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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二日下午一點四十分,新巷街劇場裏邊兒排着一條長長的隊伍。

“看!是蓉蓉!”引起轟動的是位身着黑色羽絨的青年小夥,遠遠地看不仔細長啥樣,走近後才看清那人長了張胖乎乎的臉蛋,眼睛不大卻有神,他向衆人打了聲招呼後直身進了園子。

蘇妤側身在陸蓁耳邊笑道:“長得胖乎乎的,還挺可愛。”

“是的是的!有時候就只是看着他的臉我們這些個觀衆就控制不住想笑。”站在陸蓁後邊兒的老大爺笑眯眯地贊同道,還熱情的跟陸蓁三人說着德思社裏他覺得相聲說得好的角兒,老大爺說的挺有意思的,陸蓁一行人聽得津津有味,直到該大爺檢票進場了才意猶未盡的結束了談話。

“聽大爺這麽一說,感覺這個德思社還真挺有意思。”陸蓁斜靠着椅子的扶手擡眼望向臺子,臺子中央靠前的位置擺了一張木桌,上面鋪着繡有德思社三字的黑緞綢,還有兩個話筒各占着桌子的一邊,臺上簡簡單單,一目了然。

“聽着是挺好,就是不知道等會演出是不是真的有那麽好。”還有幾分鐘就開場了可臺下卻還空着許多的座位,尤其是前排一個人也沒有,蘇霆有些不确信這個相聲社團真有大爺說的那麽好。

“哎呀~反正是出來玩,你管那麽多幹啥!”蘇妤瞥了自家哥哥一眼,心想又不是你過生日哪來那麽多要求,蓁蓁都沒說啥,蘇妤挽着陸蓁的手撒嬌道:“蓁蓁,是不是?”

兄妹倆每天不互怼就渾身難受,陸蓁已經習以為常了,有時還會調侃幾句:“感覺我每天都在聽相聲。”

“每天?誰給你說的,我怎麽不知道!”蘇妤就是個說話不愛過腦子的小笨蛋。

蘇霆擡手摸摸蘇妤的腦袋,看着蘇妤宛若智障一般:“哈哈,我的傻妹妹喲!”

“你!”蘇妤拍開腦袋上的爪子,指着蘇霆氣的話都說不清,這時主持人上臺報幕,接着兩個穿青色大褂的相聲演員從臺邊紅色的側幕簾裏走出來,其中一位便是剛剛見過的青年小夥,換上長衫大褂後整個人氣場都變了:“謝謝各位觀衆朋友們的捧場,先來個自我介紹,我呢是德思社的小學生,我叫張鶴榮,我邊上這位呢長得太磕碜拿不出手啊!那今天呢我要給大家夥兒說……”

“哎哎哎!我怎麽就長得磕碜了!?大家夥來評評!”旁邊站着的捧哏急眼了,臺下觀衆被逗的樂呵起來。

演出開始後蘇霆兄妹倆都開始靜下來聽起相聲,這場演出共有五個節目,雖然整場下來足足有三個小時,但觀衆聽得都很認真。演出還有晚場,可是時間不允許陸蓁他們在外逗留,三人意猶未盡的走出了劇場。

下午六點半,玩了一天的三人終于回到了大院。進了蘇家大門陸蓁看見一輛低調的卡宴停在院子裏,一種不好的感覺湧上心頭,還沒進屋陸蓁仿佛就産生了幻覺,隐隐約約竟然聽見有陸老爺子的聲音,蘇妤和蘇霆兄妹倆擔心的看着停下腳步的陸蓁。

蘇妤輕輕扯了扯陸蓁的衣袖:“蓁蓁……”

“我沒事,進屋吧。”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雖然沒想過會來的這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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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多月前陸老爺子送陸蓁來蘇家時說過,在蘇家住的期間他不會來找陸蓁,但如果來了就意味着要接陸蓁回陸宅。

正在擺飯的蘇母看見站在門口的孩子們迎上前:“回來的正好,飯菜剛剛上桌,都去收拾收拾來吃飯了!”

