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少年戰爭（二十一）

54.

此時從車上下來的光希有些慶幸自己出門前聽了悠太的勸告。

“赤司家那孩子的邀請？那我覺得你穿這一身去肯定不行的。”聽說她是要跟赤司去吃晚餐, 看着她就穿着普通的牛角扣大衣就要出去, 悠太把她推回了衣帽間，“就讓你品味超高的哥哥來給你上一課吧！”

……然後等光希再次出來時, 就是一副“直男看不出但确實從頭到腳都精心打扮過”的模樣了。

“會不會太隆重啦？”光希對着鏡子看了看自己微卷的長發, “只是吃個飯而已哦。”

鏡中少女穿着質感高級的米白色大衣, 長發微卷，側邊別了一個綴滿珍珠的發卡，再沒有什麽多餘的裝飾, 但氣質頓時有了全然不同的變化。

站在她身邊的悠太也看向鏡子裏, 他扭頭沖光希眨眼：“所以說光希還是小孩子啊，好啦, 時間也差不多了, 早去早回哦。”

當光希站在這家出了名難定的高級料理亭門口時，她看了看向她走來的赤司，又看了看這家讓她印象深刻的料理亭名，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包。

卡沒忘帶, 嗯，安心。

“赤司……君？”

光希沒走兩步, 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停了下來。

剛剛跟赤司說話的兩個人, 一個是四十出頭穿着和服的男人，而另一個……是南橋？

“不用擔心。”走到她身邊的時候，赤司忽然俯身貼着她的耳朵輕輕說了這麽一句，随後他又若無其事地轉身, 與她并肩往回走，“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這家料理亭的主人，也是邀請我們來試吃新菜的南橋正彥先生，旁邊的是……我們班的南橋優衣，你們應該不陌生。”

兩人視線對視的那一瞬間，光希就接收到了南橋優衣難掩惡意的目光，那種眼神仿佛在看什麽不應出現在這裏的髒東西，又嫌惡又輕蔑，還有種毫不掩飾的居高臨下。

光希還是不大明白她這種自信是從哪裏來的。

唯一确定的是，南橋優衣這個人不長教訓，她真的頭一次見這麽欠揍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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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揍人。

南橋正彥先生倒是很和藹，不過或許也是因此才将南橋優衣寵成這樣，他看向一旁并未表明身份的光希，先誇了誇光希的着裝：

“elie saab的風格很适合你。”

光希這才回過神，略感失禮地介紹道：“初次見面，我是遠坂光希，請多指教。”

聽到遠坂這個姓氏時，南橋正彥顯然一怔，他随即看向赤司，赤司不置可否地輕笑，轉頭看向光希：

“我也是頭一次見到遠坂的私服，的确很有品位了。”

光希被兩人這樣誇，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是悠太給我選的衣服啦，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的确比女孩子更懂穿衣……”

悠太？

……遠坂悠太？

南橋正彥恍然大悟，心中的猜測被證實後，他想起了一些傳聞。

畢竟是從事飲食行業的，南橋正彥對于遠坂家有一個嗜好甜食的小女兒這件事比一般人清楚一些，家裏聘請了一位米其林主廚和一位法國有名的甜點主廚，後者幾乎專門為她工作。

除此以外的傳聞，南橋正彥就不清楚了。

至于今天的試吃，原本只是南橋優衣保證他一定會請到赤司家的小少爺來，他才着手準備的，原本不抱什麽希望，沒想到不但真的請來了，還捎帶了遠坂家的小姑娘。

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南橋優衣對父親的心理活動全然不知，畢竟在她的認知中，遠坂光希就是一個普通人，雖然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得到了赤司的青睐，但在這個圈子裏，光有臉蛋是遠遠不夠的，她會讓她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

光希對周圍這些人心裏的複雜想法一無所知，她只是出神地想，這家的廚師似乎很有名，不知道甜點做得如何，說起來現在都快八點了，為什麽這些人還不進去吃飯啊好餓好餓好餓……

吃完飯後，光希對南橋優衣産生了改觀。

難怪她這麽自信，她家料理亭的菜确實好吃呀！

赤司看着絲毫沒察覺他的用意的光希，覺得有一些頭疼。

恰好也就在這時，南橋優衣帶着餐後甜點推開紙門，趾高氣昂的少女聽聞光希是個不折不扣的甜食愛好者，雖然不明白為什麽父親對此這麽重視，但還是決定借此讓她在赤司面前暴露她貧民氣的一面。

區區一個普通女孩，想要高攀赤司家的繼承人，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上菜的應侍小姐姐和最後出場的主廚對于南橋優衣的打算一無所知，他們只是遵從南橋正彥的吩咐，過來聽聽評價而已。

甜點有幾道，主推的是龍吟莓。

這種打着分子料理噱頭的甜點，光希剛來這個世界不就就已經跟着母親一起去吃過，新奇當然是新奇，味道也上佳，但光希看了看南橋優衣，并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如此詳細的在旁邊解釋龍吟莓的制作過程。

