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表白
那平日裏徭役齊叫的號子也沒有如此的聲勢,為了自由,人們從不會在意付出多大的代價,那武備司中的士兵們,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曾經那些被自己踩在腳下任意踐踏的徭役們如今盡然拿着武器挺着胸腔的站在他們面前。
那刀劍相接的聲音,那肌肉被切開快感,那慘絕倫寰的哀嚎,在武備司裏此起彼伏,化作一道哀樂奏響在靜湖之上。那年輕的族長已殺紅了眼,此時他揮動的每一刀都代表着自己的仇恨和憤怒,而另一旁的武備司的兵士們,他們以更熟練的戰鬥壓制着那根本沒辦法控制的局勢,那些徭役們發洩着自己心中的不滿,他們用火點燃可以燃燒的一切東西,那些工具,那肮髒的睡榻,還有他們曾經趨之若鹜的食堂,謝霁安引以為傲的那個井井有條的武備司,如今已經亂成了團。
逍遙在烏恩的掩護下往刑臺急去,他們的馬如同一把破軍之箭,将亂軍撕裂,烏恩在前揮動着馬刀開着路,而逍遙此時自己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竟也駕馬狂奔,她心裏的願望是如此的迫切,三天的時間,她順利的攻下了武備司,三天的時間,紹淩整整在那刑臺上挂了三天!
此時再見到懸挂在刑臺上的紹淩,逍遙已不同于上一次那般極力的去抑制着自己的感情,她連滾帶爬的下了馬,那眼中湧出的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甚至沒有來得急去擦,那狼狽的像一只失魂的小獸,朝着紹淩的方向跑去,那是她唯一的期盼,讓她意識到原來自己從來沒有如此的在意一個人。
這時紹淩身邊已然不見衛兵,在這慌亂時刻沒有人會在意這樣的一個将死的囚犯。
三天的饑餓,三天的疲憊,三天的鞭打。
紹淩如同一具枯槁,那些疼痛已經麻木,她身邊的殺戮聲似乎是時有時無的幻聽,一切變得與自己無關,她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沒有死去,那心中究竟對誰尚存着一絲留戀。
“逍遙。”紹淩看着眼前的人低聲喚道,可是又垂下了雙目,這又是一場幻覺。
“紹淩,堅持住。”逍遙緊緊摟着紹淩的腰身,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從她身上傳來,那冰冷的觸感讓逍遙的心猛的抽搐着。
烏恩迅速的将紹淩雙手和脖子後的繩子斬斷,紹淩跌落進逍遙的懷裏,逍遙輕輕的将紹淩環住,此時的紹淩像一個任人擺布的孩子,呼吸也是那麽的微弱無力。
“逍....逍遙”那身體的溫暖是如此真切,紹淩緩慢的睜開眼,再次确認這并不是一場幻覺。
“我在,我在。”逍遙将紹淩抱的更緊,似乎這樣才能證明自己真的存在,她用手将紹淩的頭發理順,露出她的臉,這樣她才能好好的看着她:“紹淩,我來帶你走了。”
“想走,沒那麽容易!“
“東家快逃!”
兩個聲音同時從刑臺後傳出,逍遙随着聲音望去,謝霁安正提着樸刀一臉殺氣的向他們走來,烏恩提着彎刀守在她們跟前。
“謝霁安!你就不想想你的武備司嗎?!“逍遙朝着謝霁安叫道,他相信謝霁安是能分輕重之人:“你不去救援你的手下殺了我們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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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死了還能有!”謝霁安一刀砍向逍遙,但又被烏恩擋下:“但是榮譽沒了又怎能挽回!”
紹淩擡起手撫幹逍遙眼角上的淚,那手上腕處已被勒的血肉模糊:“我...會..保護..你的。”她慢慢支起身來,可是卻又被逍遙一把拉入懷裏。
“不要,要死我們一起死!“
“傻..瓜。”紹淩看着瑟瑟發抖還緊抱着自己的少女,低喃道。
烏恩年紀已高,那刀又只是一般的馬刀,怎麽能和正值壯年的謝霁安相抗衡,謝霁安樸刀甩出一個弧形,只用了五分之力便将烏恩擊倒在地,可是他卻絲毫不戀戰,他的目标只有一個,那就是毀了武備司,毀了自己的古逍遙!