“嬸兒,我爺爺來了是嗎?我瞧他的車停在院子裏。”陸蓁環視了一圈沒看見陸老爺子的身影。

蘇母還是沒能避開這個話題:“你爺爺才來,跟你叔在書房談話呢。”

“嗯,我去下洗手間。”陸蓁轉身朝二樓走去,身後的蘇母拍拍蘇妤示意她跟上陸蓁,陸蓁從洗手間裏出來,被站在門口的蘇妤吓一跳:“做什麽站在這兒?”

蘇妤聳拉着腦袋問陸蓁:“陸爺爺來了你是不是就要走?別走好不好?蓁蓁~”

“小妤,我遲早是要離開的,而且以後我們又不是不能見面了。”陸蓁是肯定會走的,她不可能永遠住在蘇家,總之這個問題是逃避不了的,所以陸蓁很認真的回答了蘇妤的問題,“我覺得他不會讓我現在就回去,肯定還要再過一段時間。行了,去洗個手,我們一起下去吃飯吧。”陸蓁推着蘇妤進了洗手間。

書房內,蘇父很驚訝原本決定讓陸蓁待上一年的陸老爺子突然提出把陸蓁接回去,陸老爺子也知道自己這個病瞞不住,于是便跟蘇父說了自己的病情。

“陸叔,你這情況有多久了?”

“有幾年了,前段時間暈了一次,去醫院檢查,才知道自己得了這病。”短短幾個月陸老爺子的頭發就已蒼白了許多,尤其脊梁也微微彎了些許,看上去已沒有過去那麽精神了,“沒幾年好活了,所以就想早點接陸蓁回去,趁我還有餘力把陸家的東西都交給她。”

“別這樣說陸叔。”

陸老爺子揮手嘆道:“好了,景行,我這把歲數早已看淡了生死,現在就想在我走後能有臉去見那下面的列祖列宗。”

蘇父清楚陸老爺子的性子,他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就不會再改變,更何況蘇父是一名軍人,也見慣了生死,便不再過多規勸:“陸叔您現在就要把蓁丫頭接回去嗎?”

“不急,我打算等學校放假後再接她回去,我那兒離大院也不遠,蓁丫頭回了陸宅雖然不用每天都來訓練,但周末和假期我還是會把她送過來,以後還需麻煩你。”

“不麻煩,她能來我就高興!”蘇父很喜歡陸蓁,陸蓁安靜,學習又好,還特能吃苦,每天訓練那麽累都沒有說過要放棄,而且家裏的孩子因為陸蓁也在往好的方向去改變。

“吃飯了!”蘇母準備好飯菜後開始招呼人吃飯,沒一會兒所有人都坐在了飯桌上,“吃飯吃飯,有事兒等會兒說。”因為陸老爺子的造訪,飯桌上有些壓抑,蘇母為陸老爺子打了碗湯:“沒有燃居的味道好,只是普通的家常菜,您可別嫌啊陸叔!”

燃居是陸家祖上開的館子,歷史悠長,百年傳承。崇德元年,陸家祖上得清太宗喜愛,知道陸家在民間開了家館子後還為其題詞賜匾,很多人都慕名而來,其中不乏朝堂官員和皇宮貴族。

幾百年過去了,這所館子依然還在,全國僅有六家。正因為這樣的際遇,所以燃居在上流社會很受歡迎,每個人都想去嘗嘗陸家人的手藝,可不是每個人都值得陸家人親自跑一趟去掌勺。

用過飯後,陸蓁被帶去了書房,房外蘇霆兄妹倆貼着門努力地想聽清裏面的聲音。

“等你放假了我就來接你回去。”陸老爺子看着面前眉眼溫順的陸蓁,心裏湧現濃濃的愧疚感,自從知道自己身體出問題後,陸老爺子就常常胡思亂想這一切是不是自己作孽造成的,家裏老二從出生開始就沒被人疼過,最後還因為他固執的要求而出了事,“以後到了假期我就把送你過來。”

“好。”陸蓁想起兩年多前回陸宅時,她曾問過父親陸宅是什麽地方,到現在陸蓁都還記得父親的回答:“那是爸爸的家,也是蓁蓁的家。”如果父親還在他肯定也會同意陸老爺子的做法,因為陸家在父親心裏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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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這已是陸蓁在陸宅的第二個年頭,當初的三個小孩如今都已長大,去年畢業的蘇霆去了軍校,而蘇妤和陸蓁也都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十七歲少女。