于是她悄悄靠近赤司一些，小聲說：“我總覺得，南橋同學作為料理亭主人的女兒，有一點少見多怪啊。”

明明是想在光希面前炫耀，卻不知道在她眼前的女孩子不僅出身富貴，還對甜點方面研究頗深，赤司看着南橋優衣班門弄斧的滑稽模樣，裝作一無所知地對光希說：

“啊……确實是……”

南橋優衣見光希神色平靜，從容依舊，有種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挫敗感，要是只有光希一人，她早就發飙了，上次的仇她還沒報呢，可是畢竟赤司在場，她不想再次在赤司面前失态，只好強壓怒火，勉強微笑：

“遠坂同學，你覺得這道甜點如何呢？請務必指教一二。”

如果換成是普通家庭的小姑娘，多半被她剛才的各種聽起來很高科技的制作方式砸得暈頭轉向，別說指教，估計滿腦子除了“厲害”“好貴”“複雜”“不可思議”之類的詞就再也想不出了。

然而光希的反應超乎意料的平淡。

與其說是平淡，不如說是“啊你要說我就聽着可是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嗎真無趣啊”這種讓人火冒三丈的索然無味神情。

從小要什麽有什麽，沒受過一點挫折的南橋優衣攥緊了拳頭。

搞什麽啊，這個一無是處的平民。

還是說腦子太蠢根本不明白階級與階級之間的鴻溝？

“指教就太誇張了。”光希放下叉子，笑容得體地看向甜點主廚，“不過，請問您認識奧卡茲先生嗎？”

主廚聞言有些意外：“……認識的。”

“奧卡茲先生正巧在我家任職，他提起過您在這家料理亭工作，說你們在法國時是同級生。”

“哎？他原來在您的家中任職嗎？我聽說他去了日本首屈一指的遠坂財團……啊那可真是失禮了，遠坂小姐。”

南橋優衣的臉色刷白。

她當然聽過遠坂財團的大名，比起赤司財團而言，它在女生中的名氣顯然要更大一些。

日本奢侈品帝國，産業遍布化妝品行業和時裝行業，不僅是在日本，在國外也有着廣闊的知名度，是日本三大財閥中可比肩赤司家的巨頭。

但誰能把那個遠坂家跟看起來傻裏傻氣的遠坂光希的名字連在一起？

跪坐在榻榻米上的南橋優衣無意識地退了退。

這不可能。

她絕不不可能是那個遠坂家的孩子。

因為……因為……

“您客氣了。”光希對于能制作出如此出色的食物的人都抱有極大的崇敬，“令人印象深刻的一次晚餐，無論是菜肴還是甜點，都讓人很滿足，多謝款待。”

……她不允許有人能這麽輕輕松松地踩到她頭上！

對上南橋優衣屈辱的目光，光希嘆了口氣。

虧她還對南橋同學會對她采取什麽後續手段抱了期待，結果什麽都沒有做就偃旗息鼓了。

她還沒拿出她花裏胡哨的卡來刷一波時髦值呢！

在這個世界又能打又有錢的光希頗感高處不勝寒。

“在想什麽？”

離開料理亭的時候，赤司将手臂上搭着的光希的外套張開，原本應該是個少女漫中的浪漫場景，光希那股“你做什麽都是理所當然因為我可愛”的氣質硬生生又讓畫風突變，變成了管家替大小姐穿外套的一幕。

不過也挺浪漫的就是了。

“我在想，赤司君是故意的對吧。”光希直視他的目光讓他無處可躲，“特意帶我來這裏吃飯，是想幫我徹底的解決掉這件事？”

夜色中，赤司的目光溫柔得過分，他并沒有直接回答光希的問題，而是換了一種說話：

“遠坂覺得，聰明人應該是什麽樣的呢？”

光希一愣，不明白他想說什麽，撓撓頭，半天才答：

“……大概是赤司君這樣的吧。”

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神秘，但也讓人安心。

赤司對于她的答案有些意外，轉念一想，這種化繁為簡的答案，也的确是她的作風。

“為什麽這麽認為呢？”

“因為……感覺赤司君什麽都能處理好，就很聰明呀。”

“原來遠坂是這麽看我的啊……”他的眼眸泛着點點亮光，像月亮倒映在湖面，“但是我認為，聰明的人，并不是什麽問題都能夠解決的那種人哦。”

眼前仿佛有茫茫迷霧，在那迷霧之後，有什麽呼之欲出。

“聰明的人，應該是能預料到問題的出現，并能将問題扼殺在萌芽之中。”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她眼前的迷霧被一雙手輕輕撥開。

以暴制暴未嘗不可，以她的實力，哪怕是南橋優衣買通黑道找她麻煩，她也不會害怕。

但這肯定不是上上策。

面對南橋優衣那種人，當你出手的那一瞬，事實上已經降低了你的格調。

像赤司所引導她做的那樣，只需恰到好處的亮出身份，震懾住對方，這件事就已經了了。

至于要不要用暴力打得她不敢再有下次，說實話，即便是這樣做了，打敗一個這樣的小角色，成就感又會有多少？

“我明白了。”光希恍然大悟，“原來這才是正确的裝x方法！”

