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程展心走到二樓,迎面碰到了走下來的程烈。
程展心提起盒飯,給程烈看:“爸,我給你帶飯了。”
程烈對着他點點頭,又走了回去。
齊穹沒跟上來,程展心心放下了一些,他跟着程烈進了門,看程烈又上了鎖,就對他說:“我不跑。”
程烈接過程展心手裏的盒飯,對他咧了咧嘴:“以防萬一。”
他坐在沙發上拆了盒飯,猛吃了幾口,見程展心站在一旁,指了指沙發,道:“坐。”
程展心又站了幾分鐘,等程烈吃完,才坐到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好聲好氣對程烈地說:“爸,我要高考的。我不讀書就沒有錢。”
“那現在怎麽辦?”程烈把吃空的餐盒往垃圾桶一丢,沒好氣地說,“一天不還錢砍我一根手指,要不然砍你的?”
程展心張了張嘴,說:“我明天去借錢。”
時間太倉促,程展心只想到了和以前一樣的解決方案,邊邊角角拿出一點錢拖時間,既讓對方覺得自己誠心還錢,又不用還全額。
但以前程烈借錢至多也不會超過兩萬,來要債的也都是些在小賭局裏賺點兒零碎利息的,這麽大一筆,也不知道能不能和以前一個套路。
“是嘛?和誰借?”程烈眯着眼看着程展心,“不會是想跑了等人來砍我吧?”
“我跑得了麽?”程展心垂着頭,低聲問程烈。他心裏的憎意和惡意泛了起來,心說要是那些人真的把程烈手砍了,那該多好。
程烈倒是能拍拍屁股就跑了,程展心還要高考的,總不能考場也不去了吧。
“你到底找誰借錢?”程烈問他,“你那個同學?”
程展心搖了搖頭,道:“他不行……我問問別人。”
程烈嗤笑一聲,程展心就突然想起來,就問程烈:“對了,爸,今天齊穹給了多少?”
程烈瞪他一眼:“關你屁事?你還想拿?”
“我就問問……”程展心道,要是不能從程烈這裏問出來,他只能多給齊穹打一點了。
“心心……你跟爸爸說實話,”程烈忽然又變了一副模樣,溫和地對着程展心道,“你能借到多少?”
程展心說了一個他自己有的數字:“七八萬。”
“操,這他媽哪夠?”程烈怒目圓睜,他一下站起來,朝程展心走過去。
程展心一驚,轉身想跑,他兩步跑進房裏,把門鎖扣上了,等了半天,沒聽見聲響,他意識到事情不對,開了房門一看,程烈不在了。
防盜門有被人從外面上鎖的聲音,程展心的心中一片涼,跑過去打開裏面的那扇木門,程烈拿着鑰匙剛鎖完門,他隔着防盜門看程展心:“心心,爸爸出去避避風頭,你好好在家等他們來。”
“……”程展心看着他爸,什麽也說不出來。
“你就跟他們說一說情況,你一個學生,他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程烈鎖了門,又看了看手表,“說是十點就來了,你稍微等等。”
程烈本來以為能寬限兩天,剛才那個帶他去賭場的朋友竟然偷偷告訴他,放高利貸的人聽說了他的不良記錄,今晚就過來逮他。也他媽都是程展心的錯,要不是他早上去合德中學門口蹲守程展心的時候,看見程展心從輛攬勝上下來,以為能多問程展心要點兒錢,他早給了個家裏地址就跑了。
“爸,”程展心抓着防盜門的鐵欄叫了程烈一聲,程烈頭都沒回,縮着腦袋下樓了。
程展心無力地靠在門上,把手機開了,正想着要不還是報個警,樓下傳上來一陣打架的聲音。
程烈好像碰上了什麽人,在下面大聲叱罵,緊接着是肉體相博——聽上去他走得不太順利。
程展心傾耳聽着樓下程烈從叫罵變成求饒,然後聲音往樓上來了,樓梯間的聲控燈亮了,程展心輕輕關了門,走回房間門口,緊緊盯着房門。
“進你家說吧,”一個男聲在外頭道,“開門。”
悉悉索索的開門聲響了起來,一個彪形大漢提着程烈走進來,後面跟着一個穿着西裝的瘦長男子,和另一個彪形大漢。
讨債公司早摸清了程烈這種老賭鬼的門路,從不守時,八點不到就來了。
程展心冷冷望着被反扣着手的程烈,站在一旁沒說話。
幾個人都擠進了門,穿西裝那個往沙發上一坐,翹着腳看着程烈,又瞥了程展心一眼,問他:“你兒子?”
“對,”程烈對着那人道,“我兒子可厲害了——”
“——廢話少說,錢籌齊沒有,就想跑?”穿西裝的男人涼涼打斷他。
“賢哥……我就是下樓買個煙,”程烈在程展心面前的暴戾,已經被幾個收債的打了個一幹二淨,谄媚地對他道,“我還得等幾天,我兒子說了,幫我去借,借不到算他的。”
程展心啞然地看着他爸。
“算他的?”賢哥點了支煙,抽了一口,“他有什麽能跟我算的?”