今年春季接連下了一個多月的雨,這天天氣終于開始晴朗起來,八中高二教師辦公室裏,班主任看着面前又跑來請假的陸蓁無奈道:“這次你又準備請多少天,我一次性都給你簽咯!省的來煩我。”班主任拿陸蓁是一點辦法也沒有,誰讓陸蓁争氣呢。

高一下學期有次陸蓁和蘇妤翻牆逃課去天江橋看德思社的演出被班主任給抓了個現行,班主任當時沒逮着人,直到晚自習結束都沒見着人影,氣的他給家長打了電話,那晚陸蓁和蘇妤回家都被罰了,蘇父認為是蘇妤慫恿的,于是大晚上的讓蘇妤在訓練場上跑了兩千米的負重,第二天是被蘇霆攙着來的學校,而陸蓁則是在陸家祠堂裏跪了一宿,并且以後上下學都由陸老爺子親自接送。

那天其實是陸蓁帶着蘇妤逃的課,陸蓁真的太累了,她每天除了學習和體能鍛煉外還會被陸老爺子強制着嘗各種食材,聞各種香料,這一年陸老爺子簡直把她當作機器,陸蓁已經有好幾次嘗到反胃,還經常覺得自己沒有了嗅覺,只有在德思社的小園子裏陸蓁才會覺得自己是個活生生的人。

小園子裏裝滿了笑聲,裏面的每一個人都很開心,每當陸蓁聽着臺上的相聲就有了繼續在陸宅生活下去的勇氣,時間長了德思社就成了陸蓁的樹洞,她的秘密。

于是陸蓁就跟班主任打賭,如果每次考試她和蘇妤的排名都在全年級前一百,就允許她們去看德思社的演出,而且還不能讓家裏人知道,這個賭對于班主任來說是怎麽也不吃虧的,于是便同意了,沒成想陸蓁每次考試都穩坐全校第一,這便有了辦公室裏陸蓁請假這一幕,而蘇妤就不行了,每次考試她都起伏不定,這麽長時間她就進過兩次年級前一百,這次她又掉到了兩百名,不能跟陸蓁一起出去看演出了。

陸蓁一出辦公室,蘇妤就跑過去問:“老金,準了?”老金就是她們的班主任。

陸蓁看着巴巴貼過來的蘇妤笑道:“你說呢,他哪次沒同意,眼饞了吧。”

“哎,蒼天饒過誰啊!”

“我還不知道你!?讓你複習你去畫室,該!”蘇妤在高一結束後看上了一個學畫畫的男生,那段時間每天偷偷跟在人家身後,不知道從哪聽來的小道消息說那個男生也在八中讀書,是個特長生,于是那個暑假蘇妤就在家裏鬧騰說要去學畫畫,最後蘇父蘇母被鬧得心煩,索性就随她去了。

“哎呀~還不是怪那小子長得太撩人了。”蘇妤口裏的小子就是她高一那年偷摸跟蹤過的男生,是個應屆畢業生,不愛說話,每次都是蘇妤湊上去一個勁兒巴拉巴拉的說着,陸蓁真怕這個小太陽受傷,忍不住勸道:“幹什麽都認真點,想想自己,不要總去關注人家,現在是四月份,還不到兩個月人家就畢業了。”

“我知道,但沒辦法呀……”如果控制得了自己那還算喜歡嗎?如果不喜歡她也就不用大張旗鼓的在家裏鬧騰非要去學美術了,“行了,說了你也不懂,你又沒有喜歡的人,去看你的演出吧!”蘇妤推着陸蓁進了教室。

陸蓁确實沒法感同身受,但她會一直站在蘇妤的身後,做蘇妤最堅實的後盾。

德思社今年總共有五個隊外加一個青年隊,正式隊伍休息每周周一,青年隊的演出每天都有,但卻是不定時的,演出分午場和晚場,通常周二到周日每天都有晚場,午場只在周末才有,午場是從兩點開始,晚場從七點開始。陸蓁最喜歡二隊,每次去看演出都會買二隊的票,但如果二隊跑出帝都,那陸蓁就沒辦法跟着去了,就會去看其他隊的演出。

“小姑娘這次又來了!你不上學嗎?”開場的是張鶴榮和他的老搭檔邵九雲,一上臺張鶴榮就看見了坐在前排的陸蓁,不過前排也就只有她一個,不想注意都難。

陸蓁朗聲回道:“上呢!不過我是經過家裏人同意的。”蘇妤自從成了特長生後就沒空跟她一起來看演出,再加上成績不達标就更不可能和她一起來了,所以二隊的人只記得常來看他們演出的陸蓁。

“呦呵!那家裏人挺開明呀,這是準備打小培養嗎?”

