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2
靜了好一陣子,單二突兀地開口問:「小姐,請問您為何與『前錦』合作又不給他們利潤空間?」
此話一出,房內更是一絲絲多餘的聲響也不見了。
佟清世在粗略推測到他問話的大概內容時疾速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卻已為時過晚,來不及阻止全話脫口。
慕容青絲自賬冊間擡起頭,凝視了單二許久。
面無表情的臉龐教人壓根看不出她心底在盤算着什麽。
爾後,她以同樣使人聽不出思緒的平板聲調輕輕說:「單二,在這慕容府裏做事,有兩點你必須記住。」
「小姐請講。」
「第一,對你的主子——也就是我——絕對忠誠,相信這點應該不需要我贅述吧?」
「是的,小姐。」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不得對我做的決定提出任何質疑,你需要的是執行。只管照做便是,不必明白為什麽。」
話說到這份上,單二要是還不明白自己莽撞了的話,他就是徹頭徹尾的蠢貨。
而蠢貨是不會有機會被小姐容許參與書房議事的。
「明白了,小姐。是小的多問了。」
慕容青絲淡淡斜睨了他一眼,滿意似地點點頭。
頓了須臾,又道:「不過這次我就破例滿足你的好奇。我要吃掉那家鋪子。」
頓時,不約而同響起幾道緊張倒吸氣的聲音。
Advertisement
雖然商場上大家施計吃下小家是很正常易見的事情,他們以前也不是沒做過類似的,但像這樣無所不用其極還被小姐以理所當然的态度明白告知情況,還是第一次。
所以不能怪他們大驚小怪,實在是在他們心目中一直面冷心善的小姐突然将自己冷酷的一面毫不掩飾地展現在他們面前,有點……無所适從罷了。
「好了,你們先下去吧,佟護衛留一下。」她看上去彷彿對他們的反應完全不以為意,輕描淡寫地吩咐。
「是。」
待其餘人合門退下之後,她側過頭,目光瞟向一旁的座椅,片刻,轉回到他身上。
視線相接,不用多餘的語言,佟清世明白她是在讓他先入座再說。
為了趕快進入小姐留下他的正題,他迅速搬了椅子坐下來。卻不想,坐下半晌後,仍未聽見小姐開口說話——她不知何時開始出神地盯着窗臺邊已落光了葉、宛如枯木般的禿枝,彷若忘記了還有人在屋中一般。
他順着她望的方向看過去,映入眼的只有一派初冬花園的冷清景象。
再回眼瞧向慕容青絲,依舊淡漠的臉上卻有清晰可見的悲傷之意。
「小姐,」不願見她露出落寞的表情,他忍不住出聲企圖轉開她的注意,「發生……什麽事了嗎?」
她搖搖頭,許久,淺淺地嘆息。
「繁華的光景總有盡頭。」
突如其來的一句,讓他摸不着頭腦。
「……小姐?」
她感嘆的是這蕭條的花園?還是……未來可能有一天會出現的慕容家?!