逍遙至始至終沒有松開抱着紹淩的手,即便那謝霁安已走到她的跟前,即便那樸刀已舉在了她的頭上。她一手抱住紹淩的頭,用自己嬌小的身體擋在紹淩跟前,烏恩對着她大叫着,她似乎一切都聽不見,閉着眼等待着,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可是那刀最終還是沒有落下,一陣刺耳的撞擊聲讓逍遙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一個黑衣男子持着彎刀擋在她們面前,他高束着頭發,一身勁裝十分幹練。若說是玄刀可是卻沒有那标志的鬥篷。
男子似乎并沒有把謝霁安放在眼裏,他舉起彎刀對着謝霁安說道:“有我在,除了你誰也死不了。”
逍遙還未回過神,那男子便急速向謝霁安發起了攻擊,逍遙見過紹淩的一身功夫,此時這男子應該完全不在紹淩之下,他快速貼近謝霁安的身邊,迫使他的樸刀收回到一尺之內,如此小的範圍完全不利于長柄武器的施展,謝霁安努力想往外拉鋸,可是始終被男子黏的死死的。
“黑鳳!”謝霁安咬着開吐出兩個字。
“那你應該為今天的死感到榮幸了吧。”男子譏諷道。
這種羞辱讓謝霁安憤怒不已,他用盡全力使那樸刀将男子推開,借着拉開的距離他再次擺好姿勢。
男子也将彎刀架好,貓着腰着腰死盯着謝霁安,他要等待的只是一個破綻。
謝霁安再次舞動樸刀,他提着刀尾快速的猛刺了過去,男子看準備時機擦着刀刃直直沖向謝霁安,那力量将謝霁安直推向他身後的十字架,男子強有力的手緊緊的卡住謝霁安的脖子,他面帶傲色的說道:“早聽謝院卿自封軍神,可是若論軍人誰能與我黑鳳齊飛?”
謝霁安漲紅了臉,可是被掐着的自己無法做任何的回答。
“在下有軍令在身,就不陪謝大人了。”男子微微松開手,就在謝霁安喘氣的那一刻,男子将彎刀準确的送入了他的心窩,一刀斃命,毫不費力。
謝霁安被那彎刀釘在了十字架上,口中鮮血如柱,男子将那彎刀狠狠拔出,失去唯一支柱的謝霁安重重的摔倒在了十字架下。
男子将刀上的血一甩而盡收入鞘中,他看了一下逍遙懷中的紹淩,不禁鎖緊了眉頭,他微微瞥開頭,可從懷裏拿出一袋藥丸扔給逍遙:“一日三粒,照顧好她。”
逍遙拿起藥丸,又疑惑的看了看男子:“你是...?”
“不重要。”男子輕輕答道,轉向離開。
那不可一世的謝霁安,最終死在了自己的十字架下,榮耀這種東西總是歸了塵土。
緩過來的逍遙将紹淩微微抱起,把那藥送入紹淩嘴中,多天未進水,那嘴純早已幹裂開來,逍遙摸着那龜裂的嘴純,那種觸感如刀割一般讓她疼痛。
“沒事了。”逍遙撫過紹淩的臉頰,溫柔的說道。
紹淩點點頭,她的身子已不能動彈,連睜眼都如此吃力,可她堅持着看着眼前的逍遙,那個嬌弱的少女此時滿臉挂着淚水,便正是這麽一個膽小的人兒,騎着馬在亂軍之中沖上刑臺只為與自己一見,而在那謝霁安刀下明知道是死路一條,卻又用血肉之軀抵擋在自己身前。
“為...什麽?”紹淩說的有些吃力:“為什麽...對我這般好。”
為什麽,為什麽自己要對紹淩如此之好。
逍遙知道因為那日山間齊飛她聽到了紹淩鮮活的心跳,因為那日夜縣受難她看到了紹淩的憤怒,因為那日同床共眠她感受紹淩給到的安全,因為那共乘一騎她明白了紹淩的溫暖,因為那些共同經歷生死歡樂才所孕育的不舍,因為對那殺盡天下人也只願守護自己的紹淩的依賴。逍遙想着,不禁淚流滿面,那火熱的眼淚順着她的臉頰低在了紹淩的臉上。
“因為..”逍遙輕輕捧起紹淩的臉,她認真的看着那張讓她日思夜想寝食難安的面孔,如今終于得償所願。逍遙俯下身去,親親的吻上紹淩的唇,那冰冷的感覺撕裂着逍遙的心,她再也不願意失去眼前的這個人了:“因為我...喜歡你。”
突如其來的溫暖讓紹淩有些眷戀,求生的*驚醒了她身上的痛楚,逍遙的臉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紹淩!紹淩!”
在逍遙急切的呼喚中,紹淩昏昏的睡了過去。
太陽逐漸往西山跌落,它做着最後的掙紮,直到雲被燒盡,靜湖之中映出星辰和月光,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從熔爐處傳來,滾滾的濃煙湧向天空,像是生命最後的掙紮。而那些戰鬥着的人們并沒有為此而停止厮殺。
皇土昭昭,權利總是不斷的更替疊代,財富也終将化為塵土,榮耀不過只是死後青書上的一筆,可太多的人為此而生,又為此而死,只有那孤獨的刑臺之上,哭泣的女子和她懷中昏睡的人才明白,這世間真正不會被取代和消失的,便是那唇齒相觸的溫暖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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