邵九雲佯裝嫌棄似的推了把張鶴榮:“說什麽你!有你這樣說人家小姑娘的嗎?來來來!姑娘,咱別理他,你要是想學這個,我教你啊!”

“去你的,你才說相聲多久啊還想教別人,上一邊兒去!我還沒說啥呢你就來臉了!”張鶴榮笑着給邵九雲屁股一腳。

臺上兩人的墊話引得臺下觀衆可樂的緊,演出散場後,往外走的陸蓁被二隊隊長張鶴榮攔下帶去了後院,後院裏一群人看着陸蓁:“真是家裏人同意你來的?”

陸蓁一臉懵,被問話後才明白,原來是擔心她是瞞着家裏人偷跑出來的:“嗯,打賭贏的,只要考試考得好我就可以來看演出。”話聽上去挺理直氣壯的,但其實陸蓁心裏慌得一批,陸老爺子壓根兒就不知道她還再偷偷跑出來聽相聲,而且現在她還得馬不停蹄的趕回去,免得等會兒陸老爺子接不到人。

“要考多少才同意你來看?”

“說什麽呢陽子,這是現在該問的嗎?”張鶴榮在周九烊背上來了一巴掌,接着問陸蓁:“有人來接你嗎?”

“對,誰接你回去?你還沒成年吧?”

一群人問長問短,問這問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一群大老爺們兒是要對人家小姑娘做什麽壞事兒哩!

陸蓁乖巧回話:“離家不遠,我能自己回去。”

“那行,你快點回家,把你拉來就是問問,就怕你是瞞着家裏人出來的。”張鶴榮也是擔心小姑娘出來家長不知道,發現她不見後到處尋人。

已經晚上十點了再不回去就來不及了,于是陸蓁揮別二隊衆人轉身趕往學校:“嗯,那我回去了,再見。”

張鶴榮看着文文靜靜的陸蓁有點擔心,于是讓唯一的女性工作人員,六記會館主持人送送陸蓁:“文文,你去送送人家。”

“行,走吧!小妹妹。”文文帶着陸蓁出了後院,行至前院陸蓁注意到一個身着墨藍色長衫正在練相聲的男孩,男孩長相清秀但輪廓分明,院子裏昏黃的燈光灑在那人的身上,就像狗血偶像劇裏的男主角一樣自帶光環。

走着走着感覺身邊沒了聲兒,轉身文文才發現陸蓁竟伫立在廊邊望着庭院:“看什麽呢你?”

陸蓁朝着庭院指了指:“那邊那個練相聲的。”,文文順着指向望過去也注意到了庭院裏正站着練相聲的男孩,轉頭對陸蓁說:“那是沈九煦,青年隊的,不過快要正式入隊了。”

這時空中突然揚起一陣清風,晃動了廊上挂着的八角燈籠,吹落了庭院裏的槐花,槐花随風洋洋灑灑飄落在男孩的發梢,眼前的一切仿佛都銳化了一般,突然間開始耳鳴,耳朵裏都是嗡嗡的聲音,陸蓁覺得自己呼吸困難像是被關進了一個半真空的房間裏:“沈九煦。”

“這孩子怕不是傻了。”文文接連叫了陸蓁好幾聲都不見她有反應,于是擡手拍了拍陸蓁的肩頭。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被驚動了的陸蓁回神道:“啊!?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你是打算留在這裏不回家了嗎?”二十好幾還單着的文文就是因為在男人堆裏待太久沒了少女心造成的。

“回!我走了。”陸蓁臉紅的吓人,轉身就跑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人看呆了的,等緩過勁來就發現自己完蛋了,手機裏無數通未接電話,有蘇妤的也有陸老爺子的。

原來今天晚上七點的時候陸老爺子來學校接陸蓁,想帶她去位于西城區的燃居見見人,結果沒成想陸蓁竟然沒在學校,不敢想象等她回家後會面對怎樣的腥風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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