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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清世急着趕回揚州的另一個原因,是那之後兩天便到中秋了。

八月十五,月圓人圓,正是應當合家團圓的時候。

他血緣上的那個家雖然早在八年前便已于無情洪水中消失無蹤,但他并不孤單。事實上,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有小姐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換句話說,他一辦完小姐交代的任務不待停留匆忙趕回慕容府的目的,正是為了回「家」團圓的。

即便這只是他永遠無法說出口的暗想也無妨。

既是中秋佳節,慕容府裏自然少不了阖家歡的團圓飯了。

這同時也是鮮少有的慕容青絲會步出北苑的日子之一。

她在負責北苑外各處的侍從心目中偏偏正是那種将「吹毛求疵」四個字發揮到極致的主子,再加上她手裏掌握着決定府裏所有仆人命運的「生殺大權」……于是衆人心底的緊張程度可想而知,用「如臨大敵」來形容簡直恰如其分。

依照往年的習慣,已出嫁多年慕容三小姐總在正午前後偕同她住在同城的官家夫婿回門探望父母與手足。和父母兄長以及弟弟一齊用膳後,視情況,不時又會多留一陣與慕容老爺慕容夫人品茶閑聊些許,通常在未時或最遲不過申時得啓程回她夫家用晚膳。

至于慕容六小姐,則因遠嫁他鄉的緣故從未在出嫁後再參與府裏的中秋團圓。

而慕容青絲向來和家中姐妹之間的關系不佳,所以自她九歲那年慕容慕容六小姐出閣、她鑽進北苑不肯外出起,她便不曾再與慕容家外嫁的二位小姐同席共桌過。

大抵是明瞭她們姐妹間有心結,加上慕容老爺又實在寵溺慕容青絲得很,便也就默許了她這種有點「不孝不敬」的行為。

不過全家共享的午膳可以不必參與,夕下再聚的晚膳卻不能不出席!

這是慕容老爺的要求,即使是擁有無數「特例」的慕容青絲也必須遵從。

想當然的,對這類事情的厭惡并不會因為父親必須參加的命令而改變。因此,不愛踏出苑門的她往往總是拖到最後一刻才肯出現在前廳裏。

「佟護衛,你确定絲兒已經出苑往這邊來了嗎?」端坐在主位側的慕容夫人臉色隐隐不悅地問。

「是的,夫人。」佟清世微微垂着頭,朗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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态度氣勢上毫無破綻,只有他自己才清楚說話時心底的忐忑——慕容青絲壓根不記得……或者說,根本是她刻意遺忘了今日是月圓中秋這回事。若非他提醒,只怕再過兩個時辰也別想在前廳見到她的人。

可照目前的狀況看,即便他鬥膽進言了,一時半會也看不着她蹤影便是了。

「這慕容府再大,從北苑走到前廳也不用三刻時間吧,再耽誤會兒都夠吃完一桌菜的了。」

不依不饒。

慕容夫人就像是胸中存了天大的不滿,不一股腦吐出來不痛快似的。

末了,許是意識到以慕容老爺對慕容青絲的寵溺,恐怕不喜聽到此類指責般的言論,遂轉口對慕容老爺半是撒嬌半是認真的柔聲說道:「老爺,您有空也得說說絲兒才是。商場上做事可不比家裏人,若她都像這樣不緊不慢的态度,咱們慕容家這麽大的家業可很難維繫吶!」

「妳太多慮了。生意應酬上的事,絲兒自有分寸。說不定這會兒就是被那些瑣事絆住了,家中的事情繁多,少有耽擱也是在所難免。」慕容老爺徑自滿意笑着,絲毫不以慕容青絲遲遲不願現身的行徑為忤,拍了拍夫人的手背,安慰道。

「但也不能太離譜了吧!咱們這都等了快半個時辰了,老爺,您瞧那些熱菜早都涼了。」

身為府裏最小的千金卻一手獨掌慕容家遍布全國各地的商店銀號,府內的財務收支也是由總管每月将賬本呈上查閱并等待新一月的指示,甚至連她這個堂堂的慕容夫人要支用胭脂錢也得首先看過慕容青絲的臉色……

這一切的一切怎能不教野心勃勃的人一肚子窩囊氣?!

所以這些年來,慕容夫人費盡心思企圖說服慕容老爺收回持家權利交予她所生的長子——慕容青珏掌管,只不過到目前為止尚未成功。因為慕容老爺畢竟也守業數十載,從爾虞我詐的商場上走過一圈,心思不可謂不清明的。于是話若講得太明白,他自然會察覺她真正的用意,而暗示又似乎力度不足總被忽略。

偏她不敢随意冒險,只好效彷春蠶吐絲、夏露穿石,明裏暗裏把握各個機會挑慕容青絲的錯,寄希以此逐漸瓦解慕容老爺對青絲的信任與極寵。

「既是家裏人,等等也無妨嘛。再說正好是盛夏,偶爾吃點涼的也沒什麽不好。」笑呵呵。慕容老爺就是鐵了心要護短,一徑只為自己的掌上明珠脫罪便是了。

「是啊,娘。絲兒這般忙碌,不也是為了我們能過得清閑?我們該多體諒她才是。」坐在慕容老爺下座的慕容青珏溫和一哂。

「珏兒你呀……若是能有你絲兒妹妹一半聰明,她也不至于忙碌于此了。」

冠冕堂皇、話中有話的言辭是人都會說,只要聽見的人沒能體會到更深那層含義便無妨。唯有說話的人自個兒心裏明白,若不是慕容青珏生性木讷天資平庸,又怎會輪到慕容青絲有大權在握的一天?

「娘放心,絲兒若有需要幫忙之時,孩兒自會全力以赴。」絲毫不曾察覺話中深意的慕容青珏暖聲應道,言談間不難發現他對自己妹子的能力充滿信心。

這般「不思上進」的言語聽在慕容夫人耳中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可是此刻場合不容她過多洩露心思,便岔開話題:「不知不覺絲兒也已經十六了。老爺,是否該為絲兒定一門親事了?」

慕容老爺恍然大悟般的「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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