“……”

赤司在這一點上拿她毫無辦法，搖頭無奈一笑，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上車吧，遠坂同學，處理掉無關緊要的小事後，接下來我們可以談談正事了。”

“……啊？”

原來這一趟，吃飯還不是正事了？？

“原來……天文館晚上也開的呀？”

光希跟着赤司，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往這所位于郊區的天文館裏面走，工作人員聽了這話，笑着答：“其實這所天文館是新館，還沒有對外開放。”

聽到這裏，光希大致明白了。

這應該是赤司家的私人天文館，今晚是特意為了他們開放的。

“但是，赤司君為什麽會突然想到帶我來天文館呢？”

面對光希直白的問題，赤司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天文館裏燈光昏暗，牆上的各個行星和介紹文字在昏暗的長廊中幽幽發光，光希剛剛在白矮星的介紹前駐足了一會兒，一轉眼就看不見赤司的身影了。

“赤司君？”

她站在原地等了幾秒，赤司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露出些許歉意的神色說：“抱歉，這裏燈光比較暗……不介意的話，可以牽着我的袖子，這樣就不會走散了。”

光希腦子有些沒轉過來，回過神的時候，已經乖乖聽話攥住了赤司的袖子，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長廊中，腳步聲相互交錯，她低頭看着被自己攥住的那截袖子，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依照赤司的缜密，剛剛是怎麽跟她走散的呢？

還沒等她想明白這個問題，赤司的腳步忽然一停，光希也跟着忽然剎車，差一點就撞了上去。

“到了。”

赤司回頭沖她一笑，光希被他突如其來地撩人笑容晃了一下，跟着他一腳跨進去的時候才發現赤司帶她來天文館真正要看的東西。

天象儀。

“去那邊躺着看吧。”赤司輕輕掙脫了她，随後反手握住她的手，牽着被這個真實得驚人的星空震撼的光希往裏面的情侶座走去。

躺着連着的兩個仰卧的沙發上，光希看着眼前完美投影出的星空，震撼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浩渺宏大的遙遠宇宙之中，原本龐大的星體看上去如點點螢火，那一點微茫的光卻簇擁着，蔓延着，如相互靠近，相互圍繞的塵埃，延展成明亮的光帶。

這種令人沉浸式的震撼體驗，簡直能讓人靈魂為之戰栗。

人類……實在是太過渺小了。

哪怕是穿梭在各個平行世界中的她，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也不免為這樣的場景驚嘆得無法言語。

她究竟是作為什麽而存在呢？

她的誕生，又有着怎樣的意義呢？

光希的大腦一片空白。

仿佛一粒塵埃被放逐在沒有盡頭的宇宙之中，她看不見來處，也找不到自己的盡頭。

“跟遠坂相處久了以後，我總覺得遠坂也像這些星星一樣。”在她右邊躺着的赤司眺望着眼前的星空，語氣平緩而柔和，“非常美麗，有着不可思議的力量，但卻很難抓住。”

光希張了張嘴，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卻又被她遺忘。

赤司起身，牽着沉默不語的她走到了觀測臺。

恰逢一個晴朗的夜晚，即便用是肉眼，他們也能清楚的看到遙遠天空中的微茫星光。

“就像這些星光一樣，它們從宇宙的深處，跨越數萬億光年的距離，穿過星際塵埃和未知空間，最終才映入我們的視線。”赤司收回目光，斂去笑意，認真地、肅穆地，看着他眼前懵懵懂懂的少女，“所以，‘不能辜負這次相遇’，我每次看着星空的時候都會這樣想。”

光希覺得他意有所指。

“你還不明白嗎？光希。”

他頭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剛才還嚴肅得讓人緊張的目光，又一如往常那邊溫柔起來，甚至比平日的溫柔，多了幾分她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星光能孤獨的在宇宙中走數個光年來到這裏，而我們近在咫尺，此後的時間，我不想讓你一個人再走下去。”

靜谧的星空下，他低沉的柔軟聲線有種奇異的、蠱惑人心的力量。

“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在那一瞬間，光希的腦海中浮光掠影地閃過許多畫面和聲音。

她在這個世界所發生的一切，都一一在她面前重現。

她不知所措。

她惶然迷茫。

忽然，她落入了一個溫熱寬厚的懷抱。

或許是這個懷抱太過讓人安心，仿佛将如塵埃般漫無目的飄蕩的她一下子拉回了地面。

最終，光希怔怔地擡起手，回抱住了赤司的腰身。

“我願意。”

少女這樣答道。

作者有話要說： 好感度：

赤司征十郎：80

說好的肥章！五千字對我來說超肥啦！

本章內容都是作者瞎幾把寫的，人窮，不懂有錢人的生活，大家随便看看就行。

但是作為理工生還挺喜歡這種浪漫的科學，也希望你們能喜歡啦

你是天使！啾咪！