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四人三馬
與武備司的戰争結束後,瑤人回到了靜湖的北岸,這場勝利并沒有給他們帶來太多的喜悅,受傷的男人們在天井中休息,那些傷重的人也免不了發出陣陣呻-吟,一些年輕的女人們提着水和藥緊跟在阿涼與巫醫的身後,忙碌和疲憊使他們忘記了很多心事,那些仇恨或者是對勝利的興奮。而另一些年長的女人,她們手腳麻利的在寨子裏忙碌着,收拾打包好家裏的東西,在樹下套好了牛馬,他們不會讓洛國王庭的兵馬踐踏他們的尊嚴,現在要做的唯有往山的深處遷徙,最終他們将遠離靜湖,直到百年後被人遺忘時,可能他們的子孫才會重歸這片土地。
逍遙守在紹淩床邊,那憔悴之色只是有增無減,她小心握着紹淩的手,摩挲着她粗糙的指腹,紹淩手腕上勒出的傷,總是格外的刺着逍遙的眼,逍遙另一只手擠了擠眉頭又松了口氣,她不停的調整着自己的情緒,只盼着紹淩睜眼後能看到最好的自己。
可是紹淩睜開眼時,只有陽光輕灑着的房間,水鷗的叫聲正從窗外陣陣傳來,她擡起自己的手還有些許餘溫,這空蕩蕩的房間略顯清冷,反倒平添了些失落。
此時門被推開,更多的陽光也從門外射了進來,紹淩擡眼,那時逍遙正端着一碗藥直直的看着她,那目光裏飽含着深情也帶着些許淚,紹淩不禁想起昏迷前的當逍遙說的話,反倒默默低下了頭不再看她。
紹淩的躲避讓本想沖到床邊的逍遙有些遲疑,此時逍遙才從疲倦中緩過神來,自己的告白并不代表紹淩能接受,于是又生生将那鼓沖動壓下,只是關心的說道:“醒了?”
“嗯。”紹淩點頭答道,目光卻直視着前方。
逍遙手中的藥以阿涼的話來說,對紹淩的傷口恢複是極好的而材料也來之不易,這藥也自然成為了逍遙的致寶,可是那才出壺的藥溫度極高,逍遙小心翼翼的忍着手中灼熱之痛向紹淩處走去。
逍遙回到紹淩床邊坐下,将藥用勺子輕輕攪動着,紹淩的沉默讓她有些手足無措,但告白的話已說出口了,她也無怨無悔。
她将紹淩輕輕撫起身來,又舀起一勺藥遞到紹淩嘴前,她漲紅了臉只對紹淩說了一個字:“喝。”
紹淩配合着逍遙,張嘴将藥飲下,可是又總覺得哪裏不對,便忍着傷痛将逍遙手中的藥拿了過來,摸着熱燙的藥碗,紹淩不禁往逍遙手上看去,那雙纖纖玉手已經燙的緋紅,紹淩向碗中的藥迅速的吹了一下。一飲而盡後,紹淩将碗遞給逍遙,兩手不經意碰在了一起,雖說兩人已相擁而眠,可是有些事說破之後卻更顯尴尬。
逍遙接過碗放在了一邊,此時又不知應該說什麽,只是輕輕觸摸着自己被燙到的皮膚。詫時一陣冰涼附上手來,逍遙驚異的看着紹淩輕輕拉自己的手放到了嘴邊輕呼了兩下,紹淩移過頭,總算對上了她的目光,但是紹淩還是一臉清冷,她低聲的說:“謝謝。”
話說在此之前,兩人何來如此客套,于是逍遙反握住紹淩的手本想接着上次的告白說一些什麽,可又被紹淩把手收了回來,逍遙一愣,埋下了頭,可是卻又心有不甘的嘀咕道:“不要你謝。”沉默了一會,逍遙又接着說起話,她似乎想一次性消耗完此時的窘迫:“我做這一切又不圖你一個謝字,全是我自己心甘情願,我就是見不得你受傷,見不得你把我扔在一邊,看你被挂在刑臺上,我不知道你有多疼,但是我感覺自己都要死了,你能不能..。”逍遙抽泣着:“你能不能不要再離開我了!”
紹淩一怔,她被人妒忌過,被人讨厭過,被人恨過,可是從來沒有被人如此喜歡過,需要過,正是這樣的感情讓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看着逍遙淚流滿面,她甚至都不敢伸出手去觸碰,她怕這樣的感覺一旦擁有又會消失,紹淩終還是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傳來,那不太純正的發音道:“逍遙,紹淩醒了嗎?”而等塔琳娜将頭伸進房間裏時,正見着逍遙撲在紹淩身上嘤嗚着,紹淩的手放在空中,正在躊躇着放是不放,而此時塔琳娜接着紹淩遞過來的眼神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那真是殺氣騰騰。
塔琳娜讪讪笑道:“你們..繼續..我就不打擾了。“說罷便往門外退去。
符國一直有女王當政的傳統,早兩百年前諸侯亂戰之時,符國女王姜鶴之便迎娶了辛國公主為妻,故而符人對女女之事更為敏感,塔琳娜早覺得逍遙對紹淩不一般,如今如此景象不能不讓她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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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紹淩冷冷命令道。
塔琳娜依然僵持着那個笑容,又退了進來,此時逍遙已坐正了身子,只是那紅腫的眼睛證明剛才她确實哭過。
塔琳娜道:“紹翎主有什麽要交待的?”