他不确定。
但直覺告訴他其中肯定有後者。
「再錦繡的,終究也會沒落……」擡起一隻手撐着臉頰,沒理他,徑自說道。
便是這一句使他有了準。
「小姐,有您做主的慕容家是不會走向那一途的。」急急安慰道。
其實這并不單純只是安慰的說辭,而是他真實的想法。
他确實相信在小姐的經營下慕容家不會衰敗——至少不可能衰敗在她手裏。
慕容青絲擱在書桌上的另一隻手輕輕舉起來随意擺了擺,表情似是仍有傷感,卻同時彷彿多了幾分釋懷。
「你不必安慰我。盛極必衰,這是千古不變的定律,我當然也知道。更別提外面還有那麽多人眼紅,巴望着拉下慕容家取而代之呢!」
她又嘆了口氣,「從前朝至今,慕容家也已是經歷第四朝天子了。熬過了改朝換代,亦沒被戰争推倒,富裕一代超過一代,還有什麽可不滿足的?」
「小姐……」
聽她這樣講,他着實不知該說什麽好。
祖老爺發跡于亂世。先先皇起義推翻昏君暴政時,祖老爺私下贈予過為數不少的物資資助先先皇招兵買馬,因而新朝建立後慕容家受到皇族多方照顧。
老太爺當家時先皇的盛世正初廓漸成,慕容家遍佈全國的商號在經濟上的貢獻自是不可忽略的,同時,當然也在皇家的褒揚支持下一躍到了家族的鼎盛時期。
而老爺當家後即便遇上了先皇辭世新皇登基,但已成型的新朝盛世豈是輕易就能磨滅的?更何況當今聖上雖仁厚卻并非全無才能之輩,或許要營造超越先皇的繁榮不容易,可維持原有的繁茂卻似乎不成問題。于是在這繁榮之世,慕容家的龍頭地位依然屹立不倒。
只是到了如今,小姐暫且當家之時……
「聖上眩症纏身,皇後逐漸把持朝政。後宮弄權,久必成亂。到那時慕容家樹大招風,如何熬得過啊……」
說着,慕容青絲頭疼似地揉了揉太陽穴。
他還未來得及回上什麽,只聽小姐自言自語般又道:「大哥仁慈有餘果斷不足,若要他擔當這冗大家業,定是為難了;青瓕夠聰慧但畢竟還是年幼了些,做當家怕是也很難服衆;那兩個姐姐是決計不能碰到這些家業的,不然還不全讓她們搬了去給夫家?!」
「小姐!」他終于克制不住擡高了音量。「您突然想這些做什麽!」
雖然她不是在與他說話,不過這像是交代遺言一樣的話教他聽了十分不舒服,所以甚至忘了自己一貫謹守的主仆之禮,吼出聲。
他難得外露的情緒立刻引開慕容青絲的全副心神。
她有些驚訝地瞅着他。「怎麽了?忽然這麽……」
「小姐,在您的用心經營下,慕容家的家業一直是一天比一天更好,縱使是有很多人觊觎……不,應該說有人眼紅更是說明您的經營得當……」
他頓住。
——該如何說明他為她那飄忽的自語感到心慌不已?
現下明明正是一切盡順她心所想、得志得意的時候,她卻考慮得如此深、如此遠……就好似她很快就要離開、再也不會回來了一般。
這感覺讓他無措。
「小姐現在應當多想想怎樣讓慕容家更上一層樓,而不是考慮下一位接手的當家該是誰這種遙遠的問題!」
他胸中隐隐燃起怒火。
只是不知這到底是因為難過小姐心中太多負面的思緒,抑或是因為自己心底下意識害怕失去的惶恐?
面對他的激動,慕容青絲神色複雜地蹙起柳眉。
她目不轉睛注視着他的臉,那表情晃眼看去好像與平日的淡漠無異,可細細瞧又彷若融含了瞭然、領悟、欣喜、決心……
「這只是有備無患的預想,歷代當家都會做的事。」
一邊四兩撥千斤地說着,她一邊以視線仔細描繪他的輪廓、高挺的鼻梁、他因為愠意而抿緊的唇……卻似乎極力避免與他的目光接觸。
這使他更加肯定她心裏絕對有事。
可是若她不願講,那便沒人能讓她開口。
他只能點點頭,暗地安慰自己那不好的預感,或許真的是他心有所繫于是想得太多了。
「來說說和『玉記』的生意吧。」她轉了話題,語态像是她從一開始打算談的就是這個一樣。
「依小姐所言,每一筆生意都給了他們最大額度的利潤。只是這樣一來,我們幾乎都沒得賺……」
「無妨,要的就是這樣。」
「……知道了。」
當家主子都不在乎自家生意是否得利,那他自然是沒多的話可說。
只是佟清世不明白小姐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以往他的确是不會多問,因為他總是很清楚小姐心中的考量。但這一次他是完全猜不到了。
想問,可前面剛發生了小姐說與單二聽的那一番話,現在教他怎麽問得出口!
