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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了毒之後,雖然說又已經過了一段時日,但畢竟是極其烈性的毒藥。而且慕容青絲因為有兒時的境地,身體底子并不十分好,所以一連兩月餘,她都完全躺在床上無法動彈。

不過,久卧于榻不等于她慎密的心思也變鈍了。

一開始,她确實接受了張煦陽的說辭。

慕容青瓕也曾中過同樣的毒,她亦經歷過那漫長得近乎絕望的等待,所以能明白要解開這種毒有多麽困難,有多少時限上、藥草種類品質上的要求。

而張煦陽的鬼醫師傅居住在距離慕容府頗遠的山裏,那麽佟清世去求藥,為了能盡快趕回,強迫自己到極限也未嘗不可能。

她太了解他。總是因為她的一個要求、一件事,便可掏盡他所有。

于是,當她注意到此後至今他都未曾出現過,而每每她問起,無論誰皆是言辭閃爍時,她便沒法再說服自己相信,佟清世是如張煦陽所講那般僅僅只是體力透支在休養這麽簡單而已。

既然有了懷疑,她自然不會繼續保持沉默。

「青瓕。」

這日午後,慕容青瓕幫助大哥忙完了商事,回北苑陪着慕容青絲用午膳時,忽見到胞姐的一臉肅色,心立刻沉到了底。

「姐姐,怎麽了?菜不合胃口嗎?」不着痕跡地深吸了一口氣,竭力以平靜不察的語調,若無其事地問。

「說吧。」語氣依然是淡淡的,不過主事人必有的氣勢顯露無遺。

頂着那樣的迫力,慕容青瓕根本輕松不起來,僵着淺笑,「說什麽?」

「清世,他到底怎麽了?」

「清世哥哥能怎麽?他沒怎麽啊。」

見胞弟似乎是打算裝傻到底,慕容青絲索性直奔主題,「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危險?受了重傷?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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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住口。

那些不吉利的推測,即便只是說出口她也不願意。

畢竟,她寧可自己中劇毒也要将那顆能防百毒的靈藥留給他,當然是不希望聽到他有一點事的。

回想到那日決定讓他吃下「丸子」時的心情,她墨色的眸子不禁變得幾分朦胧,但很快意識到眼下的境況,迅速收回差些遠走的思緒,緊緊盯着弟弟。

慕容青瓕稍稍愣了下,然後苦笑起來。

「姐姐……是如何察覺的?煦陽說了謊。」

「再怎樣體力透支,休養兩個月也該恢複得七七八八了,可我至今仍未見過他出現。而每回提起,你們一個個都支支吾吾的。」所以她自然生疑了。

慕容青瓕一窒,嘆了口氣道,「也對,本來也不期待煦陽的藉口能瞞過多久。」

「……藉口?」

☆☆☆

在珠兒、翠兒合力攙扶下,慕容青絲好不容易才靠自己的雙腿「走」到佟清世的榻前。

「七日斷魂」的确是十分厲害的毒藥。即便她體內的毒已盡解并且靜心調養了兩個月,可她的四肢仍然絲毫使不上力,莫怪當初青瓕用了足足五年方可再次獨自行走。

不知道這一次她要「不良于行」多久才能解脫。

坐到早已備好的軟椅上,摒退了兩個侍女,慕容青絲一面冗自想着,一面仔細打量安靜躺在床上似乎對外界的一切一無所覺的人。

眼下的場景使她不禁憶起那回他為速戰速決受傷,在她閨房中昏迷不醒時的情形。

那時他是受了一劍,而這一次雖沒有劍傷穿身,情況卻比那日嚴峻百倍。

他瘦了。

不止一星半點。

原本就深邃的輪廓現下顯得更加突出,面頰清減得幾乎看不到一點肉。

他總是在為她不斷受着傷……

稍早前慕容青瓕的話此刻再次迴響在她腦海。

「……雖然清世哥哥帶了煦陽親筆的請求,但鬼醫的性子實在難以捉摸,其實我們根本沒把握清世哥哥真能請回他來給姐姐祛毒。」

「這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們無從知曉。但是,清世哥哥的确趕在煦陽給的期限內回來了……獨自一人,而且……身中劇毒。」

輕輕阖上眼,靜默少時。

劇毒。

這兩個字代表的意思,大概沒人能比她有更深刻的理解了。

身體克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當時的清世哥哥,甚至沒等得到消息的我從書房趕到苑門口就已昏迷,還是煦陽為他檢傷時找到了他攜回的鬼醫的信函,我們才能确定至少清世哥哥此行确實見到了鬼醫。可是,那信上面卻只寫了兩句話……」

眼簾倏地再睜開,墨黑色的眸子緩緩向下轉動。

「——『飲盡半身血,世上無斷魂』。」

對她講述這一切的慕容青瓕,在當時明明是用着平靜中隐約帶了些許心疼的輕緩語氣,為何此刻回想起來卻猶如一把重錘,将每一個字都深深鑿入她的心靈最深處,沉重得讓她幾乎喘不過來氣。

半身血……那幾乎無異于以一條命換另一條命。

更別提若是要給出這「半身血」的人還中了奇毒!

視線,在纏滿厚厚白色棉紗靜置被褥外的手臂上停駐。

——這之下掩住的……便是為她取血而留下的痕跡了吧。

一雙臂膀被密密包裹得不露一絲肉色,她簡直不敢想像那上面到底有多少傷。

試藥啊……

幾無聲息地嘆了口氣。

青瓕說,煦陽依據鬼醫那封信推斷,清世十有八九是被鬼醫要求以身試藥,所以才帶回了一身毒,而這一身的毒恰好又能以毒攻毒解了她中的「七日斷魂」。

……恰好嗎?!

她并不這麽認為。

只是……無論真相是什麽,他現在已經這樣毫無知覺地躺着了。

幾乎為她交出生命……

一想到這裏她便無法抑制感到心痛。

纖纖十指無聲覆上一動不動的寬厚手掌。

粗硬得有些硌手的繭的觸感透過指腹傳來。

拇指輕撫。

須臾,攏住。即使無法一手掌握,也要牢牢圈在手心。

回想最初遇到他的時候,領他回府,不過是一時萌生的念頭,主旨是為了青瓕和自己的安全,并沒有任何別的考量。

但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在不知不覺中,他的分量變得越來越重,到了不可或缺的地步。

所以自己的打算可以輕易在他面前毫無保留;所以會在意識到他有可能被二娘盯上時,即便讓所有人不解也要遠離;所以能在收到「丸子」的那一刻毫不猶豫地決定要留給他……

她無法對自己否認,其實那日她向所有人解釋的話才是真正的藉口——羽翼漸豐的自己,其實根本不需要冒險就毒。只要她想,就算當日的膳食酒水完全沒有任何問題,也一樣有辦法能将那個搶走「慕容夫人」頭銜的二娘扳倒。

那時沒有做絕,是由于感念大哥過去的仁慈。

只有他——她不希望清世會因為她受到任何傷害。

可惜千防萬算,他還是為她傷了自己。

而且是如此沒有保留、傾盡所有的付出!

她緩緩靠近毫無知覺的他,直到兩個人之間近在咫尺,才帶着些許顫意低低地呢喃:「一定要好起來……一定。」

床榻上的人那雙緊閉的眼眸彷彿輕微動了動。

相連的雙手,隐隐握得更緊了幾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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