紹淩清咳了一聲,理了理耳邊的頭發,那蒼白的臉上依然不失她的氣度,只是臉頰上多一絲別人從沒見過的緋色:“任務怎麽樣了。”
“托翎主的福。”塔琳娜暧昧看了看逍遙說道:“逍遙姑娘可沒少幫我們。任務自然是完成了。”
昏迷之前的情景她是依稀記得的,看塔琳娜的意思一定又是逍遙出的主意,她本能的看了看逍遙,可是腦子裏的記憶全成了吻上自己的那張臉。紹淩強迫自己把眼神放在塔琳娜身上,她正聲說道:“你們先回去複命吧。”
這話讓塔琳娜一愣,任務完成一向是翎主複命,哪來他們越俎代庖的先例,見塔琳娜面帶為難之色,紹淩接着說道:“我傷還沒好。”
塔琳娜心底暗笑,欲蓋彌彰是沒有用的,那日已不少人看到逍遙吻她那一幕了,不過塔琳娜也不好多言,只是将那鬥篷和衣服稍做梳理,似笑非笑的向紹淩按胸行禮道:“依翎主吩咐。”又看向逍遙道:“那就辛苦逍遙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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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淩的畢竟傷得不輕,幸而阿涼與黑衣男子的藥似乎有着奇效一般,紹淩除了背上的鞭傷還未能全部恢複,內傷倒似好了一般,加上紹淩底子好,三天時間倒也能夠下床行走了。而此時瑤人們的也為遷徙做好了準備,他們會向山的更深處走去,那裏沒有路,這樣洛人的軍隊無法穿越叢林找到他們,而逍遙則想與紹淩一同往西行,順便路過辛國時打聽一下天平的情況,畢竟出家快三月有餘,也是見到阿涼與父親的感情她也才起一絲家思。
雖然紹淩未給逍遙回應,但是近幾日下來倒也不排斥逍遙單方面的付出,衣食之事還是任由着逍遙照料着,只是偶爾逍遙表現的過于親近,紹淩還是會有意避開,雖說符西人将此事看得淡,但紹淩的性子總是不會那麽快的接受,逍遙倒也不在意,反正告白了也親吻了,她只當是破罐子破摔,每天還是将紹淩纏的死死的。
烏恩牽着幾匹馬在瑤人中穿行,洛人的軍隊已在流縣往這裏來的路上,他們也不能多有逗留,他來到逍遙跟前時,逍遙正一個勁的對着紹淩說着話,眉飛色舞的樣子十分殷勤,紹淩并不與她多言,只是臉上一直浮現着若隐若現的微笑,烏恩瞥着嘴搖搖頭。
“東家,上馬了,我們也要走了。”
逍遙點點頭,一腳踩着馬鞍用力一蹬,又用上身支着馬背挪動了很久總算是上了馬,上馬之後她遞給紹淩一個驕傲的眼色,仿佛在說自己能行一般。
紹淩無視掉她的小得瑟,一手按着馬背縱身一躍也跳上了馬,穩穩的坐在了逍遙身後,她如那日夜縣一般,雙手從逍遙腰間繞過,執起馬缰。逍遙只當紹淩要去騎自己的噶爾迪,可沒想到是這般情形,不由臉紅了起來,但還是嘴硬的嘀咕道:“我現在會騎了。”
“你?”紹淩想起那日她縱馬武備司,不由的說道:“還差遠了。”
逍遙回頭瞪了眼紹淩,而紹淩正一臉嫌棄的看着自己。
可接下來阿涼說的話,就更招逍遙記恨了,只見阿涼也騎着一匹小馬悠悠走來,她好奇的看了一眼紹淩,只覺得這個女子真心漂亮,就是神色嚴肅,不像逍遙那麽容易讓人親近,她又看到馬上的逍遙卻放聲笑道:“逍遙,你怎麽這麽大了還要別人帶你騎馬?”
最疼逍遙的還是只有烏恩,他吹個哨子把阿涼的馬引到自己跟前,用煙杆子敲了敲阿涼的頭說道:“你這小丫頭懂什麽懂,一邊玩去。”
阿涼也不是任人欺負的主,又拿出她那副老氣橫秋的模樣反向烏恩說道:“你這個老頭子懂什麽懂,我是帶你們走捷徑西行的,一邊玩去。”
“捷徑?什麽捷徑?”逍遙好奇問道。
阿涼又一臉故做正經的說道:“阿哥感覺你們對瑤人的幫助,讓我帶你們走捷徑出去,到北岸的路估計會遇到洛軍,阿哥讓我帶你們走山路直接往汾縣方向去。”
逍遙眼睛一亮,自己就喜歡不走尋常路,若能在所謂的捷徑小道中感覺一下曲徑通幽更再好不過了,急忙說道:“那快帶路走呀。”
阿涼将頭一昂:“我自然會帶路,不過嘛。”阿涼看了眼紹淩笑了笑:“這一路上都得聽我的,包括她。”
紹淩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十二歲的女孩,又看了看逍遙一臉乞求的臉,輕輕吐了口氣說道:“依你。”
遷徙的路便是逃命的路,這并不比與洛軍戰鬥要安全,那遼闊的山林間瑤族的婦人們拉着自己的牛馬,青壯們攙扶着老弱病殘,他們在年輕的頭人的帶領向,浩浩蕩蕩的往密林中走去,而就在這條長龍的西方,一條林間小道上之人,四人三馬向着更西的方向走去,在他們的前方,是腐朽的棧道,湍急的河流,還有隐藏在茂林裏的山獸.....
“紹淩,你喜歡我嗎?”逍遙靠在紹淩胸口,用低的來只是氣息的聲音問道。
“......”
“你到底喜歡不喜歡我?”
“屬雞的毛病又犯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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