「好奇嗎?」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表情顯露了什麽,不過只稍微猶豫了片刻,他老實承認:「是。」
即便他并不認為小姐真打算回答他。
「以後總會明白的。」
所以他一點也不意外聽到如此回複。
小姐讓他越來越困惑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最瞭解小姐的人,在以前……甚至如今的大多數時候也确實是如此,可是最近他也真的時常想不透她一些奇怪的決定……
他不由得癡癡凝視慕容青絲不知何時埋首回到賬冊中的倩影。
說完話後她并未立即遣他離開。
雖然不知道她是還有事要吩咐,抑或是忘了讓他退下——無論是哪一種緣由,他都欣喜能有一段單獨守候在小姐身旁的安靜時光。
自他受傷以來還是首次有機會這麽近距離、默默地看着小姐。
這樣的機會,不曉得還能有多少……
想到這裏,他更是貪婪地打量着眼前人兒的每一分每一寸。
然後在根本沒有意識到的時候,視線交彙了。
深陷。
迷失……
似有千言萬語在其中還未說出口。
時間彷彿濘滞在此瞬間了一般。
視野之中除卻彼此之外再無旁物……
嘩啦——!
從窗外吹入的寒風拂過書桌上的賬冊,翻起幾頁紙,發出的聲音恰如落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層層波紋,打破了悄然存在的定身咒語——
「你……」
「請小姐恕清世冒犯了。」
兩個人的嗓音同時在靜默的書房中響起。
只是佟清世的話出得更快、語速更激,一下打斷了慕容青絲欲說之言。
登時,一陣死寂。
時間像是又一次停止了。
但這回與前面不同的是她臉上錯愣怔愕的表情明顯得讓人無法忽視。
她的薄唇粉中泛着淡淡的灰白。稍稍啓開,微微動了動,合了張、張了又合……如此反覆了數次,最終放棄似地緊抿在一起。
而原本意外的神色也在這時換成了隐約的無奈。
「小姐……想說什麽?」他小心翼翼地問。
她搖搖頭。「……沒什麽。」頓了半晌,「你先退下吧。」
終于還是要遣他走了。
聽到這話,他只能匿下心中迅速湧現的失望,輕輕颔首,拱手行禮,道:「是。」
對于其實渴望留下的期願,他隻字不敢提。
反正……那些只是他卑微得無法實現的奢望而已。
正往後退要步出書房時,慕容青絲忽然輕描淡寫地說:
「對了,二娘和大嫂不是一直想見我嗎?讓她們三日後到北苑來用宵夜吧,叫蘇大好好準備一下。」
便是這一句,教方才出現在慕容青絲秀顏上的錯愕爬上了他的臉。
——小姐要讓夫人進北苑?!
怎麽可能!
小姐和二少爺移居北苑之後,雖說是定下過想進北苑的人通報過、得到應允就能進得來的規矩,但事實上真正有人被允許的次數屈指可數。嚴格算起來,除了慕容老爺之外,也就不過張家小少爺與那日那位曹表少爺二人踏入過北苑大門而已。
夫人的确是多次要求要進北苑來,可小姐從不曾點過頭。礙于慕容老爺對小姐的寵溺,夫人到也是敢怒不敢言地保持沉默了。
而這次小姐竟然主動提出要夫人和大少奶奶到北苑來!
這幾日小姐的舉動越來越反常,他已經完全搞不明白了。
「好了,下去吧。」
大抵是見他愣住了,慕容青絲又輕聲提了一句。
他憂心忡忡地打量着她已恢複平時漠然神情的容顏,當然是一丁點蛛絲馬跡也瞧不出來。
片刻,他只得揣着「小姐自有分寸」的自我安慰放棄了打探。
「……是,清世告退。」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