰的眼。說是走到哪裏都得帶着,更是旁若無人的疼着。

這些,原本柳敏是不信的,那範閱辰這麽多年來,她還不了解?送去他房裏的美人兒可多了,怎就不見他碰一個?

待看着這童養媳的模樣後,柳敏才覺得,原來是人家眼眶子高,看不上自己塞過去的!

也難怪,長着一副妖嬈的模樣,活脫脫妖精禍水。柳四郎倒是說得一點兒不差!

“老夫人最近身子不爽,我來這裏學學道經。”柳氏收回視線,伸手扶了下發上的步搖,“算着日子,正好接一下林姑娘。”

“夫人還要留在這兒?”範閱辰開口,“我卻還有事,想盡早回去!”

柳敏眉間一皺,這個逆子什麽時候都不給她好臉色。她攥緊手心,又覺無可奈何。若是她能生出兒子,怎會輪着這孽/種坐了世子之位?

但是臉上倒還一片和顏悅色,“倒是也可,就等林姑娘睡醒一覺,咱便一道回去。想來老夫人也開心不是?”

洛紫站在門邊,時不時就覺得主座上的柳敏看來幾眼。

五年前,正是這位柳夫人從舅母的手中将她買走。至于模樣她早已經淡忘,只記得一身華貴,釵環叮當。

“洛紫?”柳敏站起來,走到門邊。

她打量着眼前的小丫頭,女大十八變,真真修落得如花似玉。

“夫人!”洛紫對着眼前人行禮,不覺身上起了一層細細的疙瘩。

明明是笑着的,她偏就覺得柳敏讓人發涼。

柳敏回頭看看範閱辰,“辰兒,不介意洛紫跟着我走走吧?”

範閱辰看着洛紫,“去吧!”

離開了堂廳,柳敏沿着一條道走着,長長的裙擺拖着地上的石板。

發髻上的紫梅釵在陽光下閃着冷光,下垂的串珠輕晃,叫人眼花。

柳敏的眼睛斜了下,看着跟在後面的女子。

“一路過來,是不是很辛苦?”

洛紫雙手握在一起,“不曾,在船上,倒看了一路景致。”

柳敏嘴角撇了下,淄城老宅的事也傳回信兒來,張家被範閱辰送去了遂城。她知道這逆子想握住淄城那邊,可奈何家中的老夫人不說話啊!

說到底還是她自己沒有孩子,才在家中落了下處。

“五年前,是我把你帶回範家的,你可記得?”柳敏又道,語氣可不像在廳堂之時,幾分冷淡。

“記得。”洛紫點頭。

她怎麽會忘記,那寒冷的冬日,別人家都在忙年,而她卻被賣了。

柳敏擡手看着自己保養得當的手,鮮紅的丹寇與頭上的珠釵輝映。

“你以後去到伯府,不比淄城,凡事得想好了。”她笑了笑,好似對自己的手極為滿意,“總是有規矩的,等回去我差人過去教你。”

洛紫嗯了聲,她隐約感覺到,柳敏是想攥住她……

“走吧,到前面去看看!”柳敏話說的輕柔,但是嘴角毫無溫度。

路越走越偏,直到前方出現一座小院兒,黛色的屋頂隐在一片蔥郁之中。

只見柳敏仔細整理了衣衫,摸了摸發鬓,看着妥帖,這才走去院門處,伸手叩響了門環。

須臾,一位道姑過來敞了門。

道姑三四十歲的模樣,看着外面的人,便笑着往門邊讓了讓,“夫人又過來了?”

柳敏笑着點頭,“要回京了,過來與頌安居士道個別。”

“居士正在,您請進。”道姑伸手作請。

柳敏道了聲謝,進去院中。

洛紫在門外對那道姑也垂首行了一禮。

道姑以為這是跟着過來的丫鬟,道了聲:“姑娘進來吧!”

洛紫走進院子,就站在大門處等候。心中想着一路過來,柳敏所說的話。

離開淄城的時候,雲姨婆提醒過她,伯府中的人一個都不能信,那些主子沒一個好的;而底下的家仆更是,你前腳說話,他們後腳就會把你賣了!

她看着這院子,牆角栽種着各種花兒,正中一座精致小竹亭。裏面坐着一位道姑,背對着這邊。

看樣子,就是柳敏口中的頌安居士。說那柳敏的态度卻也恭謹。

而方才開門的道姑則去到旁屋裏,燒水泡茶。

“居士,要不一起回京吧?”柳敏站在小亭一角,對着正在寫字的道姑說着。

道姑正好寫完,放下手中毛筆,看着紙上的字。

她嘆了口氣,“這裏挺好,安靜,會忘了所有的煩心事。”

柳敏跟着嘆了口氣,“您要是真的忘了,又怎麽會寫這些?”

“這些?”道姑的手落上還未幹透的墨跡,指尖抖着,“我只記得這個了,不寫真就忘了!”

“十年了,您看開些。”柳敏繼續道,“我前日還看着瑤姑娘,您還不回去看看她?過了年就來了這兒,到底荒山野嶺的。”

“瑤兒有人照顧的。”道姑站了起來,“相比……我就在這邊清修吧,減輕我的罪孽!”

她身影清瘦,一身素淡的青灰色道袍,道髻上簡單系了一根發帶,松松的垂于肩上。

與柳敏站在一起,氣質絲毫不拉。

“您真要在這裏呆上一年?”柳敏搖搖頭,“皇上的壽辰呢?”

道姑的身子晃了晃,伸手扶住一旁的柱子,垂下的發帶擋住了她半邊臉。

“勸了多少次,就是不見您放下。”柳敏無奈,“我家的世子從淄城回來了,還把林家的表姑娘接了過來,這還要趕着回去呢!”

“家裏熱鬧,這是喜事。”道姑嘴角露出一個笑,“我聽瑜英說,林家姑娘身子不好?”

“可不是?一路上可遭了罪了。”柳敏一臉的憐憫。

“她十五了?”道姑問。

“對,小小年紀,父母就……”柳敏似不忍心再說下去。

“這麽小,該好好養着身子才是。”道姑說着,“別留在這兒耽誤你的事兒。忙去吧!”

“正要過去看看那孩子,估摸着這會子也醒了。”柳敏道,“那居士您,好好保重!”

與頌安居士道了別,柳敏走回到大門處。

洛紫親眼看着柳敏剛才還挂着的笑,瞬間便沒了,眼底一片陰寒。

“若是不急,跟我去林姑娘那邊吧!”柳敏瞅了眼洛紫,“料想,他不會不樂意吧!”

後面幾個字,她刻意加重了口氣,不由得洛紫不多想。

果然,猜人心思很難,可是她以後必須學。

“洛紫知道了。”她好聽的聲音應着,面上恬靜乖巧。

柳敏嘴角扯了下,邁步離開了院子。

洛紫也準備轉身,卻與小竹亭裏的頌安居士對上眼神。

看臉是三十多歲,長得極美,卻又不顯得淩厲。盡管一身道袍,卻難掩溫婉端莊高貴!

洛紫垂首屈身行禮,一身淺色襯得她安靜素雅。

作了禮,她便直接轉身,離開了院子。

“吧嗒”,頌安居士手中的拂塵掉在地上,木柄轉了轉,沾上了石板的塵埃。

“居士,您怎麽了?”瑜英趕緊跑過來,撿起地上的拂塵。

頌安居士抓着瑜英的手臂,指着院門的方向,“她……你快去把她追回來!”

瑜英看着空蕩蕩的院門,再看看丢了魂兒似的主子,追柳敏?

“瑜英,我方才看見琀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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