“他高考完就有錢了,”程烈湊上去說,“我兒子成績特別好,能拿獎學金。”
賢哥看了程展心一眼,在程展心家地板上彈了彈煙灰,問程展心:“是嘛?”
“是,賢哥,”程烈把程展心賣得一幹二淨,“他剛才還在跟我說,考完能拿幾十萬。”
賢哥打量着程展心,道:“幾十萬是多少萬啊?”
程展心還沒開口,口袋裏的的手機先震了起來。
他那個手機震起來動靜特別大,整個屋子都聽見了。
“有電話啊,你先接。”賢哥嘲諷地對程展心擺了個請的姿勢。
程展心拿出來看,竟然是陸業征,他瞄了賢哥一眼,接起來,小聲問陸業征:“怎麽了?”
陸業征問他:“你在家吧?”
程展心的心中警鈴大作:“不在。”
“你別騙我,”陸業征好像在快走,聲音忽強忽弱地,背景音也很奇怪,回聲有點兒響,“我看到你家燈亮了。”
“我真的不在,”程展心顧不上邊上有人,緊張地跟陸業征說,“你別來。”
“我——”陸業征頓了頓,“已經來了。”
程展心家門沒關,陸業征打着電話走了進來,被程展心家裏這陣仗弄得愣了一下,接着便明白過來了。
“你……”程展心急得眼睛都紅了,講話帶着不易察覺的顫音,“你來幹嘛?”
陸業征看着程展心慌亂的樣子,心軟了下來,下午看見程展心和齊穹待一塊兒時的心情,也不算什麽事兒了。
他對程展心本來就沒有什麽原則,把程展心騙回家做飯穿圍裙的時候,以前不屑用的手段不屑說的話,全都無師自通,信手拈來。
程展心人這麽冷,要看他紅一次眼睛比登天還難。
他這樣淚汪汪地對陸業征說句話,也夠陸業征飄飄然很久了。
“……陸業征。”程展心向着陸業征走過去,推着陸業征想讓他出去,被陸業征反抓着手臂擋在身後。
“乖乖別動。”陸業征哄了程展心一句,又看了看來收債的幾個人,看出坐沙發上那個是領頭的,開口問他,“欠了多少錢?”
賢哥比了個手勢:“三十萬。”
陸業征看了程烈一眼,又偏過身,低頭拉着程展心的手起來看,用指腹碰了碰程展心手腕上的青痕,問他:“你爸弄的?”
程展心沒說話,陸業征就當他默認了,對賢哥說:“這樣吧,我給你六十萬,還有三十萬買他一雙手。”
“我操你媽,”程烈呆了兩秒,對着陸業征破口大罵,一連串髒話從他嘴裏噴了出來,“老子他媽的不要你的錢,程展心你他媽交的什麽朋友?讓他滾!”
陸業征恍若未聞,問賢哥:“怎麽給錢?”
賢哥對兩個大漢使了個眼色,其中一個走過去捂住了程烈的嘴,把他拖進房間裏,關上了門。
程展心看着程烈被拖進去,他擡頭看了陸業征一眼,陸業征也在看他。
陸業征以為程展心對自己有意見,貼他耳邊輕聲說:“我吓吓他的,不是真要砍。”
程展心輕輕“嗯”了一聲。
“小弟弟,我們不做砍手生意,”賢哥說,“不過我認得一個幹的,你真要的話,我介紹給你。”
程展心忽然開口對賢哥說:“可以介紹我嗎?我要。”
賢哥聞言一愣,這才正眼看向程展心,對着程展心扯了扯嘴角:“這可有點兒意思了。”
他翻了翻錢包,挖出一張名片,遞給程展心,又對陸業征道:“直接轉給我就行了。”
賢哥和陸業征轉賬的時候,房間門又開了,程烈被那大漢給綁上了,嘴巴上還封了膠帶,提着帶出來。
程烈的身體被酒精腐蝕空了,打打程展心還行,真和正當年的年輕人比起來,根本不是對手。
他嗚嗚叫着,眼神仇視地盯着程展心,程展心沒有分一點神給他,就像沒看見他這個人一樣。
陸業征正要轉錢,突然問賢哥:“砍手生意不做,教訓人的生意做不做?”
“那是做的,”賢哥了然地笑笑,道,“賺點外快,兄弟們吃宵夜也能多叫幾瓶酒。”
陸業征點點頭,又多加了一點,完成了交易,才轉頭看向程烈,道:“您的手先留着,但您敢再碰程展心一下。”
他沒把話說完,對程展心道:“能走了嗎?”
看見程展心還有些局促不安,陸業征那個不等程展心回答就擅自做決定的習慣又回來了:“走吧。”
他拉着程展心往外走,還帶上了程展心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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